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褚唠叨的叮嘱声中,食物的香甜味道,在这瞬间让司机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他慌忙伸手接过了水果片,随后抬头看了看那脸上带着窘迫笑容的海族。司机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朝许褚微笑,但没能成功,而脸上红棕色的皮肤,颜色却显得更深了。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关上了车门,便开着车迅速离开,将许褚和匆忙赶回来的范达尔都给撂在了原地。
两人都一脸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知道许褚送了对方三片水果片之后,范达尔却一脸懊恼的责怪许褚出手太大方。然后他又帮忙提了许多行李,让一个小的留在原地看行李。
范达尔带着许褚步履艰难地往里面走。
这片棚户区里并没有成型的道路,只是一些房子与房子间留出来的少许空间,供人行走。许褚拿着行李,挪动地非常艰难。看得身上的小叶子,都着急地伸长了枝条,在下面托着行李,帮他减轻负担。
而他们这一行人途经的那些房子中,只有少数几间里面有人。看到范达尔回来,人们似乎都已经认不出他了,却都只是躲在屋子里,悄悄地观察着这一行、看起来似乎根本就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有钱人。
——是的,虽然许褚身上连一个信用点都没有,但他挂在触须上的这些东西,在当地的人们看来,却已经是富有出天际了。
“看看那些东西,”一个结实的女人站在墙角,拉着自己红皮肤的瘦削女儿,悄声嘀咕道,“光是那些箱子,就很值钱了。那看起来可都像是用植物做的呀!”
另一个枯瘦的女人也悄声走了过来,小声附和道:“再看看那人的皮肤,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吹过风沙似的,还有打理得考究的漂亮头发,身边竟然还带着好几个宠物。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啊!”
“是啊,这种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呢?”
正说着,身后却忽然传来几声惊呼声。刚将行李放入了范达尔无人的家中,都还来不及四处打量的许褚,闻声便迅速往回赶去。反倒是范达尔谨慎地将7号留了下来,让他看好这些东西。
跑到他们下车的地方,许褚便看到了在他们堆放的那些行李旁的地上,站着几个穿着破旧男人,他们手上拿着一些工具,正与盘踞在行李上的2号对峙。
2号依旧维持着小体,只是地上却明晃晃地留着一滩血,显然已经有人受伤了,所以才让这些男人们如此忌惮。
范达尔见状忙上前,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眼睛上有个伤疤的消瘦男人喊了一声:“肯达大叔,你们没事?这是我家的小孩,没伤到你们?”
众人闻声,转头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皮肤白净、穿着整洁,脸上带着热情笑容地看着他们的。众人始终没有人敢应声,许久之后,那个叫肯达的人才有些犹疑地出声问道:“范迪?”
知道那是麦吉家的范迪带回来的行李,众人渐渐放下了觊觎之心。但是许褚依旧注意到,有几个男人的眼神,始终有些恋恋不舍地粘在那些箱子上。
不过许褚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看着这些人的生活环境,他太清楚生活有时候能把人逼成什么样。谁不想做一个生活富足的善良人呢?
