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彧并没有被他弄出来的这点动静吵醒,李一泽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定,后爪一用力直接跳到他身上, 又轻轻落下,瞄一眼两条睡熟的小龙,拿爪子扒拉到一边, 给自己腾出位置。
彭彧不知是感觉到什么,还是在床头靠久了脖子疼,眉心微微耸起,一个翻身便滑下去,脑袋落在枕头上。李一泽没有防备,眼看着就要从他身上摔落,本能想伸爪抓住他的衣服,又怕划伤他的皮肤,只好努力克制着没挣扎,跟两条小龙一起掉在床上。
这两个小东西大概继承了龙族的皮糙肉厚,任凭怎么折腾都没醒,就着掉下来的姿势继续睡,还在睡梦中伸展了一下身体,拱一拱脑袋,把床单都拱皱了。
李一泽非常鄙夷地看着它们,迈着步子悄无声息地凑到彭彧面前,感受到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一双龙目不自觉地眯起,恶作剧似的勾起尾巴,拿尾毛在他鼻端扫了扫。
这回彭彧表情都扭曲了,被他搔得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眼皮微微抖动,努力偏过脸想要躲开。
李一泽逗了他两下,还算有点良心地停住动作,没有真的把他搞醒,轻轻拿下巴蹭蹭他的脸,又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嘴唇,这才好像标记了记号似的,满意地在他旁边卧下了。
彭彧没有再被打扰,大概在睡梦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眉头缓缓舒展开了,李一泽卧在一旁看他,两条小龙闭着眼往他身边凑,一左一右地钻进他翅膀底下。
李一泽有点嫌弃,感觉它俩嘴边还挂着湿答答的口水,可到底是没躲开,拿翅膀将它们拢在里面,隔空关掉台灯,身体展平,脑袋枕在彭彧手腕上,慢慢合上了眼。
彭彧的潜意识并没有留意到这天晚上把他当枕头的龙不是两条小崽子其中之一,因此半夜也没打算醒来,安安稳稳地一觉睡过去,竟连梦也没做一个。
早上八点,已经到了往常他那个活得不耐烦的闹铃开始作妖的时候,李一泽的生物钟提前一分钟把他敲醒,睁眼等着掐闹铃,左等右等却不见响,遂疑惑地起身看个究竟,跃过他蹦到床头柜上,拿爪子按亮屏幕,这才发现最顶上那一栏居然都没有闹铃图标。
这时候他终于觉出不对劲来,再看一眼日期,竟是十二月份了。
他神情骤然一变,有些懊悔于自己昨晚回来以后太兴奋,都没有留意到床边扔着的衣服已然不是短袖短裤,他竟对“外界时间已经过去半年有余”这件事全无觉察。
他在书里总共也不过渡过了半天时间,自觉势如破竹速度够快,还是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内外时间不统一。
他顿时气得有点牙根痒痒,心说破书果然是破书,居然用这种恶劣的手段强行延长他渡劫的时间,他本来计划有个十天半月也就够了,谁成想一下子过去这么久。
难怪他总感觉彭某人下巴尖了,手腕也细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
李一泽愤然扒拉开向他揭露现实的手机,视线一偏看到旁边放着个戒指盒那么大的小盒,上面落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他伸爪小心地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非常小巧的助听器,反射出“不被宠幸”的光,也不知道还有电没电。
李一泽神情颇为复杂,又跳回彭彧身边,一边理自己的毛一边等待他醒。
彭老板这段时间消极怠工,每天连闹钟都不定了,什么时候自然醒什么时候起床,今天也非常没给李一泽面子,到了十点多钟还在迷糊,睁眼发现有个白晃晃的玩意在眼前晃,长着俩翅膀,心说他家里好像没养白色的鸟。
那玩意正在理自己的羽毛,用屁股对着他,探出一截长长的龙尾,彭彧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新物种,眯缝着眼打量半天,脑子里那根后知后觉的弦才“啪嗒”一声连通,轻轻地抽了口气。
这一点动静自然没有逃过李一泽的耳朵,后者身形一顿扭过头来,一瞬间四目相对,他只看到彭彧眼睛缓缓睁大了,内中像有一层盘踞已久的雾气迅速退走,掩藏的光华重新浮现,仿佛刚刚打磨好的宝石被揭走覆盖的布。
李一泽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彻底转过身来往他跟前凑,见对方朝他伸出一根手指,便也抬爪跟他触碰。
谁料彭彧被他一碰,浑身竟激灵一下,触电似的缩回手,一骨碌翻下床,拖鞋都没穿就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卫生间。
李一泽:“……”
什么毛病?
