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咔哒一声,一身疲惫的周山踏进客厅。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赵父,看见周山便问道:“又有临时任务?”
“爸你怎么还不睡?这都十一点多了。”周山声音有些哑,显然是累坏了。
他才从付老太太家的29层楼回来,他在那里看到的三个房,几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不相信有人会这样折腾房子的。
赵胤穿过走廊,一边随手抓着潮湿的短发,一边道:“吃晚饭没?”
周山摇了摇头,他看着弟弟,满肚子的话想说。
赵胤转身便进了厨房,“给你煮碗面,你要吃什么味儿的?”
“红烧牛肉。”周山跟着赵胤走进了厨房。
赵父瞧见兄弟俩温馨日常,一如既往,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这些日子,害怕这兄弟俩闹情绪的担忧,总算放下了。
“那tm是个什么地方?……多给我下个鸡蛋……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真是……我真是服了。”周山一边指挥弟弟给他下鸡蛋,一边回忆自己小组到了付慧家看到2902室和2903室时的震惊。
“2902室是个保护2903房间的‘防盗门’,当然,付老太太比较有钱,她是用一整个房子起了一扇门的作用。”不止是防盗门的作用,更是一个陷阱。
不过那两间房里的所有布置都被破除,那2902也就只剩个防盗门的作用了。
“付老太太都招了,我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周山伸手扇了扇风,从冰箱里抽出两根火腿肠递给赵胤,“这个我也要吃。”
赵胤扭头看了周山一眼,还是默默撕开火腿肠包装,将之切斜段儿。
周山看着弟弟的样子,脸上立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还赵胤刚沐浴过后的皂香味。
“不过付老太太跟我们撒了个慌,她根本没有痊愈,癌细胞扩散了,她放弃了化疗和后续的手术。”这也是为什么付慧老太太看起来状态反而还不错的原因,没有了化疗,付老太太的外在状态倒的确是暂时恢复了些。
“什么?”赵胤有些吃惊的看向周山,放弃化疗?
一个生了不治之症的人,即便布了燃寿生死局也是无效的啊——这个风水局只是给无绝症的人延寿,却无法起死回生!
不对!
付慧不是布局人……或者说,她布的局劫的寿,最终不是落在她身上……
那是谁?
她做这样的事,这样大手笔,是为谁在做嫁衣?
周山还在念叨这个案子的后续,赵胤却开始有些走神儿。
……
浴缸里灌满了凉水,入秋以来晚上已经有些冷,可子鹤躺在冷水里,却各种舒适惬意。
他伸出双臂,手臂上已经有许多尸斑,不出一周时间,尸斑肯定要往手上和脸上爬了。
这肉身成色太次,完全不好用。
可他都还没开始寻找下一个肉身。
他又不能大马路上随便找个人就用,就算不考虑因果锁的问题,也要考察下肉身的健康程度之类的啊……很是犯愁。
双目内视,只见魂魄四处皆批红衣,如染血般恐怖。
但子鹤面上却露出无边喜悦表情,这红艳艳的,甚是喜人!
站起身,他前后左右检查,发现除了胸口一片以外,身上全都披上了红衣。
他再将自己那两丝魂气吸食掉,应该也差不多穿满红衣了吧。
想想都刺激。
红衣厉鬼张子鹤!
他伸长手,将格子衬衫捞过来,先掏出了那张宣纸。
宣纸很是老旧,但仍旧很结实,他手有点湿,便将纸放在边上衣服上。
随即仰躺在浴缸里,眯眼,深吸……
【日月风霜,岁月流转。
几年寒暑眨眼间过。
子鹤和大师兄救下的小猴子,每天早起晚睡,从不错过师父一场讲道。
无论酷暑严寒,它也不曾惧怕。
10个徒弟们坐在一堆儿,小猴子胆小,便悄悄躲在远处。
那双怯怯的圆溜溜大眼睛,从不错过师父演示的一个手诀,可它手小,从未能真正学会。
师父从来?5" 我,C位出殡0 ">首页27 页, 桓纤降苊谴永床焕硭?br /> 每次传道结束,小猴子就立即跳起来窜上山,消失不见,仿佛担心那些人因为它偷听而抓它。
“猴子顽劣,难得静的下来。”大师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不过一低头的工夫,再回头去看那小猴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自打他和子鹤救了小猴子,那猴子就不让人近身了,胆子小的厉害。
子鹤同样回头,果然之前坐在不远处石台上的小猴子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甚在意。
他如今已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模样,俊秀中透着犀利的长相。
虽然有两颗虎牙,一边酒窝,笑起来非常好看,但子鹤很少笑。
从进入师门时,他就像在背上背着座大山,某些执念,让他从不曾放下压力。
幼时起,他脸上就少有轻松童稚表情,长大的过程中,更不曾轻快畅笑。
回到自己住的小屋时,子鹤发现自己桌上的水杯里,果然已经满溢山泉水。
走时乱糟糟的屋子,也被整理好。
书架上的灰尘被胡乱擦干净,架子角落还有擦拭不够细致而留下的泥痕。
床边胡乱踢掉的鞋子,也被摆放整齐在床脚。
又是那小猴子,每天听讲道后,都会快速跑到他住的地方,偷偷给他收拾屋子。
捏起水杯一饮而尽,是山泉的清甜。
山上苦修的生活不易,但他从没有嫌弃过苦。
而这口甘甜,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许多抚慰。
大师兄站在子鹤房门口,朝着他屋子望了望,“又是那只小猴子?”