可是生活往往只会逼得人,将内心世界的恶魔释放出来。
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人罢了。
见他们认出了他,范达尔迅速摸出随身携带的治疗喷雾,朝被2号伤到的一个男人手上的伤口喷去。伤口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迅速愈合,连许褚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随后众人一起帮忙,将行李往范达尔家中搬去。许褚感激地朝众人笑了笑,而在他肩膀上的2号,却转过身紧紧盯着所有搬运行李的人。
在他那无机质的冰冷眼神下,正偷偷试图打开藤箱的几个手,也僵硬地缩了回来。还有人小声嘀咕着,“麦吉家的这小子,不知道跟外面的什么怪物,生下了这么个小孩,看着就怪吓人的。”
这嘀咕声可不小,范达尔却一脸笑嘻嘻地装作没看到,反倒是领头的肯达转头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
而随后范达尔却问起了垃圾场那边的怪味,和自己的父母。
对于那股怪味儿,肯达也只是无奈地朝范达尔笑了笑。无良处理商将废料填埋得越来越随意,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范达尔的父母,却是真的出了事。
原来是他之前偷偷转来的信用点,却把他勤俭了一辈子的父母给吓了一跳。虽然范达尔在外,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甚至也转过一些钱回来,可从来没有这么大转过这么一笔钱。
他们担心范达尔在首都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这样的事情又不好与其他人说。两人将事情都闷在心里,一天,他父亲在矿下作业时,却不小心因为走神,被机器给吞了半个身体。
肯达不知道老麦吉走神的原因,只是将事情说一说,范达尔却吓得脸色惨白,脚下一软,差点跌跤。
幸好肯达和一旁的许褚都伸手扶住了他,许褚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肯达见状叹了声气,却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范达尔的肩膀,安慰他道:“你别担心,命是保住了。可是矿上的活不能断,你爸现在是干不了活了,你妈就又重新接上了这份活。现在我们这儿也不安全,所以你妈干脆带着你爸一起去上工了,估计今天还没干完活,所以还没回来。”
见对方打了这么大个磕巴,才将事情说清楚,许褚脸上也是露出了无奈笑容。
知道他爸的性命无忧,范达尔才渐渐缓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地朝大家笑了笑,随后却又立马打起了精神,招呼着众人将行李塞进了他们家那破旧小屋中。
然后他又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七八支营养液,分给了大家。又替2号之前的莽撞行为,向大家道了歉。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随后还是一人拿了一支营养液,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唯有肯达大叔无论如何不肯要,“留给你爸,我们这儿的东西已经越来越不能吃了,上面发下来的营养液里面也总有股怪味道。你从大城市带来的,给你爸吃刚刚好。”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的许褚,朝他笑了笑,甚至还伸手摸了摸2号的小脑袋,之后才转身离开。
第39章
2号被摸得有点懵, 抬头看向了许褚。许褚知道他就是不太习惯被人亲近,也只是安抚性地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随后他转头,正想安慰范达尔。却见此时, 对方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先的悲伤与沮丧, 打起精神将他们行李又在家中安放完了, 才转头对他说:“你们先在家里弄点吃的, 我去把我爸妈接来。今天在家里安顿好, 明天我再想办法,去外面先去打听打听关于废料的消息。”
许褚闻言赶紧点头, 对他说道:“不着急,先把你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说。”
范达尔已经帮了他不少忙,接下来的事情不能总是依赖对方。
范达尔闻言点点头, 便又赶紧快步走了出去,一转眼功夫人便走没了。
见范达尔离开, 许褚转过头开始打量起这个房子来。
范达尔的家与其他人的房子也并没有太大区别。这房子似乎是用一种许褚从来没有见过的材料搭建起来的,但那材料并不结实,似乎仅能做挡风用。让房子看起来似乎就是夏热冬寒的样子。
房子内隔成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空间,进门便是一间稍大的隔间,光线昏暗,屋中堆起了许多杂物与工具, 许褚一时很难辨认出来具体有什么用处。
房子一侧有个门, 却没有遮挡物。里面摆放着一张低矮的床, 上面凌乱地堆着类似被子的东西。那里的空间更为狭小, 好像只能躺下两个人, 便没有落脚处了。
不过这房子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是,它竟然有两层。楼上还有个类似小阁楼的地方,许褚想那大约就是范达尔曾经住过的房间。也是他的父母仅能为他们这寄予了所有希望的儿子,竭力营造出来的一个安静而自由的环境。
许褚想了想,让7号出门去探查了周围的环境。如果废料都已经填埋到住宅区附近了,那么对于这里的人所造成的危害,恐怕也是巨大的。
