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里的果子,再观这白云松树,鹤唳豹眠,渡书只觉超然脱俗, 想那申公豹定是世外高人。联想此人平生事迹, 渡书心中已有应对之计,张口道, "道友有所不知, 这西岐招兵买马,自立为王,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屡屡侵犯我商王,我等义愤填膺,欲为商王报仇,谁知那太师闻仲有眼无珠,吹嘘西岐无罪之说,将数万商兵调至边疆。以致朝歌无兵把守,倘若那姬昌趁其不备,我王将危啊。"
洞内的主人道,"这与多宝道人又有什么关系?"
渡书忙道,"道友有所不知,这太师闻仲敢在朝野横行,就是有多宝道人撑腰。"
只要除去多宝道人,这闻仲就是掌中之物,随他们处置,届时十五万商兵攻打西岐,阐教有龙族压制,料想也翻不出浪花,十五万对三万,商必胜无疑,他们还能迎回佛子,一箭双雕。
渡书心中已经想到他风光回灵山的景象,见洞府主人不作答,又说起多宝道人和申公豹的恩怨,"昔日道友何等风采,两教双璧,同杨戬齐名,只因被多宝道人记恨,如今落得一个埋名山中的下场,令人惋惜。难道道友就不想重振往日风光,洗刷冤屈,揭露多宝道人丑陋的嘴脸。"
豹子背上炸起一簇毛,尾巴好似铁树开花。过了许久洞府才传来一声,"容我思索一二。"
渡书乘胜追击,"道友有所不知,眼下龙族暂离朝歌,朝歌境内就一个多宝道人,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这话听上去有些迫不及待,申公豹起了推辞之意,渡书心知今日话尽,再谈下去惹了主人不快,"我等就在朝歌,道友若来,我西方教扫榻以待。"
等这群光头走的一干二净,松下假寐的豹子睁眼四处张望,见左右无人突然站起,拍着胸口一脸惊吓,"差点被这厮看破真身,还好我技高一筹。"
他好端端的趴在树下晒太阳,突然杀来一群和尚,没把他吓死。后头的话更疯狂,居然要他搞自家师尊。
申公豹溜达进书房,瞅着案上那一摞没寄出去的书信,纠结拽起小胡子。
当年师尊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他赶出师门,又不赶尽杀绝,还派杨戬给自己传话,他看出师尊别有用意,可到底是要做什么?
回想前几日杨戬来时的话,申公豹又开始琢磨秦风的话。
所求之道,所学之道……
申公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联想往日种种,还有杨戬提到的封神榜,决定顺水推舟,先去朝歌看看。
去朝歌就会遇到自家师尊,既然要见自家师尊,就得穿的好看。申公豹扒拉着衣柜,换了数十件道袍,最后决定就穿第一件。
绛色道袍配月牙冠,喜庆又简洁。
这厢申公豹扮得花枝招展进朝歌,那边女娲宫里头秦风面带微笑教闻仲发因果誓。
"来,跟着我念,天道在上,我闻仲若是把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口,就遭道心反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仲哆哆嗦嗦举手重复秦风的话,一连说了三遍,秦风才放他走。临走前闻仲偷瞄秦风头上那对兽耳,隐约升起一个念头。
挺可爱的。
凌厉的目光刺向闻仲背后,太师大人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顶着脸上的墨迹回去了。
逮住一个闻仲跑了两只落网之鱼,秦风心情算不上好,他坐在床边摸耳朵想了半天,最后不知什么想法,枕着那朵芍药沉沉睡去。
度过封神大劫,他能还多少通天的恩情?
这一觉秦风睡了个天昏地暗,次日下午才醒来,回想先前种种,秦风面无表情捂上脸。碧霄性子活泼,她知道等于三霄都知道,这三霄在海棠文学社混得风生水起,会写出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打死也不回碧游宫!
大约是觉得秦风还不够丢脸,发了誓的闻仲又跑回来找自家师伯,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话说,闻仲余光瞥见秦风枕边的芍药,心道师伯醉了有趣多了,还会玩浪漫。面上一板一眼,"师伯,申公豹进朝歌了。"
申公豹是秦风的徒弟,当年又被赶出截教,这事闹得风风雨雨,三界皆知。眼下申公豹进朝歌,无论如何,闻仲也得知会秦风一声。
自家‘叛徒’进朝歌,秦风唇角含笑,"他西方教病急乱投医。"
往自个的圈里套。
闻仲没经历过当年的事,只是自己几位师叔都是讳莫如深,久而久之闻仲也当这事是截教丑闻,不敢再问。
秦风笑了一会,没再说申公豹的事,只是问闻仲,"金灵回了碧游宫,东夷那边可有大将坐镇?"
