沃伊宁可自己是没醒酒。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种话
信使敲开了玛丽阿姨的门,玛丽阿姨开门,带着一副不安的表情,与其说不安,不如说她已经快哭出来了,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压在胸口,嘴唇微微颤抖。
信使拍了拍玛丽阿姨的肩膀,后者捂住脸,深深弯下了腰,从嗓子里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呜咽。
“考特.杜恩三等兵在战斗中英勇献身。”
“我们将永远铭记他的勇敢和无私。”
“……在此表示诚挚的敬意。”信使一句一句念完。
玛丽阿姨接过盖着信,终于没忍住痛哭出声。
沃伊还处于呆滞的状态,突然间发生了太多事,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竟反应不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昏昏噩噩地安抚了玛丽阿姨,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之前来找他占卜的贵族又出现在了门口,微笑地看着他,像是等待他的到来。
“你好……”沃伊木木地说到,脚下不停地走进了屋子。
他该去睡一觉,他真该去睡一觉。
贵族跟进去拉住沃伊的手说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整个加尼亚帝国的人都在称赞你,说你是最好的占卜师。”
沃伊胃部翻滚,捂住了嘴,几乎要吐出来。
他甩开了对方的手,胳膊肘碰到了酒架,用力过猛,碰掉了瓶子。
装着他还没来得及喝的树莓酒的玻璃瓶摔到了地上,酒浆撒了一地。
宣誓主权的那一天,沃伊在远处看着,贵族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了城堡上,披着国王的红袍,对着他新的子民说道。
“加尼亚帝国注定会繁荣昌盛,对此,我一定要感谢一个人。”
住口,住口,别说下去。
“他就是我们最伟大的占卜师!他带领了我们神圣加尼亚走向了胜利,而他只收了我们几百金币,让我们感谢他!。”
沃伊的脚步一个趔趄,人群中他看到了玛丽阿姨的面庞,她明显憔悴了很多。看到沃伊,她缓缓转过身,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颗土豆,砸向了沃伊。
人们发现了他,更多的人把手里能扔的东西砸向他,甚至还有人想要上去撕扯他,不过被穿着盔甲的士兵拦下。
他离开了小镇,住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有人敲动他的门,只留下了一个信封,却不见人影。
「你的占卜真的是很准确,毋庸置疑你就是最厉害的占卜师。托你的福,我们打那场仗的时候没有损失多少士兵,很轻易地就取胜。
你被土豆砸到的时候我在上面差点笑出声,原来和蔼的村民们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受教了。当然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看看他们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他们还不算让我失望,不过也没什么意思。我看到你把钱留在屋子里了,这让我有些难过,我希望你能带走它。
这小镇要比我想的贫瘠,那些资源也就够做一些还算凑活的兵器。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希望我们还能有更多的合作,欢迎您随时来找我们。
神圣加尼亚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沃伊控制不住的发抖,咆哮着,把纸撕碎杨到了地上,发疯一样地用拳头砸着木制的桌子,手被木刺扎伤也像感觉不到一样。
只是砸着,叫着,他无边的怒火和痛苦积压在心中,却无法抒发。
他还有一点点钱,那几百金币他留在了小镇屋子的桌子上。
他带着所有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可带的。就这样走去了最近的海,他脱掉鞋子,踏入水中,一步一步向海走去。
“这就要放弃了?”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两个黑袍子的人在海边站着,前面的人继续说:“你就甘愿这么放弃?自己的归处被这样过分地摧毁了,你就想来干这个?”
