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斩钉截铁,投入林阁景耳中时,却无异于爆破符炸开,顿时让他紧闭的双眸睁开,而眼中一直含着无法退却的雾气,也在他睁眼的刹那跟着化为透明泪水,顺着他苍白尖细的下颚落下,被那人垂眸看见之后,又轻柔的用唇吻去。
林阁景被他这样的温柔动作,弄得几乎心神俱颤脑中一片空白,知晓那人是从来不说谎话的,心底已然有了几分渐渐升起的狂喜,口中却固执的要将自己的疑虑都问个清楚:“可那次,御剑……”
“御剑之法,是我所授。”白衣人听他问起这件事,并无任何迟疑之色,直起身来与他对视后,目光却变得有些复杂,手指再度触上那人脸颊上,动作轻柔的好似怕弄伤他一般,“我予她剑修出入之法,她予我你的消息近况。”
如何都没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林阁景几乎霎时愣在原地,脸上渐渐浮现了极轻的霞色,手指不自觉抬起去碰那人的手腕,用一种怕是惊动什么的声音低喃道:“你……你一直在向小瑾打听,我的近况?”
“吾不放心汝一人。”
白衣人见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再度缓缓吐字的时候,唇角终是浮现起一丝极淡的微笑,与他那向来冷冽绝美的面容对比时,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不敢触碰,心脏更像是一碰就要当即炸裂开来——“自那时你于月色之下入枯井,不顾我长剑相挟仍微笑以对,我便已然……对你难以放下,之后诸事更令人陷得愈深,你陪在我身畔多年,对此从未察觉一二?吾心悦之人,从不是她,而是你。”
“是么……”林阁景听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话,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只能定定凝望着那人皎皎如月的面容,再度微笑的时候落下泪来,这一次却不含一丝悲切了,“竟是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
白衣人见他此刻虽然落泪,眼底却是不再掩饰压抑的温柔,禁不住抬手将那人搂紧,低头将唇落在那人唇间:“吾从无虚言。”
“不错……你从不说谎,我信你……”被那人再度这般亲近,因已然知晓那人心中所恋,青衫人虽面色微红却不曾躲闪,倒试探着抬起手来反搂住那人,轻声耳语道,“是我想岔了,对不……”
这一次不等他将对不起说完,那人便已然扣上了他的后脑,两道身影立时纠缠起来,直到青衫人的面容红色要滴血般,白衣剑修这才施施然抬起头来,将手中握着的长剑收回剑鞘,目光柔和的注视着面前的人。
被那人用这般眸光紧盯着,林阁景心中仿佛被倒了蜜,唇角也比以往翘得高了,思索了片刻垂下头错开那人眼光后,还是决定将自己对于方才之事的疑惑,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那方才的迷情药性,若你是对我……我也不是不可,为何你……不不!我只是……我只是问问!
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说到半截觉得有些不对,青衫人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想要向后退一步,却被面前人提前察觉到了,抬手就拽回了那个带着冰冷气息的怀抱中,随即自耳边传来的,是那人好似如平常一般清冷,却与平常不同,尚且透着几分温柔的声音。
“待你金丹,再行双修。”
林阁景伏在那人怀中,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因进了金丹期之后,非但并无变得愈发锋锐刺人,反倒缓缓将力量都压回体内,知晓那人此刻剑道修为定比原来强上数倍,不与他双修是怕剑气过于猛烈,反倒定会伤了他的道基。
因他仅是身为心动修士本与金丹跨了一个阶层,与双修灵力流转时暴烈强大的剑修相比,双修之时他定会剑气入体自经脉按灵力方向走过,那人则正与自己的相反,而金丹剑修与心动剑修则不可同日而语,他的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剑气强力扩充……
就在他也想到关节处时,耳边也同时传来那人的解释:“否则,你承受不住。”
青衫人将面颊埋入那人怀中,极轻极轻的摩挲了一下,脸色带着难以掩饰的晕红:“我知道……是我想的不周全。”
“不必心急。”那人见他眼底柔色深深,手指不自觉划过那人乌发,顺着发梢轻轻抚过,蓦地眼神深邃低声说道,“已至心动,时日不远。”
听出他话底深处的含义,林阁景心中一颤,搂住那人的手却更紧,微笑着垂下眼睛:“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可不愿早些突破金丹了。”
那人喉间漫出一声低笑,冰冷指尖触到他白皙脸颊:“当真不愿?”