闻仲回道,"派了些武将赶赴边疆,暂时无忧。"
闻仲面有愁色,其实他去东夷最好,只是朝歌情况复杂,走了怕帝辛撑不住。
"西岐那边呢?"
闻仲想了想,"没听见大动静,只是有传闻说姬昌因丧子一事打击过大,想出家为僧。"
这种话骗骗瞎子还差不多,姬昌膝下有百子,伯邑考虽是嫡长子,论能力资质姬发姬旦皆不输于伯邑考,雷震子更是军中良将,死了一个伯邑考影响不了整个西岐。秦风猜姬昌八成是跑到金蝉子那边求心理安慰,被有心人误传。
这话骗不了帝辛,倒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秦风眯了眯眼,"劳烦太师提醒他们几句,万一西伯候入了西方教,大王可要生气了。"
帝辛没把这事当一回事,可闻仲拿这事做文章后,朝中大半官员当着帝辛的面和西方教划清界线,表示我们才不要和姬昌拜一个教,太丢人了。
一看朝中势力不保,西方教急了,又开起讨论会来,会议内容从闻仲是个小辣鸡转移鄙弃姬昌蹭热度,大伙骂了大半,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他姬昌之所以能蹭西方教的热度,因为佛子在姬昌手里啊。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能拿下西岐,救出佛子?
每一次开会内容最后都回到金蝉子身上,一干僧人也是愁秃了眉毛,为什么每次目标都是佛子,就能不能先定个小目标,什么先取得帝辛宠信之类的。
老和尚再次出声,"我们请回了申公豹,何不让申公豹前去西岐和阐教一会,救佛子出来。"
说是救偷更合适,申公豹是截教叛徒,但是他身份特殊,两教弟子都接纳申公豹,比起西方教,申公豹更合适去西岐。
更何况,他们也想看看申公豹的能力。
这事一致通过大伙的同意,由渡书牵头,几个僧人跑去找申公豹,问能不能帮个忙,打听一下他们佛子的安危。
作为一个两袖清风又有品味的隐世高人,申公豹不能和西方教住一块,不然有失身份,也不能住的太好,以免被西方教发现他被杨戬接济多年,吃好喝好,所以申公豹到现在还是风餐露宿,夜里头蹲树上坐一晚上。
这会西方教要他跑西岐一趟,申公豹第一反应是高兴,不用蹲树上了,既而就是愁。无他,渡书话里有话,表面上说我们知道佛子过得好不好就行了,实际上是巴不得申公豹把金蝉子带回来。
带不回来没关系啊,顶多标上一个徒有虚名的标签,西方教和申公豹无关。要是能带回来,他申公豹就是西方教的功臣,从此以后喝粥分一半。
食肉动物申公豹谢绝吃素。
他清楚金蝉子在西方教里的地位,明白事关重大,搞砸了不仅西方教这边讨不了好果子吃,师门和阐教那边也完蛋。现在是封神之战,容不得墙头草。
俗话说知己知彼,申公豹研究起金蝉子的生平来,从教众嘴里掏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金蝉子贵为佛子,深得两位教主宠爱,对佛理有极深的见解,是个彻头彻尾的圣僧,再比如金蝉子打架特别凶。
要是被金蝉子认为罪无可恕,立马送到地府报道,管你是妖是人,打死不解释。
申公豹有点愁,他离开截教的时候只有半瓶水功夫,属于嘴皮子还行,打架不咋地的那种,不然也不会有文武双璧的说法。万一和金蝉子谈不拢,打起架来,他还得喊杨戬救命。
那多丢面子。
不过教里的老和尚透露一点,从前他们的佛子不是这样的,去了姜水一趟后整个人都变了。
这倒是让申公豹记起一件事,整理回忆录的时候,金灵师叔说过,自家师尊和西方教的金蝉子感情不错,在姜水那会金蝉子天天找师尊。
申公豹想着可以拿自家师尊做文章,回去时见树干上放着一株猫薄荷,看上去刚摘不久。
猫薄荷……
申公豹盯着它,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得了自家师尊的奖励,次日申公豹出发时志得意满,他告别西方教教众,一路腾云驾雾来到西岐。成功见到了杨戬,以及一干阐教弟子,划重点,一个看起来半个身子骨都快迈进棺材的老头。
杨戬喊他师叔。
老头说他叫姜子牙,是申公豹的师叔,隔壁阐教的师叔。
申公豹不太喜欢姜子牙,姜子牙人味太浓,不好闻,他也不喜欢哪吒,一股子莲花香气,闻上去没胃口。
姜子牙也不喜欢申公豹,在他看来申公豹出现得太突然,说不定有阴谋,一听申公豹是来见金蝉子的,姜子牙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事没事溜达到申公豹屋里,想和申公豹谈谈人生,不要在西岐搞小动作,要知道,你们截教现在还是商王的走狗,西岐的敌人。
大约是八字不合,申公豹见了姜子牙不开心,姜子牙也觉得申公豹心机深沉,不是个好东西,结果是杨戬两处为难,索性躲到哪吒屋里,说要和哪吒睡。
哪吒:……
待在西岐这边天,申公豹发现一个问题,不是他们阐教囚禁了金蝉子,而是金蝉子根本不愿意离开西岐,问起原因,心直口快的哪吒说,"因为商王是个大混蛋。"
