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未歇。
这名为清晖园的大院,除却宿桢一行,也住进了其他的客人。
江湖人嘛,酒桌上喝个几大碗,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大晚上的也不讲究,串个门什么的交流下感情;
酒气上头难免有几句纷争,再在大家劝说下和解……
直待过了子时,外面才渐渐安静了。
客房的窗户刻意没有闭阖。
十六的夜晚,月色如水,清辉洒落,落在红棺上。
光点轻舞。
似循着一种极玄妙的轨迹,萦绕着棺材流转。
静谧。
忽是一阵响雷。
棺中少年倏而睁眼,棺盖飞起,眨眼间红棺内没了人影。
一道暗光,迅如电闪,在夜色的遮掩下,几乎难以察觉。
静躺在床上的男人,很快也有了动静;
连外衣也没来得及穿,直接打开了房门——
白影飘忽,似鬼似魅,瞬息间逼到了跟前。
宿桢的反应同样快极了。
脚步一个变换,同一时间与白影拉开了近两尺的距离。
袖剑出鞘,散发着寒意,堪堪挡在身前。
白影“扑面”的动作竟是停滞了一息。
“找死!”
——是少年隐含怒意的呵斥。
黑棺飞出。
可怕的吸力将白影强行吸往棺中。
便是一阵尖鸣,是无尽的痛苦。
与夜色溶为一体的少年,在男人面前显出身形,手中打着手诀,嘴上匆忙问:“桢哥没事吧?”
“无碍。”宿桢出声,“这是……”
不等说完,正要被黑棺封印的白影,居然挣脱了束缚。
傅藏舟心里一惊,连忙做起防备。
左右肩部,两只驭灵飞出。
齐齐朝白影捕捉。
才吃了大亏的白影没有恋战,施展了一个不知名的术法,挡住了驭灵的攻击;
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把少年鬼王气得,接连是七八个影现。
将整个清晖园的拐拐角角跑了一圈,也没找到白影的下落。
逃了,居然!
傅藏舟不死心地扩大范围,仔仔细细地搜寻,依然毫无所获。
顿时是无限的警惕。
头一回遇到连黑棺都对付不了的“人”!
然而一时无法。
雷声惊到了清晖园的其他人,大家纷纷醒过来,连主院都派来了柳家人询问情况。
傅藏舟不得不回去。
也是怕被调虎离山,白影回头害了桢哥几人。
好在打斗双方是非人类。
除了古怪的雷声,清晖园的人被惊了一下,倒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互相问了几句,没什么头绪,各个便回房了。
`
一众人齐聚在一起。
“宝精可受伤了?”傅藏舟是几分担心。
宝精摇头:“没有。雷火符刚被触动,郎君便赶至了。”
宿桢不明情况:“适才发生了何事?”
少年摇头:“我也不清楚。”
他躺在棺材里修炼,或许是昨天的帝流浆效果太好了,头一回自主进入一种近似“顿悟”的状态。
然后就被雷声惊回神。
立刻意识到宝精那儿有异动,第一时间赶过去。
看到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白影,在被雷火符击中之后仍不死心,朝宝精扑过去。
惊急之下,他连忙挡下了对方的攻击。
两人迅速地过了好几招。
等他弹出尖甲,正要手撕了对方,白影许是意识到危险,转头跑了。
遂有了宿桢遭遇到的那一幕。
“小舟可知那是何物?”宿桢问出关键。
傅藏舟默了几秒,道:“本来我不知道……”
那东西气息有些怪,加上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法定心辨认。
然而……
少年说话的同时,伸手,捏着宝精手里的狸猫后颈,单手提起。
宿桢很敏锐:“与此狸有关?”
