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焰沉默了,他先前看到八字时已经隐隐猜到了有人在做局,但是那样囫囵地看也看不出是什么,虽然以他的水平可能细看了也看不出来,只能大致地猜测一下,然而胡礼亭说的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测,照这么说这件事还是人为造成的,难怪胡礼亭脸色那么难看。
薛晓焰有些无奈,人心真是深不可测,他伸手摸了摸胡礼亭的头发,温声说:“礼亭,你别气,为这种事不开心,不值得。”
胡礼亭怔了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一下薛晓焰的脸,说:“居然还要你来安慰我。”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仿若秋夜里的池,月色朦胧散在湖面的水气之上,不染纤尘,“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带你过来,你从小和鬼神打交道可能不怕这些,但是这次的事并不止于此。和人打交道总是比鬼难。”
薛晓焰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当我三岁吗?”
胡礼亭:“嗯,我四岁。”
薛晓焰把手上的银镯褪下来还给胡礼亭,问道:“那四岁的狐狸宝宝接下来要怎么查呀?”
胡礼亭接过镯子带回手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从小就跟着师傅四处跑,碰到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但大部分皆是因人而起,有些个中缘由甚至让人深深地感到无力,有时候人心比鬼神要可怕得多,他就担心薛晓焰心太好,接受不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了,他摇摇头说:“宝宝才四岁,雇佣童工违法的知道吗?我们去吃饭,吃完带你去逛窑子。”
薛晓焰:“……”我是弯的啊大哥!
胡礼亭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薛晓焰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林穗两个字,大约响了十来秒,电话那头的人才接起来,电话一接通,他直接冒出来一句:“出来挨打!”
随后电话那头就传出来林穗的骂声,胡礼亭把手机往薛晓焰手里一塞,直接启动了车子,薛晓焰无法,只能委屈地接起电话:“林穗……是我……”
听到薛晓焰的声音,林穗立刻安静了,干咳了两声:“晓焰呐,帮我打那个混球一拳!一会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薛晓焰笑道:“我觉得我可能打不过他。”
林穗说:“没事,他要是还手,你就打电话给你师傅,打爆他的狗头!”
胡礼亭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两人的对话的,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再烧老子后宫试试?”
胡礼亭话音刚落,林穗的电话就挂了。
胡礼亭载着薛晓焰跟林穗汇合之后,就把开车的任务交给了林穗,自己蜷在后座上玩手机。
吃饭的时候林穗偷偷跟薛晓焰说接下来要发生很刺激的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薛晓焰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地狱的大门就朝他打开了。胡礼亭说要带他逛窑子,居然就是去购物,而且林穗的购物狂程度比起胡礼亭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等到了晚上他都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胡礼亭说自己晚上有事,把他丢在酒店门口,约了隔天来接他的时间就跑了,薛晓焰只好委屈巴巴地自己回了房,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差点睡过去,他委屈地发了消息跟林穗哭诉,结果林穗回了句:你这样的,上下都有点不够格。
薛晓焰:“……”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二天薛晓焰又一次把自己搞得跟要去选美似的,昨晚胡礼亭走之后还特地打电话交代他要穿得正式点,他也不知道怎么算正式,胡礼亭就让他按着上次去崇阳那样来了。
薛晓焰还担心胡礼亭又像上次一样又随便套了身衣服就出来了,等他看到胡礼亭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胡礼亭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白色的长裤紧裹着修长的双腿,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浑身散发出一股商业精英的味道,薛晓焰心中一动,抿了抿嘴,说:“我怀疑你上辈子是变形金刚。”
胡礼亭:“……”电视里不是这样演的啊?
“上车吧。”胡礼亭有点不开心地把薛晓焰丢进副驾驶,绕了半圈钻进驾驶室启动了车子。
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陌生景色,薛晓焰有种自己要被卖了的错觉,他疑惑道:“今天我们去哪?”
胡礼亭:“去会会尤和平。”
薛晓焰:“怎么去?他肯见我们?”
胡礼亭没有回答,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
薛晓焰:“……”不,我不明白!
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前,两人刚下车,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立刻迎了上来,语气热情地冲他们打招呼:“您就是胡医生吧?我叫尤丽,您刚下飞机就赶过来真是非常感谢,我父亲这次就麻烦您了。”
胡礼亭微笑着和尤丽握了手:“尽力而为。”
尤家两人在尤丽身后往别墅走,薛晓焰压低了声音问道:“胡医生是谁?你什么时候又变成医生了?”