子鹤点了点头。
“倒是懂事,知道报恩。”大师兄说罢,却又冷哼了一声,“明明是老子先找到它,咱们俩一起救的它,怎么这猴子就知道给你收拾屋子,却完全无视了我?”
语气里满满的醋味。
子鹤忍不住笑了笑,一边腮上露出一颗浅浅酒窝。
这张本就有些阴柔的漂亮面孔,立即荡开慑人风情,让大师兄怔愣了片刻。
……
夏末阴雨天气,子鹤桌上的杯子里空着。
一只小猴子身上毛发被淋湿,它却全然不在意。
悄悄伏在窗边,它透过窗缝往里看,见张天师的九徒弟正伏案读书。
它便安安静静的捧着巨大荷叶装好的山泉水,偷偷看着里面的子鹤。
风卷过,无数雨丝朝着小猴子吹过来。
它忙侧身护住怀里的荷叶,担心的盯着荷叶里的山泉水,怕风将之吹洒了。
那风带着的湿气寒气,它却似乎全然不在意,只悄悄打着颤。
再抬起头时,子鹤已经放下书,背着手转身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思考书上所写。
小猴子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见子鹤背对了自己,它忙快速钻进窗内,将荷叶里的山泉水都倒入了杯中。
它学不会术法,也没什么能耐,但这山泉水却是每日都有,食物充足的时候,它还会给子鹤送桃子。
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身上脏水滴在窗边桌上,它只伸长了胳膊往那空着的水杯里倒水。
倒好了,便忙收起荷叶,转身往窗外跑。
可这次,与往日却不同。
那背对着它的美貌少年,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窗边。
在它转身想顺着窗缝再原路钻出去时,一只手乍然伸出,抓住了它的手腕。
“吱——”小猴子被吓的吱吱大叫,可转身下意识张爪要挠,看清子鹤的脸,却一下收了爪子,也不敢呲牙了。
“吱吱……”它颤巍巍的睁大大眼睛,惊恐的望着面前淡着面孔的男人,不知道他想干嘛。
子鹤揪了腰带,将小猴子的腿紧紧拴住,随即抓了张大布巾,在小猴子身上一罩,在小猴子惊慌的吭叽声中,胡乱帮它将身上毛发擦了个半干。
布巾揭开时,小猴子一身半干毛发支楞巴翘,很是狼狈。
但它眼睛却闪烁着光彩,是想高兴又不敢高兴的蠢相。
子鹤伸指在小猴子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随即伸长手臂,将水杯里的山泉水尽喝了。
他想起所学所听:魂火配灵术,化物成妖。
他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轻声问它:“想不想当人?”