傅藏舟垂目将狸猫细细打量
——适才那一番惊变,也没惊醒这只精灵。
“也许。”
他回答着男人的问题。
就在刚刚,系统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同样归类在“支线任务”里,但与以往不同的是……
邪灵前有个“堕落”字眼,表明其原本是个精灵。
害死过人或者其他开智的存在;
是为邪灵。
任务的具体情况没办法与男人细说。
傅藏舟只解释了什么是邪灵。
至于与这只狸猫,有没有关系……不太好说;
精灵极是稀罕,同时出现两只,着实巧了。
傅藏舟愁了几秒,很快放开心怀:“如果和狸猫有关,只需守株待兔。”
不过……
“桢哥要不你们和我分开一下?我怕牵连到大家。”
宿桢否决:“邪灵已然知晓你我关系,若其有心,便是你我分开,定会拿捏吾等,以作挟持。”
傅藏舟想了想:“也是。”顿时有些压力,但与此同时,更是生气,“放心罢桢哥,我绝对不会让那邪灵伤害到您,还有‘七曜童子’们。”
“吾信小舟。”
不再废话。
将狸猫放在身边,自己看好。
又让侍卫们住在一块,反正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傅藏舟憋着一股气,盘腿坐在棺材板上,一边等待邪灵的突袭,一边放开全部的感知。
驭灵四处盘旋。
淡淡的雾气,则将整个清晖园笼罩。
只要邪灵再出现,保准让它跑不了。
可惜,等了一整晚,那白影一直没再出现过。
傅藏舟也没意外。
黑棺纵然没能封印邪灵,但先是一道雷火符,又被他吸取了一些能量,够对方吃一壶的了。
“外面怎么这么吵?”
枢明打探了消息,回道:“朝阳阁出事了。”
本是随口一问,神经正敏感的少年,当即追问:“出什么事了?”
“素水门副掌门死了。”
第29章
第一反应是邪灵干的好事!
朝阳阁靠近主院,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距离清晖园着实远了些;
鸣柳山庄占地广,驭灵巡查时疏漏了很正常。
枢明继续说:“据推断,刘副掌门死在丑时前后,死状极是凄惨,被剖腹掏心,肝肺也不见了。”
“丑时?”
傅藏舟在心里皱眉。
邪灵正是丑时来袭的,这么说,刘副掌门的死与它没关系?毕竟有“不在场证明”。
想想刘副掌门的死状……
是遇到了杀人狂魔?
抑或其与谁有着深仇大恨,故而尸体被恶意侮辱?
宿桢出声:“刘科死于丑时,不过是粗略推断,不能以此排除邪灵作恶。”
傅藏舟恍悟。
差点忘了。
这个时代的验尸技术,怕还没流弊到精准判定死亡时间、不出现丝毫?1" 与鬼话桑麻[系统]0 ">首页13 页, 蟮某潭龋?br /> “很可能是邪灵了。”
傅藏舟说罢,不由得纳闷:“它掏人心肝肺做什么……寻仇?”
精灵堕落邪灵,大多不是没有理由的,最常见的是被人害了而“黑化”。
然而天道对精灵要求严苛;
被人害了,当然能报仇,可一旦过了度……
邪灵堪比恶鬼,往往控制不了本能,其为灵气显化,比恶鬼的危害性更大。
宿桢问:“邪灵以何物为食?”
言下之意,刘科的脏器是不是被邪灵吃了?
精魅爱吃人心的说法,民间故事里屡见不鲜。
傅藏舟摇头:“普通人的心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什么大补之物。
“除了恶鬼,和食肉类动物成妖者,山魅精灵,哪怕堕落了,一般也没几个爱吃人肉。”
心脏于个人重要至极,但也不过是肉身的一部分,于邪灵而言,没多少营养,堪称“垃圾食品”!
至于恶鬼或肉食妖,喜好的是血气旺盛的人肉;
不会专门挑着心脏吃……
除非个别“挑食”的奇葩。
当然,气运者、功德者,及修行者是例外;
气运者或功德者,从肉身到灵魂,对非人类来说,皆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然有天道护持,没几个敢直接下手……胆大的,不过如幕后暗害宿桢的人一般,手段曲折、徐徐图之。
说精魅爱吃人心,实则是,爱吃死对头人修的心;
修行之人,肉身经过灵力淬炼,比较“干净”;
心者与气核密不可分,确实“营养”且“好吃”。
死者刘科却不是修行者,抑或气运加身、功德无量。
昨儿寿筵上,傅藏舟听素水门的“八卦”时,正好多瞅了几眼;
对那位副掌门有印象。
很普通。
将近六十岁的年龄,哪怕是吃人肉的恶鬼妖物,怕也不爱嚼肉质老硬、缺精少气的血肉。
所以他才会想,邪灵许是跟刘科有什么血海深仇。
不管是不是邪灵杀的人,勿论其有没有苦衷……
系统要求,灭杀邪灵,他……必然执行。
只有害死过无辜者的精灵,才能说是邪灵,管它什么苦衷,危险当趁早抹杀;
何况……
他已然跟邪灵杠上,若稍有不忍,恐怕不但害了自己,更会牵连到桢哥几人。
“我想去看看刘副掌门的尸体。”
说一千道一万,到头来都是瞎猜测;
得亲自验看死人的尸身,才好作确定或排除邪灵的“作案嫌疑”。
本打算变成鬼形态,悄默声地探查一番。
不知宿桢怎么操作的,带着他与丹婴,避开了人群,直接去了停尸的地方。
是一座偏僻的院落,外面防卫严密,房内则一时无人。
丹婴抢先一步替少年揭开了盖尸布。
死者衣服被剥除了,便……
看得一清二楚。
血腥不适。
跟枢明转述的差不离。
可在视觉上的冲击……
傅藏舟做足了心理准备,也难免被惊了一把。
眼前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遮挡。
少年回神,道了声“谢了桢哥”,完了表示:“无妨。”
或许不再是人了,心肠变得“冷硬”,心理承受能力得以无限增强。
再者,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尸体……论恶心程度,前几日堂倌的身体,更是“不堪入目”。
见人情绪稳定,宿桢拿开手,问起了正事:“如何?”