青衫人抬手握住他的手指,稍稍仰起脸来轻触那人唇角,含笑着轻声喃喃道:“骗你的…
…只要是你,我自然是愿的。”
两人之间心结终是完全解开,气氛也跟着舒缓起来,林阁景虽然因少年之故未曾受伤,白衣剑修也蒙无天剑尊剑招传授,却因方才的试炼受了些伤势,吞服了药丹之后便立时盘腿坐下,林阁景靠在他身畔盯着他看,目光温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眷恋之色。
“如今药尊已然身死,我成了这仙宫的新主人,已然可以操控此处了。”
待那人的气息渐渐平稳,又换掉了那身染血的外衫后,林阁景闭着眼暗中感应一番,眼底顿时浮现一点惊色,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少年扣上的储物手镯,便对身畔的人抬手指向不远处低声道。
“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中央,好似有气息暴烈的东西浮现而出,方才我还没有察觉到,也不知是宝物还是……”
白衣人点了点头,手中长剑复又握紧时,另一只手则握住他的手指。
“前去看看。”
林阁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悄然无声的反握回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碧光中走了片刻,就见白雾再度弥漫开来,一座透明冰棺悄然无声的自白雾中浮现,正正摆放在了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上,那股冰冷的气息也是从此处传来的。
而在那冰棺不远处凌乱散落许多白骨,都是在他们两人之前身为单木灵根,想要继承百草仙尊衣钵的人,此刻早已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也无法脱出这完全封闭的秘境之中——唯有一具能看出是人的模样,却是他们两人的熟人。
那个抢先跑进来的女子,此刻面容露出惊恐之色,双眸大张着跌坐在不远处,像是极为害怕什么东西扑过来的动作,呼吸心跳却是俱无,明显是早已在此处死去了。
“倒是省却了我们动手。”
林阁景看了一眼那女子,微笑着感叹了一声便作罢,转而望向不远处的冰棺之内。
冰棺中此刻静静沉睡着的,便是青衫人方才见过的百草药尊,仍然是少年微微含笑的模样,冰棺之内则没有他物,只在少年白皙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长剑,那长剑仿佛是完全用灵力凝成而不是实物,通体乌黑隐约泛着血光并非凡物。
林阁景仅仅看了他一眼后,就立刻将目光转向冰棺旁边,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地碎屑上,低下身来捻了捻那碎裂的粉末,迟疑着低声道:“这是……定魂珠?”
定魂珠乃是一样极难寻找的宝物,本身乃是由炼药师用修士的魂魄碎片所炼制,魂魄生前的修为越高炼成之后就越厉害,而定魂珠本身是为固定魂魄之用,被百草药尊寻到又出现在冰棺周围,便只有一个解释——百草药尊定然是在死前分裂出自己的神魂来,将之投入了定魂珠中,这才得以许多年来都不消散,寻找适合的衣钵传人与剑修。
“原来如此。”青衫人凝视着自己掌心中的定魂珠碎片许久,禁不住轻叹一声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这定魂珠想必是过了许多年岁,本就摇摇欲坠快要失却灵气,方才又在你的剑气下走过一圈,此时已然完全碎裂了,也怪不得药尊最后一缕神魂会消散。”
白衣人见他神色隐带怅然,仿佛还有些悲伤之色,眸中光芒微微一动,握紧他有些冰凉的手指:“你想救他?”
林阁景本看着那碎片有些出神,闻言面上掠过一丝惊喜:“你有办法救他?”