小猴子点了点头。
“可能还要再修百年,你这笨的出挑,估计修不入道,就死了。修也是白修,天天听道学习也是白学。”子鹤伸手在小猴子脑门儿上一通揉,语气满是嘲讽。
小猴子眨了眨眼,蜷着前爪,有些伤心。
它还来不及多品味下自己命运中的酸涩,子鹤突然伸手朝向自己左肩头。
他手指飞速捏了个诀,左肩上的魂火噗噗跳了两下,他用力一扯,一阵剧痛后,那跳动着的可爱火焰,便从肩头落到了他手心。
小猴子看不见肩头火,也看不懂子鹤的动作,却见眼前的漂亮男人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它焦急的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的脸吱吱直叫。
子鹤却全然不顾自己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
下一刻又捏了个手诀,咬破手指,在小猴子双眼之间一点。
火焰在指尖燃起,他手指用力,染着火焰往小猴子头顶用力一按。
他的鲜血卷进火焰中,瞬间融入到了小猴子魂魄中。
当他收回手指时,一朵不一样的炽烈魂火,在小猴子头顶汩汩汹涌,点亮了它虚弱的魂魄。
这只只有一朵魂火的小动物,突然有两朵魂火了。
以后,若它死了,可以投胎进入人间道的轮回。
它不需修行,已经化妖了。
“吱……”小猴子突然感到了温热贯通全身,它伸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伸展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子鹤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解开了绑住它腿的腰带,重新扎回了自己腰上。
他坐在椅子上,让自己有些虚弱的身体不至于摇晃。
小猴子抬起头,在子鹤面上看到了笑容。
虽然没有看到子鹤的小虎牙,却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一颗浅浅小酒窝。
“明天早上别忘了,过来听师傅讲道。”子鹤开口道。
……
日夜交替,时光流转。
小猴子长高了,小猴子的毛发褪去了,小猴子五官张开了,小猴子的皮肤变白了,小猴子眉眼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两个月后,小猴子化了人形,穿着叶子编制的衣裳,站在小广场上,怯怯的看看子鹤,又看看师父。
师父讲道后,朝着小猴子望去,笑着道:“我让子深给你建了个小茅屋,你先住着,回头房子建好了,你再搬。”
小猴子眼中透着喜气。
师父朝着子鹤望了望,目光落在子鹤肩头,他抿了抿唇,再次开口:
“他的名字,你来给他起吧。”
子鹤挑了下眉,乖顺的点了点头。
……
一张宣纸上,子鹤在上面写了百家姓: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又在下面写了许多许多他挑选出来的字:
刚强伟健,豪鹏浩立……
“抓阄吧。你闭上眼睛,点到哪个姓,就姓什么。”子鹤将纸铺在小猴子面前。
小猴子新奇的调整着新衣裳,坐在桌边,有些怯怯的抬头看了眼子鹤。
“快点!”子鹤开口催促。
小猴子便闭上眼,伸出手指在那张宣纸上指了下。
子鹤看了眼,小猴子指的姓,是个“陈”字。
他又将姓氏的那一半折过去,让小猴子闭眼指下面的字。
小猴子手指在纸上转了一圈儿,又在一个地方停住。
子鹤顺着小猴子的指尖,又看到了个一个笔画有些复杂的字:
铳。
陈铳。
这么多笔画的名字,也不知道小猴子多长时间才能学会书写。
“睁开眼睛吧。”子鹤提起毛笔,在另一张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它的名字:
“陈铳。”
小猴子立即高兴的重复着念:“陈铳。”
子鹤放下毛笔,抬眼朝着它高兴的瘦削脸颊,叱道:
“呆猴!呆!”
……】
子鹤沉进浴缸里,咕噜咕噜吐了几个泡泡。
随即坐起身,他抹了一把脸,扭头看向放在衣服上的折叠好的宣纸。
拿手巾擦了擦手,展开宣纸,上面写满了字。
上面是百家姓,下面是他曾经挑选出来适合男孩子的名字的字。
老观主,陈铳。
原来是他师弟,排行十一,小十一……
那老家伙,怪不得活了这么多年,头发都白了,还那么有精神。
原来是只老猴子!
怪不得……
子鹤眨了下眼睛,之前害怕老观主过来抓自己的情绪,突然消散了。
百年间老观主守着自己,日日讲经布道,时不时摸摸酒壶,时不时说说怪话……
原来是这样啊。
……
……
哗啦啦走出浴缸,子鹤的右胸魂魄也染上了红色。
现在,整个魂魄就剩左胸和头还没有披上血衣。
他拎起边上的浴巾,随便擦了擦身体,便半湿着穿上了睡袍。
拎起衬衫,他将兜里的牙齿也拿出来,才把今天穿的一身衣裳裤子都丢进脏衣桶。
他将那张自己写了字的泛黄宣纸展开,最后看了看,才叠好放在多宝阁柜子上。
不得不说,他的毛笔字写的可真好看。
潇洒有力,一看就是个性格特别洒脱帅气的人。
子鹤想着,手指按了按叠好的纸张——对自己了解越多,他越觉得满意。
自我认知后,感觉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