傅藏舟目不转睛,打量着死者裸.露的肉身。
半晌摇了摇头。
嘴里喃喃,像是回答着男人的问题,也像是自言自语——
“怪了。居然……
“是自然死亡?”
此“自然死亡”,与常规定义的不一样。
意思是其死因,属于“正常”,哪怕是枉死,也在“人力”范围内。
不存在什么非自然现象。
宿桢闻言没说什么,只吩咐了一声:“丹婴。”
丹婴当即领悟了意思。
验尸。
不多久,就有了结论。
“刘副掌门死于摘心之后,观其肠胃色变,毫无挣扎之象,当是提前被下了药。
“若属下判断无误,其中的是‘笑春风’。”
不就是毒.药嘛,名字起得这么……
“‘笑春风’有什么效果?”
丹婴回:“让人全身无力、四肢麻痹,可保神智清明。”
傅藏舟听罢惊悚了:“按你说的,刘副掌门不是活生生地看着人把他解剖了,然后挖掉肝肺,掏了心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丹婴微微点头:“应如郎君所言。”
“……”
到底多大仇多大恨,手段竟这般惨无人道!
“笑春风,”宿桢说明,“乃伽罗派秘药。”
“那个魔教?”
满脑子记挂着邪灵,忘了还有个暗藏的不稳定存在。
丹婴补充:“江湖有一‘血怪’,杀人如麻,嗜好掏人心肝。
“掀起好一番腥风血雨,吉光营派了许多人追捕,几次三番被其逃脱;
“不久前查明,‘血怪’实乃伽罗派棋子,且‘血怪’并非一个人,而是数人以同一手法,为祸江湖。”
傅藏舟默然。
好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武侠频道。
“所以这位副掌门的死,跟邪灵没关系,是伽罗派捣乱咯?”
那……
就没插手的必要了,他又不是捕快。
不承想,宿桢否定:“或非是血怪所为。”
“诶?”
傅藏舟一头雾水。
丹婴接着道:“害死刘副掌门的手法,与血怪虽十分相像,但……手段略显稚嫩。”
这般凶残居然还被说“稚嫩”?
那见鬼的“血怪”到底有多变态!
“就是说……”
傅藏舟消化了片刻,作出了总结:“有人用伽罗派的秘药,再模仿血怪杀人的手法……嫁祸?”
宿桢颔首:“当是如此。”
反正,肯定是人搞出的阴谋了。
沉默了片刻。
少年道:“咱们走罢。”
江湖事江湖毕,再不济有吉光营管着。
他们在这待了好一会儿了,担心不趁早走,跟别人撞上了。
万一被误会是凶手,玩笑可就开大了。
如同来时一样,三人的离开没惊动到其他人。
走出好一段距离,快到清晖园了,傅藏舟倏而止步。
回头看了看,被建筑挡住了视线。
侧耳倾听。
“小舟?”宿桢疑惑。
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到刘掌门……不安,想看一眼……”
隔得实在远了,听不清楚。
隐约感觉是个沙哑的、但属于年轻人的嗓音。
另一道模糊的声音,似乎在拒绝——
“抱歉……庄主不允……属下职责……姑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