他盯着申公豹,意思很明显,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申公豹挪了身子,站到杨戬身后去。
拖拖拉拉好几天,姜子牙终于答应让申公豹见金蝉子,不过有个条件,让杨戬陪着去。
申公豹嘴上没说,心里头恨不得挠花姜子牙的老脸,他跟着杨戬一起去见金蝉子,进了屋见一白衣僧人坐在窗下,拈花一笑,眸中阐尽万千佛理。
申公豹那时便想,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动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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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
家里幺弟挑食,建议做点不一样的美味。这里教大家如何烹制秦风,首先我们要选取上等材料,比如这只正在发呆的多宝鼠,加一撮尊师重道,添一点足智多谋,少许腹黑成份,放入八宝炼丹炉中,文火慢熬,九九八十一天,出锅时少许美酒调味,方便幺弟吃抹干净。
☆、第 107 章
金蝉子不说话时表情是悲天悯人, 你能从他眼里看到真正的极乐世界, 一开口气氛全无, 提到秦风眼睛亮亮的,跟个小孩见到玩具一样兴奋。
当然, 这仅限于谈论秦风, 一般时候金蝉子是半句话都嫌多, 三句话两句伤自尊。
一般来说, 这种人都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性。比如他到现在都不肯去朝歌。
因为秦风缘故, 杨戬和金蝉子比较熟, 两人聚在一起, 偶尔还能吹捧秦风几句。眼下来了个秦风的徒弟,金蝉子非常开心, 张口就是, "听说你是秦风师兄的徒弟,想必对佛理也有深刻见解。"
申公豹哈哈一笑,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要是杨戬不在身边,他还能实话实话, 自己没接触过佛经, 眼下杨戬在,申公豹下意识揣起两教双璧的人设,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道友见笑了,我不过学了些鸡毛蒜皮, 哪能和师尊相提并论。"
他说话时脸上带了点惆怅,忧郁,以及若干不可言说的失落,善解人意的杨戬见了,立刻为申公豹说话,"申师弟在截教时间不长。"
有些事就不要再问了。
金蝉子诚实问,"出了什么事吗?"
杨戬:……
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拿来问佛理是极好,用到为人处世上,杨戬都替西方教头疼。
申公豹长长叹了口气,壮士断腕道,"实不相瞒,我因写禁|书,已经被师尊逐出师门。"
不等金蝉子表态,申公豹又是长吁短叹,"师尊走了偏道,做弟子的于心不忍,愿背负骂名,也要唤醒师尊。"
杨戬也说了几句,还是站在申公豹这边说的,"不是申师弟的错,是师伯过于苛刻。"
两人说的有头有尾,金蝉子听了个大概,大约是申公豹写了不好的东西被秦风赶出截教,师徒决裂,他还在纳闷秦风为什么要这样做,申公豹话锋一转,求到金蝉子身上,哭诉起来,"道友,我做错了吗?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可如果有一天做老师的做了不耻之事,做弟子的是要同流合污,还是袖手旁观,或者拔剑相见?"
金蝉子张口便道,"秦风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完迅速沉默下去,拨动手里的佛珠,半响方道,"是我执妄了。"
就因秦风师兄和自己关系好,他就为秦风师兄说理。
"求道,自是一心一意,不为外物所动摇,为师者领我等踏入真理之门,若是有一天为师者执迷不悟,那自当……"
金蝉子突然说不下去,他从申公豹期待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那个在老师和信念之间挣扎的自己。
他没由来问申公豹,"朝歌什么样?"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谁知道这会姜子牙会不会带着姬昌蹲墙角,为了避免自己在西岐被暗算了,申公豹说,"亲眼目睹或许是假,他人所言亦或是真。"
标准的讲了和没讲一样。
但金蝉子很吃这套,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像是问申公豹,又像在问自己,"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