……不想。
沃伊知道,自己想让他付出代价。
让他为他的满不在乎,肆意玩弄,用玩笑的态度做出不可饶恕的事,付出应得的代价。
沃伊答应了黑袍人,也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做尼古拉。是个黑魔法师。
沃伊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黑魔法师为伍。
沃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得到了一个永远效忠于尼古拉的死印。
尼古拉叫他沃伊的时候,他拒绝了这个称呼。
他总能想起玛丽阿姨和其他人笑着叫他这个名字,每次想到,他的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尼古拉问那他该叫他什么吗,他想了想说,伊沃吧。
这让尼古拉笑了一会儿,不就是倒过来而已。
伊沃耸了耸肩,听起来好一些了。
周边的国家再提起神圣加尼亚的时候,只能想起它是个扩张很快,又突然消失的国家。不过没人会在意太多。
小镇恢复了它曾经的名字,人们之后叫它自由之都,阿洛伊城。
第二十五章
伊沃第一次见拉维尔,是在跟着尼古拉回到黑协的那天。
一个白净的黑发小少年就站在拿,拿着比他还要高一点的搅拌棒,站在小凳子上搅拌着一锅颜色诡异咕嘟咕嘟冒泡的药剂。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璞玉,尼古拉在见面前就告诉过伊沃,要他好好盯住拉维尔,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他。
说是监护人,但伊沃明白尼古拉想要的是什么。
伊沃觉得奇怪,拉维尔要比他更早进到黑协,要看也是拉维尔看着他才对。
不过转念想想,伊沃摸着胸口的印,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了,有了这个,尼古拉最放心的都该是他。
尼古拉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说道:“你不仅仅要看着他,还得负责好好教他。”
伊沃哼笑了一声:“教他什么?做药剂吗?我是占卜师,可弄不来这些。”
尼古拉发出笑声,让伊沃不自觉搓了搓胳膊。
“不用你教他这些。”
有些东西是深深印在拉维尔的血脉里的,他不需要别人教,也没人教的来,天下没有哪个药剂师有能力去做拉维尔的老师,他从生下那刻起就注定了他在某方面的卓越。
尼古拉确信,只消几天,那些老师就会被自己的学生深深挫败。
尼古拉清晰记得,那个村庄只留下了拉维尔一个人。只可惜了那么多优秀的药剂师。
不过没关系,他需要拉维尔,一个人就足够了,这样刚好。
“我只需要有个年纪身份跟他差不远的人陪着他,所以你来了。”
伊沃要做的只是拿着写着黑魔法的书,让拉维尔学习。或者再给他几本药剂方子,只干了自走取书工具的活,顶多再充当一下谈话角色。
伊沃本身也不会黑魔法,毕竟他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纯种占卜师。
不过他意外的发现,尼古拉的话也许真的没错。
拉维尔不需要他教。
简单的方子或魔法,只消几天就能从生疏到熟练,有天晚饭吃完了,拉维尔才带着一点雀跃的笑,告诉他晚饭里卷心菜汤的卷心菜是他用土拨鼠变的。
伊沃端着勺的手抖了抖,木木地把嘴里最后一口汤咽下去。
味道是让人落泪的鲜美。
尼古拉给他的那本黑魔法书,总共也没能学多长时间。
伊沃开始还以为是魔法太简单了,挑了个就自己上手比划了几下。
毛都没个变化。
他还不信邪,又换了几个试了几次,终于接受了现实,怏怏地断了念头。
等一本书整个学完,伊沃也把这告诉了尼古拉。这之前,拉维尔学了什么,学的快吗,伊沃都一五一十地和尼古拉讲。
尼古拉每次听完也没什么表示,不笑也不说话,只说句知道了,就让他走了。刚来的时候,伊沃还以为尼古拉是把拉维尔当孩子养了,但这几天下来他就觉得不是那个味,摸不透尼古拉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上午,尼古拉就把拉维尔带走了,不过下午就送了回来,伊沃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什么变化。
日子还是照常过。
一天拉维尔捡了只摔断翅膀的鸟,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拉维尔抽抽搭搭的,举着鸟给伊沃看,问他怎么办。
给人喝的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给鸟喝,说不定喝一下反而喝坏了。最简单的还是用魔法来治疗,但拉维尔还没学到那,因为它不太简单,也不属于黑魔法的范畴。
不过和教会使用的那种高级东西比起来,这种小治疗术根本不算什么。
相处了一段时间,伊沃看着拉维尔就感觉像是自己多了个弟弟一样,聪明,还可爱。
除了有时候会把自己做饭用的食材换成圆形绿色土拨鼠或者什么其它神奇的东西以外,哪哪都好。
“我帮你去借书吧,你自己看看估计就会了。”伊沃提议道。
拉维尔一听,眼睛就亮了,一个劲儿点头。
借完书给拉维尔,伊沃就走到旁边了,他今天的晚饭还没做。
等他再看拉维尔的时候,对方哭的脸都皱了,鸟还是没了气息。
伊沃赶紧蹲下拍着拉维尔的背,顺顺气,摸摸毛,拉维尔哭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我,我用不出,来……”
怎么会用不出来,伊沃可是见识过以前拉维尔是怎么学的,虽然这魔法好像是比之前的难一点,学起来会慢,用起来可能生疏,但拉维尔学不会,这伊沃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他让拉维尔试了试之前学过的魔法,拉维尔指着地上一个小甲虫,把它变成了迷你卷心菜又变了回来。