胡礼亭:“我一直都是。”他看薛晓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补了一句,“要学会不耻下问。”
于是学会了不耻下问的薛晓焰发了条信息给林穗:胡医生是谁?
尤家的花园打理得很精致,高高的栅栏盘绕着青翠的藤蔓,围起满园的生机盎然,院子里还摆着纹样精美的铁艺秋千,宁静中又透着几分严谨,一路上走来薛晓焰心上总绕着一股异样的违和感,而这种违和感在他踏入别墅时就烟消云散了。
别墅的空间和布局划分十分规整,金色与白色交织的墙上挂着各异的油画,鞋子踩在反光地板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像钟摆一样在空旷的房子里回响,薛晓焰一直以为是风水不对,伴随着脚步声他才后知后觉起来,这栋别墅一看就知道是富家人的住所,装修精美却冷冷清清,就像一间从电视剧里搬出来的样板房。
尤丽带着两人到了客厅,吩咐佣人上了茶,自己则去叫尤和平下楼,空荡荡的客厅只有钟表的声音,胡礼亭坐在一边又不打算说话的样子,薛晓焰干脆拿起手机,趁着等待的时间把林穗回的信息看了:就是狐狸啊!他是H大的医学博士,专攻精神科的,很多别人搞不定的他都能治好,特别有名
薛晓焰:……你说他是精神病我都觉得靠谱点。
林穗:不要得罪一个会法术的医生
薛晓焰:“……”总觉得林穗以前被师兄整过一定是我的错觉。
看薛晓焰一脸复杂的样子,胡礼亭说:“你这是中邪了?要我帮你治治吗?”
还没等薛晓焰回嘴,楼上冲下来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不断回头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的,嘴里一直大声嚷嚷着有鬼。尤丽也跟在男人后面下了楼,面露歉意地向他们点了下头,就过去扶那个人男人,嘴里不停地喊他“爸”,薛晓焰恍然,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尤和平了。
胡礼亭站起来,走向尤和平,尤和平看到来人愣了愣,随后又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缩在角落里嚎叫。尤丽一脸苦恼地看着尤和平和胡礼亭,显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现在的情况,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父亲疯了,见人就叫逢人就跑。但是薛晓焰却看得一清二楚,尤和平下来不到一会,就有一团黑雾缓慢地沿着尤和平走过的路挪了过去,那速度是真的非常慢,可能就连走得稍微快点的小孩子都追不上,但就是这样一团东西,把尤和平吓得面色惨白,惨叫连连。
薛晓焰在心里摇头,想也知道是在哪惹上的,虽然不会被追上,但是一天两天还好,久了是真的挺绝望的,何况人还不可能不休息,只要一睡觉就会有什么东西靠近,真是想想都睡得不安稳,就是不知道被追上了会怎么样——这么想着他居然还有点想试试。
“尤先生。”胡礼亭温声喊了尤和平,轻轻拨了一下手上的银镯,抬手一挥,薛晓焰就看到那团黑影停住了,扭了扭,慢慢消失在了原地。
尤和平见状脸上露出喜色,爬起来跪在地上挪了两步,抓着胡礼亭的手哀求:“大师,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求你救救我!”
胡礼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声音依旧很温和:“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听到胡礼亭没有拒绝,尤和平满脸的兴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给他带路:“我们到书房去说。”
书房里,胡礼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膝盖,薛晓焰坐在胡礼亭旁边,对面的尤和平缩着脖子,双腿并拢,正襟危坐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胡礼亭的手上却头也不敢抬,像只鹌鹑似的看得薛晓焰有点想笑。
胡礼亭也没有客套的打算,开门见山说道:“我想知道东庆酒店火灾的事。”
尤和平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也不清楚……我那天不在酒店,去的时候已经烧起来了,这事不关我的事!”
胡礼亭:“那风水局呢?”
尤和平:“就、就是普通的招财局啊。”
胡礼亭:“谁给你做的?”