他沉默地听着卫生间里一阵叮咣乱响,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追上去,扑扇着两只还不太灵活的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过去找他。
彭彧正叼着牙刷,乍从镜子里看到这飞过来的玩意,满嘴牙膏沫子都喷出去了,他赶紧把嘴漱干净,有点惊恐地通过镜子看向落在自己肩头的龙:“你……为什么不化人?”
李一泽四爪并拢地在他肩头蹲好,尾巴长长地荡下去,翅膀也贴合在身体两侧,同样抬头看向镜子:“还不太适应,翅膀收不回去,强行化人可能会变成鸟人。”
彭彧:“……”
他联想了一下那画面,只觉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对某龙这个形象还有点接受不能——当初在龙宫外面看到雕像是一码事,现在亲眼看见活的,又是另一码事了。
彭彧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赶紧拿冷水洗了把脸,李一泽又从他肩膀上飞下来,落到洗手池旁边低头盯着水龙头。
他现在也就跟中等体型的鹦鹉差不多大,比客栈门口那只五彩`金刚还小一圈,彭彧没忍住拨弄了一下他的翅膀,又揪住翅膀尖提溜起来看了看,问出一个历史难题:“所以你现在到底算鳞族还是羽族?”
李一泽:“……”
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翅膀上被迫张开的羽毛,语气有点不太自然:“我想还是鳞族吧,不过……听说应龙是单独的一种生物,就像你们人给自己命名为高级动物,应龙可能也异曲同工。”
彭彧“哦”一声,放过好奇“新鲜事物”,拿指腹摩擦了一下对方那对看上去颇为迷你的龙角,李一泽顺势用脑袋在他手心蹭,尾巴一甩一甩的,好像非常舒服。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熟悉触感,彭彧一颗方才还在狂跳的心逐渐平复,嘴角微微抬起,半年以来积攒的全部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连尾巴也抓不到了。
李一泽在他手里享受着抚摸,又哼哼说:“我想洗个澡。”
彭彧把池子洗干净,堵上塞子放热水,李一泽便松开四爪,顺着盆边滑下去,把脑袋凑到水龙头底下去冲。
彭彧好奇地打量他说:“羽毛湿了不会有问题吗?”
“我又不是鸟,”李一泽顶着水流说,“羽毛应该防水,试试看吧。”
彭彧:“……”
真是够随便的。
这条名为李一泽的龙遇水即发生反应,遇酒则沸腾,洗手盆里已经接了一半的水,他把全身都浸入水中,四爪敛在腹前漂着,脊背一线的毛便在水里打开,彭彧看了看,觉得有点像……豆腐花。
两人肚子同时“咕噜”一声,气氛陡然安静,场面有些尴尬。
“咳,”彭彧心虚地别开眼,并不想被发现自己已经俩月没吃过早饭的事实,“你说等你回来让我给你准备一顿好的,可你这连个招呼也不打,我实在没机会准备啊……要不咱中午就先对付一下,晚上再吃顿大餐?”
李一泽把脑袋从水里抬起,哼哼两声:“我都行,就是渡劫体力消耗有点大,让我吃饱就行。”
彭彧并没有问他究竟怎么渡的这个劫,看他身上连根毛也没少便直接放心了,又帮他揉搓全身,感觉这应龙的羽毛摸上去凉丝丝滑溜溜的,果然跟鸟类不大一样。
他把龙从水里捞起来,顺手拽过一条毛巾擦了擦,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就笑出了声——任何长毛的动物没湿之前都是毛茸茸,湿了以后在水里也还算飘逸潇洒,一旦捞出来,那就变得相当滑稽。
龙也不例外。
李一泽眯起眼睛,见对方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被水打湿的白毛湿漉漉地贴在鳞片上,翅膀也在往下滴水,看上去像刚被救起来的落水动物,气势全无,从头到尾都透着可怜兮兮的劲儿。
彭彧忍笑忍得辛苦,用毛巾把他裹着带到外面去,接上吹风机给他吹毛,李一泽先把翅膀张开让他吹干,随后用力地拍打两下,白光一闪,翅膀便从他背后消失了。
彭彧刚想说一句“这么快就能收了”,李一泽已经一气呵成地就地化形,趁他不注意,直接覆上唇来。
第104章 尾声
彭彧完全没有防备,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这龙还饿着肚子就要干坏事,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推翻在床。
“别闹别闹, ”他赶紧关了吹风机,轻轻把对方推开一点, “你说你都飞升了,这白日宣淫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这跟我飞不飞升有什么关系?”李一泽才刚“浅尝”,被迫“辄止”,兴味索然地退开了,“我饿了,想吃饭。”
“好好好,”彭彧只得起身, 把毛巾随手晾在椅背上,“把你衣服穿好——我也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李一泽抬手打了个响指,衣服自动归位, 目测上去又是好端端一条“正龙君子”,他尾随彭彧从阁楼进入客栈, 冒头的瞬间只感觉数道目光齐刷刷向自己投来, 竟一时被盯得脚步一顿。
“哟, 早啊各位,”彭彧整了整毛衣领子,把不知什么时候捎上的助听器别在耳朵上, 检阅似的扫了一圈客栈里的众人,“今儿个午饭吃什么?”
