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眸光对视片刻,化承炎眼光一动,不无羡慕的看了对面的竹屋一眼,试探着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办双修大典?”
吴恒低身坐在他身边,端起一杯灵茶凑到唇边,想起这五年来自己陪着这人,将那个冒名顶替的魔族揭穿,又是整理山庄内务又是管束弟子,还要寻找天材地宝解除魔修对庄主的控制,一时间听到师弟要举行双修大典,带着欢喜前来凑热闹的心倒是淡了。
“你父亲那边的事情未毕,你姐姐也还没有出关,你倒是有心情想这个。”
化承炎听出他有些言不由衷,可见他并非是抵触此时,话语中仿佛还有些抱怨,坚毅的面容上顿时多了几分笑容,霎时抬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语调暖昧的凑到了那人耳边:“父亲若是清醒过来,知晓我与元黎宗的掌门大弟子结成道侣,定然会很高兴压了元黎宗一头,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至于姐姐……姐姐可是从来不管我的事情,一心求道的,不管是谁被我带回去她都不会不同意的,你就放心罢。”
五年的时间过去,药尊最终在弟子推举之下登上了宗主之位,执法长老则作为副宗主仍旧执掌执法堂,两人各司其职除了经常喜欢吵架之外,却也将宗门之内治理的井井有条不错分毫,如今元黎宗已无当初凤云翔还在时那般乌烟瘴气,而是真正的仙家福地。
吴恒挑了挑眉,即使此时是普通的面容,仍然能从眉眼之中,依稀窥得几分媚色:“压了……元黎宗一头?”
化承炎被他又是妖媚,又是凌厉的眼神逼得一退,默默动了动喉结:“阿恒……那个…这只是……”
便在竹屋之中两人越挨越近时,趁着外间的那些女修不注意,终于施了遁法脱开她们纠缠,独自一人朝着药峰背阴处的剑洞而去,就在离剑洞愈发挨近之时,他只觉眼前蓦地一晃,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伫立在了眼前。
第140章 双修大典(下)
银白色的长发被山风拂过,露出其后俊美冷峻的容颜,修长指尖微微垂下泛着淡青,好似一块冰玉般清冷透明,那双幽紫色双眸定定注视着他,薄唇开阖露出极浅极浅的一丝温柔,却足以让人心曳神摇。
“气息稳固,丹障已破。”
林阁景落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些怔然的看了他许久,方才骤然快步上前去,想要抬手触碰那人面颊,下一刻就被那人搂在怀中,脸颊贴着浸透冰冷气息的白衣,他微微垂下眼睛低声唤道:“永渊……”
“吾曾说过。”手臂不自觉收紧几分,薄唇在他耳边开阖,“金丹之后,便行大典。”
“我以为……”林阁景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却感觉腰背上箍着的那只手臂愈发有力,这一次当真忍不住脸颊绽开几分晕红,低声喃喃道,“你就这么笃定,出关之后,我必然是金丹修为?”
“吾信你。”
那人的声音虽依旧冰冷,仿若在极高的九天之上,可此时异常温和的语调,却让人愈发难以挣脱。
林阁景伏在他怀中,深吸了一口气,将面上红晕压下,肃了神色:“有一件事,我要问你〇
白衣人见他认真,也不自觉微皱眉头:“你说。”
“那柄墨剑……其上能够发出你的剑气,又是用我不知晓的材料铸成……”林阁景握紧他的手指,一点点朝着袖中探去,指尖轻触在那人腕上,目光定定的注视着他,“那一次在你藏身的剑洞中,我发现了血迹心中疑惑难解,知晓问你是得不到解答的,就去特别问了小瑾看她是不是知晓一二——”白衣人没想到竟是此事,神色倒是蓦地放松下来:“你知道了?”
“我猜到了^”林阁景想起当时自己入仙宫之后,所用的那把厉害无比的墨剑,当时心觉那人对自己的重视尤深,却没有想到墨剑非剑修所用之剑,为何能一直用出那人的剑气来,心底更加酸涩难言:“以血牧剑之法,你当是什么奇怪的法子,我被这么提醒都不明白?”
以血牧剑之法在宗内并非奇法,只需使用通达剑气之材铸剑后,剑修每日以己身鲜血牧剑,以含有剑修剑元之力的鲜血浸泡,再以剑气锻铸千次方可得剑,被牧血之剑不管谁持都能放出锻剑之人的剑气,对于修士来说用处虽说颇多,可会极大损害牧剑剑修的元气,因此极少有剑修使用这样的法子来铸剑,铸成之后还将其送予他人。
察觉到怀中之人手指攥紧自己的手腕,仿佛知晓自己是一次次划开手腕之血来牧剑,面容也不自觉微微多了些柔色,声音少了几分以往的清冷:“莫要放在心上。”
“若你以后仍这般做,我就不敢再用剑了。”林阁景生怕他再用这样的法子,闻言不肯立刻答应,梗着一口气忍耐泪意,“仅此一次,不能再多。”
白衣人反手握住他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温度相缠:“好。”
“九日之后,便是吉日。”
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再度幽幽在耳边回响。
“可允我?”