什么问题都没有。
伊沃又指着书上其它的魔法,问拉维尔能不能用出来,但拉维尔试了好几个也都是那样,比划了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伊沃一样。
伊沃担心拉维尔是不是把自己学坏了,第二天就去跟尼古拉说了这件事。
尼古拉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说道:“是太难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不用着急让他学这么多。”
伊沃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这小孩出了问题怎么办。
尼古拉露出个笑,眼神不甚在意地扫过伊沃,缓缓说道:“他会的这些也够了,让他专心去做药吧,那才是他该干的事。”
在那之后,伊沃也在观察着拉维尔,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学会新的魔法之后,沮丧了几天,但很快也不那么难过了。
伊沃发现拉维尔学制药剂的速度要比之前还快,新学的方子要更难,但他反而更轻松的样子。
像是精力都用在了制药上,但伊沃总觉得这股劲又不像是这样。更让他担心的是,拉维尔现在做药时不时会头晕,状态不好的时候还会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旁边就是盛着药剂的大铁锅,想想就知道有多危险。
无奈伊沃只能提醒拉维尔多休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拉维尔却摇头,其实他就算一天里少做几种药,也还是会感觉不适,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这种状况一段时间之后才好,伊沃告诉了尼古拉,后者只是点点头“差不多适应了。”
“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药剂师的。”
有天晚上,伊沃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也是精神的,索性下床,到窗边开窗吹吹冷风。
他戒了酒,夜那么长,却再没什么能给他慰藉。
就这么站着,突然吹了道不小的风。
这一头风好像是把他吹清醒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脑子里回想着尼古拉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
这事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伊沃还能笑着说自己想的太多。但放在尼古拉身上,伊沃就没那么肯定了。
伊沃用手呼噜了一下脸,倒在了床上。
得是多自大的人,才能把另一个人的某种可能性完全断绝,全部改到一条他期望的道路上呢。
伊沃突然就觉得困了,或者说是感觉到至心的疲惫。
第二十六章
等安泽回到屋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后者像是没察觉有人进来,垂着头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凑近了安泽才出声问道:“怎么坐在地上?”
拉维尔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摔了,我自己起不来。”声音带着点鼻音。
安泽见拉维尔这副可怜样,先去拉了他一把,拉维尔用了用力,安泽轻轻一拉没拉起来。
拉维尔搓了搓眼睛说:“刚才摔得时候磕到头了,再让我坐会儿。头晕。”
亮晶晶的小尾巴没精打采地瘫在地上。
安泽没出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凳子上,考虑到了拉维尔磕到了头,安泽动作平稳,尽力减少了晃动。
“那也不能坐在地上。”
安泽伸手把拉维尔头发撩起来了一边,没看到什么淤伤。
“磕到哪儿了?”
拉维尔把安泽撩自己头发的手轻轻推开。
“小事而已,让我自己缓会儿就好了。”
感觉出拉维尔的心情不大好,安泽慢慢把手放下,开口道:“我去问过人鱼们了。”
拉维尔的鱼尾拍了一下,没转头,用搅拌棒撑住上身,闷闷地问道:“他们怎么说?”
“年轻的人鱼都没事,不算老祭司,有三十三条年纪大的人鱼染了病。”
拉维尔嗯了一声,脑子里转的飞快。
他现在不是没头绪了,他现在脑子里能想到的东西已经搅乱成一团,他得好好梳理一下。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凑到了锅子边上,仔细闻了一会儿才又闻到了那股若隐若无的熟悉的味道。
他刚才一瞬间想起了这个味道他在哪闻过,当初他给飞鼯做药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味道。
拉维尔赶紧让安泽把之前带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出来,一罐一罐地找,拿到之后拉维尔认真对比了下两个药剂,确定了这二者之间有有关联。
有了这个发现,拉维尔做药的进度一下子推进了不少,用飞鼯的药打了基础,只需要在上面加点改动就行,大题的框架几乎是不用变的。这让他省去了很多摸索尝试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