而随后,看看屋中的环境,他又吩咐之前在飞船上刚出生的那批小虫子们清理地面。他自己抽出行李中的尤拉藤,迅速编成了一张网,在网的每个漏洞间,都小心的抹上了一层2号分泌的透明的胶水。
他一边抹着,一边呼呼地吹着,想加速胶水固化。身上的小叶子见状,歪了歪脑袋,长出了几片叶子,像个小风扇似地朝着那些胶水吹去,看得许褚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许褚便将房屋的门打开,将那个藤蔓纱窗,挂到了门上,房间里一下子变明亮了许多。
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地做了一柄小扇子,却还不等它干,便在屋内一边走动着,一边在空气中不断的煽动。过了一会儿,他将扇子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果然上面粘着了许多红棕色小颗粒。
将屋内的空气清理的差不多了,许褚便将那还未彻底凝固的胶水抠了下来,丢给了2号,权当是吞噬虫的口粮了。
做完这些,一旁忙活了许久的小虫子们,也终于把晚饭做好了——好许褚承认,被小虫子们投喂久了,他也只能做一个瘫痪老父亲,将做饭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交给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宝宝们了。
而当范达尔拖着张平板床,带着已经失去了半个身体的父亲,及累得已经走不动路的母亲回到家中时,看到的便是那那些忙碌着的身影们,以及香味四溢的晚饭,和一屋子清新的空气。
这一晚上众人都吃得很饱。许褚特地照顾了范达尔父母的胃,专门让小虫子们给他们做了一顿稀烂稀烂的食物,还有一整块的科美奇肉。其实他觉得范达尔的父亲最好还是喝营养液,像他这种依旧盲目相信科技的人,总觉得精心配比出来的营养剂会更符合人体需要。
不过看着老麦吉偷偷隐藏起来的渴望眼神,他最终也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许褚用这一顿饭,成功打入了范达尔家人,让他们对于这摆放一屋子的行李也毫无怨言。范达尔的母亲看到儿子回来,脸上除了笑容依旧是笑容,连他的父亲脸上也没了愁苦的神色,一整晚都是笑呵呵的。
不过到了晚上,带着许褚在自己阁楼上歇息的范达尔,脸上却隐隐露出了一丝愤怒之色。
原来范达尔的父亲根本就不是由于走神,而被卷入机器中,却是被一种可怕的生物攻击了。
“那是一种恶心黑色的大甲虫——当然跟你那些可爱的虫子们不一样,”范达尔赶紧补充道,“它们口齿锋利,行动快速,而且一出来就是一群。好几个当时遭遇到攻击的旷工都死了,甚至连采矿机器人都没有幸免。要不是我爸当时跑得快,工作区域又靠近矿口,恐怕也等不及救援。”
听着范达尔的述说,许褚脸上却逐渐露出了凝重之色。
范达尔可能还怕许褚不明白前因后果,随后有跟他解释起了这种可怕的黑色虫子,之前给各大星球造成的危险。
“当时那些黑虫子一出现,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它们什么都吃,跑起来非常快,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繁衍能力。一旦吃饱就开始分裂,一只虫子很快就能生出一大堆来。而且还无孔不入,当时死了不少人。不过它们怕火,虽然据说也能吃下一些高强度的金属,但是速度比较慢,而且它们的防御力其实也没有那么高。所以,政府重视起来之后,也被慢慢被清理完了。可是在我们这里——”
范达尔并没有说下去,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而此时许褚却已经完全弄明白,这种所谓的黑虫子应该就是吞噬虫。而想到刚刚7号汇报回来的外界探测情况,许褚的脸色却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了。
吞噬虫加有毒废料,这颗星球的麻烦大了。
这天,许褚沉思到半夜,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范达尔去了趟矿业公司,将父母的工作辞了。看着一脸焦虑和不安的老麦吉夫妻,许褚安慰他们道:“等麦吉大叔身体好一点了,你们可以再去找工作,现在我们会想办法去赚钱的。”
随后他留了二号陪着范达尔的父母,自己带着小七去探查昨天小七找到的废料堆积处。
那是范达尔家所在的住户区一旁,一座小山坡的背面。当许褚艰难的爬上山坡往下看时,却看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摩尔莫星大多数的地方是以红棕色为主色调,但是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大片堆积着大量垃圾的灰黑色土地。那上面一座座的形形色色的垃圾山,似乎也在缓缓便矮。
有许多还亮这微弱灯光的挖矿机器人,依旧一下下地敲击着地面,似乎依旧在执行人类为它们设定下的命令,又似乎是在与这即将被吞噬的命运所抗争。
那黑色并不像是我们平日里看到的那种肥沃的黑土地,却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地底深处缓缓蔓延了上来,穿透了土壤,倾洒到了地面上。
这股邪恶的力量,吞噬了周围所有的生命,包括上面那些无用的垃圾,却把自己滋养得有光水润,倒看起来更像是拥有了生命般的鲜活。而此时,这片黑色的土地还在向外蔓延,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生命在它魔爪下凄厉惨叫,可依旧逃脱不了这股力量的侵蚀。
范达尔跟他说过,处理商一般会将有毒废料包裹在一种特殊材质里,随后深埋在地底。此时这种情况看来,恐怕是那种材料已经破损,废料渗透到了土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