双唇相触的前一刻,林阁景唇角微微弯起,乌黑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在唇齿之间模糊应道。
“自然……允的。”
九日之后,元黎宗内。
白雾飘散葱绿蔓延的内门峰顶上,悬挂于一侧的唤仙钟连鸣九声,淡淡的七彩光晕自苍穹掠过,化作带着清雅香气的七彩花瓣缓缓飘落,一条由七彩琉璃铺成的大道显化而出,两侧则摆放着许多小桌蒲团灵花灵果。
各宗前来的宾客已然端坐其上,正饶有兴趣的低声谈论着,仙鹤灵鸟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带起丝缕光芒,折射在那琉璃大道之上,腾起一簇又一簇化成烟雾的白色灵气。
药尊着一身颜色纯黑,其上有着复杂云纹的长衫,神色温和的飘落而下,立在琉璃大道尽头,他身为元黎宗宗主,又是此次要结成双修道侣的两人,其中之一的授业恩师,乃是这一次大典主持之人,一落下便袖摆挥过让长卷漂浮,缓缓在半空展开。
一只蓝紫色的蝴蝶挥动双翅,身后仿佛坠了条灿金长带,飘飘洒洒的光芒散落下来,两道同是雪色的修长身影,随着一道清浅的微风拂过,骤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帘中。
两人同是一身白色坠地祭服,其上隐约有着淡金色纹路纠缠,左侧那人发色银白神色冷峻,几至脚踝的长发被乌色发带绑缚,面容俊美无睱仿若天神一般,幽紫色瞳孔深深带有柔色。
右侧那人比身畔人稍稍矮些,乌发坠至腰间则被一根紫色发带束住,眉眼柔和唇角带着微笑,侧脸被阳光照亮绽出莹润光泽,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此次要结为道侣的两人束发发带,互相是对方眸子的颜色。
药尊含笑看着不远处正并肩携手而来的两人,正目光柔和抚须而笑。
脚下的琉璃大道每一步踩过,就跟着绽出淡青纯白两色,正是两人所修灵力的颜色,直到那只拇指大的蓝紫蝴蝶,骤然飘落在那乌黑发间,两人也已行至药尊面前,一同躬身低身行礼药尊含笑抬手一挥,流光自他袖中飘飞,声音低沉穿透入耳。
“誓__”同样身着白衣的两人对立而战,定定向着对方凝视片刻之后,眉心之中各自浮现一柄小剑,以及一段苍青色的竹枝。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坐下下首的林阁瑾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强自忍住就要脱眶而出的泪水,被坐在她身边一侧的吴恒拍了拍肩膀,褚师岳则独自一人安坐在他们几人之后,神色闪过悲戚懊悔等不一而足,垂下头来饮下了面前杯中的碧色灵酒。
琉璃大道之上,两人同时咬破舌尖,回首一点胸前之处,引出一道心头之血,混合指尖血凝成血珠,口中吐出声音之时,面前长卷上血珠落入,迅速浮现道道深红字迹。
“林阁景。”
“永渊。”
“以血为盟,以道为凭,以魂为约。”指尖划过之处,长卷震颤,天道意识落下,泛起簇簇光芒,“愿与林阁景(永渊),仙途共享,长生永伴。”
指尖收回之时,那低沉冰冷却又隐带温柔,和全是深切眷恋的声音,终究合为了唯一一个天地玄黄,仙魔妖鬼——实所共鉴。
就在两人誓言最后一字落下之后,那用数十种珍贵材料一起织成,曾经被银白剑气与苍青木气浸润,又以两人金丹丹火炼化烧灼的长卷,蓦地在剧烈的七彩光晕之中,一点点融化开来化作光柱,霎时朝着九天之上飘飞而去,再化作万千光点坠入两人身上。
“盟誓,成——”立于已然结为双修道侣的两人之前,药尊满意的看了看直起身来,正目光完全缱绻望着对面之人的林阁景,和虽然神色冷峻却略有缓和之意的永渊,放缓了声音含笑朗声道:“互赠信物——”闻言,林阁景抬起手来展开,露出其上一支小指大小,以牵丝竹遗脉与灵力凝成,上有七孔的竹笛,抬步走到那人背后,将那人乌黑发带取下,手指轻轻一敲竹笛,便用大小合适的竹笛束住那人雪色长发,唇角笑容愈发粲然。
再度转回那人身前之时,垂头只见那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伸开,正将一枚仅有指甲大小散发着剧烈灵力波动,其中隐约能看出其中好似封存着一把深紫色,扇子形状孔雀尾羽模样的深蓝晶石,用一条极细以剑气淬炼过的太白金链穿过其上孔洞,轻柔的挂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嘉木潇潇,吾之予华。”
向来低沉冷峻的声音,在指尖触到那人肌肤时,愈发多了几分柔色。
“父亲所遗,赠你。”
