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儿。”卫雉拍了拍兼坚的肩膀,示意他看。
顺着卫雉指示的方向,兼坚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众。
已至傍晚,灯火点起,一众聚集的地方最为明亮,人影虽多,却无人言语。
一阵檀香随着气流飘到兼坚几个的鼻翼间。
兼坚打起十分精神,站立在原地,等着一众散去。
人群穿过兼坚几个,周身萦绕的檀香味更加浓重。
“这是个庙堂?”卫雉也有所察觉。
“进去看看。”兼坚脸色凝重,走近一众散去的门口。
最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块匾额,匾上印有金滚滚的三个大字……缘渊堂。
“缘渊堂。”卫雉反复念叨,这名字有些熟悉。
皱着的眉头从未舒展开,兼坚跨过门槛,迈进佛堂,两侧香火旺盛,烟云缭绕的萦绕在中央的供像前。
看到供像,兼坚与卫雉皆惊诧的张大嘴巴,僵立在原地。
花田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供像,面露厌恶之色。
“烧香的时辰已过,你们明日再来吧。”堂后出来一个须发老人,拿着扫帚打扫遗留的灰烬。
兼坚这才缓过神来,指着供像问道:“这个供像是?”
老人一脸惊异,道:“这你都不认识,这是天将缘渊。”
“天将?”兼坚再回头细看一番。
脚踏金丝靴履,身着玄铁铠甲,腰间别着一把拖地长剑,发髻高绾,目光灼灼,好不威风。
眉宇上挑,尽显将相风范。
兼坚幽幽回头,对上了花田幽暗通黑的眸子。
除却玩世的戏谑,这双眸子与供像无异。
第一百九十六章 岛上亡魂
扭过头来,兼坚与老人聊起来。
“为何我没有听过这个天将的名讳?”兼坚问道,随即瞟了一眼身后的花田。
老人惊诧:“不可能!”
情绪有些激动,老人指着供像,道:“缘渊是如来佛祖的坐下弟子,刚晋升为天将,名声早就威震四海,你怎么会不知道。”
“如来是有弟子,不过……”兼坚低声嘟囔,听兰子君说过,三百年前,如来收过两个弟子。
“老伯,你们为何要供奉缘渊?”兼坚继续问道。
提起此事,老伯更加激动,来到供像身后,向几个摆了下手。
兼坚几个上前,看到缘渊的左手背离在后,手中紧握的是一只笛子。
兼坚与卫雉对视一眼,这只紫竹笛与花田手中的无异。
花田没有跟着来到铜像身后,抬眼静望着供像,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
兼坚扭过头,故意大声问道:“这是?”
老伯灵活的跳上供台,从缘渊手中取出紫竹笛,掏出手帕悉心擦拭着。
迷恋的看着紫竹笛,老伯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听。”
兼坚静下心来,便听到堂外传来一阵笛音。
曲调宛转悠扬,听过多遍的兼坚早就熟记于心,这是一曲静人心的离忧。
花田吹过,兰子君也吹过。
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竟响起了这首曲子。
一曲过后又响起一曲,像是约定好似的,一首接着一首。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响彻整座小岛,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听了三遍后,兼坚与卫雉也静下心来。
效力虽不及花田手中的紫竹笛,但在这种静谧的小岛上也够了。
“老伯,这曲子真好听,这是谁谱的?”兼坚明知故问。
老人从迷醉中抽离,将紫竹笛放回到铜像手中。
“这首《离忧》是一曲平心静气之歌,创作它的乐者又是一个惠普众生之人,但凡听过此曲的人都能熟记于心,任意吹奏。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会奏曲子的人们聚集在此,定居于国土的一隅,过着安稳祥和的日子。”
老伯看向铜像,眼睛发着闪烁的光亮,道:“这个惠及众生的人便是缘渊天将,他救过的人自发来到西天岛上居住,就这样,我们尽数跟了他姓,世代为他供奉香火。”
看到铜像的那一刻,兼坚便明白了一切。
顺着这条线索,兼坚想要问清所有的事:“那如来的另一个弟子去哪儿了?”