尤和平:“我、我也不知道,他、他是自己找上门的,说是有个很灵的阵法可以让我生意变、变得更好,我就觉得反正试试也可以,是真的不错啊……”他说到后面声音开始有点没什么底气。
胡礼亭听完嗯了一声,起身就要走,尤和平见状慌了起来,冲到胡礼亭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只能期期艾艾地一直重复着求救的话。
胡礼亭冲尤和平做了个停的动作:“我解决不了,不过短时间内你还是安全的,要是想起了什么,你可以到富全酒店找我。”说完就拉着薛晓焰离开了尤家。
在回程的路上,薛晓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就那么随便问问就算了?说不定他在说谎呢?”
胡礼亭嗤笑了一声:“说谎就说谎吧,他想让我救他自然会说真话,要是不怕死我再怎么套也没用,反正我只想知道做那个局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既然是自己找上门的,那继续问下去也没意思了。”
薛晓焰说:“说不定尤和平会帮他掩护呢?”
“他没必要这么做,今时今日拜谁所赐我不信他心里没数。”胡礼亭说,“再说我的工作是解决东庆的事,要不是担心做局的人可能在解决后再对那块地出手,我连他的身份跟目的都没必要知道。”
薛晓焰恍然,说:“但是这样我们不就断了线索了吗?”
胡礼亭似笑非笑道:“你忘了,我们还有一样东西。”
第14章 长阳小区
“你是说那个忌辰?”
胡礼亭点头:“没错,既然做局的人特地把他们埋在里面,就肯定有什么原因。”说完他便闭了嘴,在回到酒店之前也没再开口说半句话。
回到酒店后胡礼亭第一件事就是给人打了个电话,听他说话的口气跟对面似乎很熟的样子:“我把名字跟八字发给你你帮我查查……不,不是生辰是忌辰……对,顺便查查N市还有没有跟她同一天死的……”见他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薛晓焰干脆正大光明地坐在旁边听。
挂了电话后胡礼亭就盘腿坐到床上跟薛晓焰闲聊起来,不过没怎么说东庆的事,本来仲承业的要求就只是要解决他身体的问题和让那块地能用,只要把那个出问题的五鬼运财局破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虽然薛晓焰不知道破局难不难,但是听胡礼亭的意思应该是不难解决的,往后查下去也就是个亲切的售后服务而已。
薛晓焰其实有蛮多东西想问的,不过大部分都跟这次的事没什么关系,只能挑挑捡捡随便选了几个来问:“你在尤家的时候就那样挥一下,那些黑影就没了,是因为你之前给我的那个镯子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那些黑影是什么呢。”胡礼亭轻轻拨弄着手上的银镯,“这镯子是家里老人给的护身符,能保护人,戴着这个一般的脏东西近不了身,我就是换个法子使。”
薛晓焰说:“那些黑影就是一般的怨气吧,估计是最早那五个阵眼的,尤和平那段时间肯定没少去酒店,被那些玩意缠上也不奇怪。”他撑着腮帮子,继续问道,“林穗说你在医学界特有名是真的吗?”
胡礼亭笑了笑:“算是吧,不过不像外界传的那么神。有些人所谓的病,其实也不完全是病,就是单纯的被脏东西缠上了,找个懂行的看看就行,不过现在人大多不信这些,反正送到医院了我就治治吧,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治好就行,久了就都传我医术多了不得。就像尤和平那样,他顶多就是吓多了,语无伦次,其实脑子清醒着呢,旁人看来是疯了,像在你眼里就不是了。”
薛晓焰:“所以你是怎么让尤家的人放你进去的?”
胡礼亭:“尤和平疯了,他家里人肯定是要想办法治的,估计国内比较好的医生都被请过了,我碰巧认识几个,让他们帮忙推荐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晓焰思忖片刻,道:“我忽然发现你挺厉害的。”
胡礼亭挑眉,道:“你之前以为我是怎么样的?”
薛晓焰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没回答,他总不能说在这之前他一直把人家当成空有皮囊的二傻子吧。
就在薛晓焰还在担心胡礼亭死缠烂打追问的时候,一通电话救了他。胡礼亭接起电话后就对着手机一言不发,眉头越皱越紧,看得薛晓焰也跟着忧愁起来,通话持续了大约有十来分钟,胡礼亭听了个全程,只有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知道了”。
“怎么说?”薛晓焰问道。
胡礼亭没回答,摇了摇头道:“先下去吃东西,边吃边跟你说。”
吃饭的时候胡礼亭就把查到的事大致跟薛晓焰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