在那晶石触碰到他眉心的刹那,林阁景只觉全身一阵清凉掠过,仿佛带着那人身上常年不化的冰冷,浓郁的灵气自那挂坠上渗入体内,虽感觉不到此物是什么品阶的东西,却知晓这东西当是极不寻常之物,唇角不由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礼成——”自此之后,他们两人,将神魂相系,命运纠缠,永伴长生。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命盘轮转,终至此处。”
就在两人道侣之誓落下最后一字时,此时的九重天阙的无尽空茫之处,一间布满层层叠叠的深紫天罗幔的殿宇中,坐于星辰漩涡之中身着重紫深衣的人,蓦地挥袖站起身来任浅紫长发坠地,声音低沉撕哑隐带天地法则震荡。
“轮回崩溃便在眼前,九天大难将要临头,吾要立刻下界一趟。”
星辰映射下的黑暗中,一个声音恭谨应道。
“谨遵天相法旨。”
第141章 紫衣断剑
无边无际的白雾翻卷成云朵之状,碧蓝色的苍穹犹若巨大湖泊倒影,四周伫立着通体雪白的廊柱,其上镌刻着难以认出的金色纹路,远远望去却像是一种字迹一般,等到人凑近查看思索之时,却怎么都难以理解其中含义,片刻之后也就模糊的不成模样。
他不知自己是谁,为何身在此处,又为何要朝前而行——却知晓,必须要朝前走,一直朝前走。
仿佛有一根肉眼看不见的线,或是冥冥中运转的命运轮盘,正将他当做一枚牵丝木偶,朝着他该行进的地方行去,不让他心中带有什么抗拒,其本身也不带一丝迟疑,转眼之间就令他在这巨大到可怕,莫名充斥着令人难以呼吸威势的殿宇中,掠过廊柱以及诸多放置着珍宝的大殿,停在了一闪绽着七彩光晕的大门前。
当他站稳了身体望向四周,目光自穹顶上模糊的光芒,滑落至殿宇一角之处,一朵暗紫闪烁七彩光芒的木槿花,忍不住盯着它流连出神片刻,才复将眸子转向面前那扇几乎看不到顶,光华闪耀到令人睁不开眼的门上。
就在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试探着抬起手来放在门上,用力一把将其完全推开之时,眼前却并非他想象金碧辉煌,反倒是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吹起了他坠在肩头的长发,令他微微眯起眼睛,一脚抬步迈出了这扇大门。
出现在面前的是片白玉砌成,四周尽是一片模糊空茫的道路。
那道牵引着他的力量再度出现,扯着他一步步走上这条不见尽头的路,他不知疲累孤独一人的走在路上,也不知到底走过了多长多久,才隐约可见在不远处的道路之上,仿佛有一个人影隐在屋中,身形模糊到几乎看不清楚。
一旦看见有人影出现,走动就不算毫无意义,他有些焦急的摆脱了那个牵引,快步朝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跑去,不一会就见那一道身影在眼中愈发放大,那人真正的模样也揭开了遮蔽的白雾,一点一点完全显露在他面前。
那是个乍眼望去淡紫色的侧影,待到他的脚步愈发挨得近了,便能隐约瞧见那人身上,层层叠叠满是暗色团云鸾鸟花纹,自深紫至浅紫由长到短的重重长衣,白皙修长的手指根根如玉,被脚下的白玉石板映照光泽,却几乎是有些白的透明。
那人的面容被雾气仿佛被雾气完全模糊,即使仔细也几乎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容貌,却能察觉到身上温润平和的气息,正侧身坐于一只极为普通的竹椅之上,手指紧握着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然而看到那人手中的长剑,他第一次忍不住微微皱眉。
那并不是一柄完整的长剑,虽然表面看起来又漂亮又锋锐,却不过是一柄成了两截的断剑不知为何,就在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把断剑时,呼吸之间却不自觉扯动了心脏般,胸口憋闷中隐约透出几分难以忍受的痛苦,霎时让他抬手捂住胸口缓缓跪了下来,低头望着那人铺洒在地上的华贵衣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他的膝盖重重落在白玉石板上时,他眼前的雾气仿佛骤然散开一般,将那人手中断剑模样完全显露出来—那一柄闪烁着淡淡的银白光泽的断剑上,仿佛除了白不会再有什么不同的色彩,剑格之上则镶着两块幽紫色的宝石,被七彩的光阴氤氲着浮现暗色光芒,仿佛一双清澈又深沉的眸子,用一种异常熟悉的目光与他对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