客栈里气氛无比诡异——众员工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儿,用见鬼的表情盯着他看, 一白一花两只猫也停止舔毛,投来好奇的视线,穿山甲从旁边经过,背上驮着只小黄鸟,他立起上身的时候,黄豆便咕噜噜从他背上滚了下来。
彭彧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妥,而潜岳终于做了那个最先忍不住的:“老板,你……老板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李一泽从彭彧身后走出来,先从茶几上顺走两块糖,抽着鼻子闻了闻,“客栈里有陌生的气息,是谁?”
“什么陌生气息?”彭彧从干果盘里捏了半个剥好的核桃,“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也没收‘新宠’啊,哪有什么陌生气息?”
潜岳看看他又看看李一泽,心说当然没有,自己都委顿得不早起不干活,整个人化身咸鱼拒绝接收外界消息,“旧宠”都不管了,哪还有心思添什么“新宠”。
李一泽“唔”一声,又闻了闻:“确实有啊,水族,雌性,味道有点像……鲛人?”
他说到这儿,彭彧才算是恍然大悟:“你说汤圆啊,她被她姐抱去找徐丙了吧,不在客栈里你都能闻得到?”
李一泽奇怪地说:“汤圆是谁?”
“就那个鲛人卵孵化出来的小鲛人,”彭彧把另半个核桃塞到对方嘴里,“不准质疑我的起名能力,至少比徐丙强,他还想叫人家‘徐包’呢,我还是觉得汤圆好听,至少是个女孩儿名。”
对此李一泽倒难得没有反驳——都是带馅儿的,汤圆确实还可爱一点。
于是他眼底缓缓浮上笑意:“这次怎么不叫‘豆’了?”
“主要是这个颜色不太好匹配,”彭彧说,“我本来想要不随便叫个‘花生豆’算了,可又感觉这名字像男名,正好那天楼上不知道谁外卖点了汤圆,我觉得还挺可爱,又是泡在水里的,也比较符合身份,所以干脆就汤圆吧。”
“芝麻馅汤圆,”小猫妖突然开口,“虽然她还小,但是白切黑,很坏的,就会欺负妹妹和青豆喵。”
李一泽:“……青豆又是什么?”
“就是青衣,”彭彧及时打断小猫妖的话,“不过这个名字真不是我取的,是他们自己说着玩,这锅我可不背。”
“他还管贺先生叫‘山药豆’,”小猫妖威武不能屈,继续揭露彭老板的“光荣事迹”,“我亲耳听到的,当时贺先生眼神想吃人。”
彭彧赶紧把她轰到一边,一本正经道:“有你什么事啊,山药豆总比贺傍好听吧?朗朗上口,懂不懂?”
小猫妖看看他,大概觉得此人无法理喻,翘着尾巴跳到另一个沙发上去了。
因为彭彧今天醒得实在太晚,想要中午犒劳渡劫回来的“功臣”已然来不及,而且斗途他们师徒几个都不在,人也不齐,剩下的人还是只能“随便吃点”,先对付过这顿午饭。
饭后彭彧也不睡觉了,直接打电话通知斗途师徒,叫他们傍晚之前一定回来,又联系蓬莱大酒店,让他们好好准备一顿酒席,甚至还想让朱黎千里迢迢地从南方飞过来,被李一泽面无表情地制止:“够了,我只是想吃饭而已,不是让你像喻帆似的大摆筵席。”
彭彧只得作罢。
斗途师徒在“蹭吃蹭喝”这件事上永远不负众望,太阳还没落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而且彭彧惊奇地发现,他们居然把好久没有出现过的单甲也带了回来。
大师兄说是过来看看单辛,实际上也是来蹭饭的,并顺带夸赞了一番彭彧在南鸣的打击力度,说最近走私活动收敛了太多,很少能发现大规模的偷猎了。
由于黑市相关的利益链被连根拔除,买卖双方失去了大部分交易渠道,卖家即便有货也难以联系上买家,在手里存着还要面临被查获的风险,自然不愿意再去铤而走险了。
而买家基本处在“不敢买”的状态,朱雀族盯得太紧,南鸣几乎流传出了“拿到东西的时候就是警察找上门的时候”这种说法,搞得人人自危,毕竟这些东西都不是必需品,正常人没几个愿意为了它们去监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