“此处乃秘境之属,只要不曾打开,那缕魂魄便只散开,想必此时并未消失。”
白衣人见他面容欣喜,眼光柔和的缓缓点了点头,一甩袖摆任由一物被剑气细丝托起,待到林阁景凝目去看的时候,便发现那物竟也是通体橙黄,不断闪烁着光芒漂浮在半空中的定魂珠。
“此乃极品定魂珠,尚能保他千年。只他的神魂曾被剑气击散,要想回复怕要等待多年。”
“那也无妨。”林阁景眼见着那定魂珠绽出柔和光芒,旋转着不知在吸引着什么,唇角的笑容温和平静,连眼底的那一点怅然神色,也渐渐淡了过来,“他的愿望是等到那个人,只待我找到那人消息时,到时他能醒来便好。”
他的话音还未尝落尽,白衣人就蓦然神色一变,仰头望着那枚不知为何,突然放出刺目光芒的定魂珠,而林阁景却将目光落下,正好落在冰棺之中少年微笑的面容上,却正好看到那白皙的眼角上,不知含着多久的泪水终于滑落。
“对不起……”
“我再也……等不了你了……”
耳边再度响起那道远去的,渐渐飘忽直到不见的声音,青衫人跟随着身畔的人转过身去,一步步远离已被层层禁法保护的冰棺后,终是忍不住握紧了那人的手指,压低了声音轻唤道。
“永渊。”
这两个字出口之后,他忍不住顿了顿,脚下步子霎时停了,垂下头来不与他对视,反倒独自轻声低喃:“倘若有一日……”
“莫再乱想。”不等他将这话讲完,白衣人却仿佛明白了他心中忧惧,低头凝视着那人的白皙面容,出口话语一字一顿如同承诺,“我们不会是他们,更不会成为他们——不论何时,我不会放你一人。”
“那样就好。”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林阁景忍不住怔了一瞬,随即唇角勾起抬起头来,任由那人的唇落在自己额上,手指紧紧抓着那人的袖摆,指甲死死攥紧着,几乎要刺破掌心涌出血来,“我记住你的话了,不要食言。”
注视着少年无止境的等待的绝望,让他脑海中禁不住掠过了一个念头,而那个念头就在出现时就已然在心中扎根,再也无法将之拔除。
对比于无止境的等待,说不准若是一同死去,会是个更好的结果。
而这是少年此生注定求不到的,更是他前世难以忍受的痛楚和遗憾,而此生他既已得到自己所求的东西,今后则再也不会放开那人的手——就算身死魂灭,也绝不会后悔。
呼吸之间尽是那人身上冰雪气息,淡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那一袭青衣却还久久的停滞原地,仿佛是眷恋之极般不肯离开,直到两人的手摸索着再度十指相扣时,伏在白衣人怀中的人才蓦然仰头,清秀如玉微风和暖般的面容上,终是露出了动人心弦的微笑,声音漂浮在半空的白雾中散了开来。
“我们走罢。”
“好。”
第091章 吾必杀之
苍茫一片的北部秘境之中,层层叠叠光晕的禁制之下,突地渐渐泛起淡绿色光芒,好似秘境本身马上就要关闭一般,守在周围的三宗弟子首先发现这样的状况,不由纷纷失色,立时拿出本宗的传讯符通知宗内。
可还不等他们将手上的通讯符传出去,就见一道道身影蓦地从几道修士打开的入口出现,仿佛是被秘境中的主人甩了出来,大部分人都十分狼狈面容难看,显然是未得什么好处,却已然受了许多难处的模样。
而就在这被甩出来的众人中,其中两道身影几乎是在瞬间,化作同一道光芒落在秘境不远处。
两人看起来倒没有怎么狼狈,顿时让守在一边注视着这些人的守门弟子一惊,仔细看去的时候方才发现,这两人一着青衣面容白皙秀丽,气息极度柔和带着点点木气,未曾佩剑像是个法修,修为则是开光中期的模样,而立于他身侧不远的是个身着白衣之人。
那白衣人只露出侧脸来,银色的长发几乎垂落脚踝,俊美无睱的面容令他忍不住出了神,可下一刻那人便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幽紫色的双眸刹那转了过来,刺目的剑气立时让守门弟子胸口一闷,几乎要呕出血来,这才发现这个白衣人身上气息已至金丹,怎么都不是他们这样修为的弟子敢窥视的,更何况这位金丹修士还是一个剑修。
察觉到冒犯了金丹期的剑修,守门弟子本是好奇,此刻吓得汗都流出来了,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的任由那两人走过很远,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后退一步,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心生庆幸。
“药尊考虑的果真十分周到,竟是等到诸事俱了之后,方才一同将里面的修士抛出,而并非是将我们单独留下,继承了衣钵功法之后再扔出,否则此刻我们怕是要成了众矢之的,就算你我功力在里面都提升不少,要对付这些人或是直接逃跑,可都是费劲的狠。”
白衣人闻言低头凝视着他的侧脸,幽紫色双眸中闪过一缕光芒,声音低沉笃定:“即使单独抛出,我能护你离开。”
林阁景勾了勾唇角,抬头与他对视,轻声应道:“我知道。”
两人离得不近不远立在原地片刻后,青衫人终是稍稍朝着身畔挪了步子,长长的袖摆之下指尖轻动,下一刻便被那人冰冷的手指握紧,唇角的笑容不由更深了几分,望着面前那泛起愈发浓烈绿光的秘境,蓦然用灵力传音道。
“等到我们离开这里三个月后,这已然封闭的仙宫就会在众人面前飞走,其实则是化作我的宫宇藏在真神中,倒是不容易被其他修士察觉了。”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同样传音道:“可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