老人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左右环顾一圈,低声道:“世人都说缘渊与缘浅已经结成良缘。”
兼坚怔愣在原地,虽猜测到了,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有所顾忌。
这一切,花田皆听在耳中,走到兼坚身后,拉住他的肩膀往后扯,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兼坚推开花田的手,面向老人道:“老伯,你继续说。”
老人打量了花田一眼,由于花田背着光亮,老人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此人有些冷淡。
靠近兼坚,老人更加小声道:“但我觉得这两个好不了太久。”
“为何这样说?”兼坚强作镇定,用事不关己的语气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道:“缘浅太重名利,如来佛祖许他做了帝君后,他对天将的态度大变,早不如从前了。”
“那如来是何态度?”兼坚问道,这之后必有一个转折。
缘渊与缘浅决裂,岛上的人一夕间化成魂魄,缘渊离世……
老人不再说下去,拿着扫帚去了后堂,留了一句:“他是天,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兼坚赶在老人后面,想再追问下去,被花田拦下:“老伯不愿多说,我们就不要再问了。”
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兼坚只好放弃。
捏了捏花田的脸,玩笑道:“若是你穿这一身铠甲,定与缘渊一样威风。”
花田已经笑不出来,静言看着兼坚。
卫雉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都明了的事情,面前的两个又怎么会不知道。
“缘浅好,还是我好。”兼坚努力挤出笑容,不愿再拧巴下去,怕说出口却又不得不面对。
兼坚不想逃避。
花田沉静的模子终于有了松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抹去兼坚眼角的泪珠,道:“世间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身前的那层薄纸终于戳破,两个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彼此。
兼坚扑在花田怀中,呜呜的大哭起来。
“你要真觉得我好,就该告诉我所有的事。”兼坚埋怨道。
花田轻抚着兼坚的脑袋,柔声道:“好,你想听什么,我全部都告诉你。”
兼坚瞬时抽干眼泪,望着他,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那就从刚才老伯刚才说的之后说起。”一切事在这以后,便会明了了。
花田带着兼坚来到铜像前,几个盘腿围坐在蒲团上,聊了起来。
“我和缘浅在如来坐下度过了近五百年的时光,互相熟知。到了受封之时,我被封为天将,主战,他被封为华盖帝君,主和。
岁月漫长,在西天学本领的日子更不好过,我们两个便走在了一起。
最初时刻,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眼中只有彼此,感情渐渐变得深厚,可是他做了三界至尊的帝君,变了心性。”
花田一顿,忽的发笑一声,道:“或许不是他变了,而是我太执拗,又或许有太多不可抗力的存在。”
“站的越高,所要承受的便越多,三界中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逐渐增多,缘浅开始在意这些事,经常躲避不见我。
我那时年轻气盛,性子又急躁,他越是这样,我便越要找他,经常跑到兜率宫寻他。
每次我们都会争吵,吵完之后又是无止尽的冷战。不过吵归吵,我从没有想过离开缘浅,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兼坚和卫雉听的认真,等着花田继续说下去。
花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转折就发生在此。”
“在此?这座岛上?”卫雉问道。
花田点了点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他到死才明白。
在他与缘浅在一起时,厄运便悄没声的来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岛上亡魂
兼坚沉默不语,等着花田说完。
花田继续道:“成为大将后,我一直镇守西天,如来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来此西天岛屿,屠灭全岛的人。”
说毕,兼坚与卫雉转为惊愕。
“这岛屿上居住的可都是你的信奉者。”卫雉道,他们是犯了什么大罪,以至于被屠灭。
花田点头:“当时我不知道,只身一人带着守灵剑来到这座岛,和今日一样,我在岛上逛了一圈来到了这座祠堂。
这位老伯也还在,当时正是白日,祠堂人满为患,全是给我朝拜的人。
看到这副场景,我非常的不解,欲意回西天询问如来,没想到守灵剑忽然失控。
源源不断的魔气注入剑内,黑压压的笼罩在头顶上空,很快我便被剑控制,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醒来时,已经被捆在天葬台,之后我才知道,我屠灭了岛上所有的人,甚至还欲飞往天宫作恶。
被如来制止住后,锁在了天葬台。”
“岛上根本就没有恶魔,如来为何还让你去?”卫雉问道。
“守灵剑又恰巧在你去岛上时失控。”兼坚补充道。
花田站起身来,抬头眯缝眼看着铜像,昔日的天将早就被遗忘在历史的大潮中,唯有这座岛上的子民还记得他。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所有的不岔被秃鹰啃噬入腹,再重生一次也是枉然。
“一切都是圈套,这千百条冤魂不过是一个筹码。”花田无奈道,“如来想让我在西天陪他,我拒绝了几百年,最后用这千百条人命换来一条锁住我的铁链。
天葬台上,如来给过我选择,我断然拒绝,千百条人命已经为我而死,我怎么可能舒坦的活下去。
困了三日,如来失了性子,终得一声响雷,劈的我骨肉翻裂,落入秃鹰之口。”
花田冷哼,自嘲道:“这三日里,缘浅躲在他的兜率宫中,没有丝毫动静,我最在乎的一切已经没了,便心灰意冷的死去。”
讲毕,花田看向兼坚,还未从悲伤中走出。
兼坚上前来握着花田的手,道:“这都过去了,现在你还有我。”
卫雉也移步到花田身旁,将手按在兼坚的手上,用力一握,道:“还有我。”
说毕,又将另一只手搭在上面道:“还有兰大人。”
几只手紧紧搭着,花田真的感到一股力量传入体内,心安了大半。
“拿开,肉麻死了。”花田故作嫌弃的甩开卫雉的手,拉紧了兼坚白嫩的小手。
卫雉撅了噘嘴,手放在前襟搓了搓,除了有点老茧,还是挺滑的。
花田与兼坚相视一笑。
正是轻松之际,卫雉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这次的案子……”
兼坚一直都记在心上,只是不愿打破刚才的氛围,可这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我们回去吧。”这是兼坚想到唯一的方法。
卫雉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看向花田,等他决策。
花田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我们再看看这座祠堂。”
说毕,大步走向后堂,兼坚不放心的跟了上去,不知道花田想要作何打算。
老伯的魂魄飘荡在院中,离忧过后,整座岛屿陷入了寂静。
穿过后堂,一阵微风吹起,带着腥咸的海味。
耳旁逐渐传来浪拍岸的击打声,空灵的水声又快速的撤回。
没走几步,眼前便映入了一扇三丈高的门。
花田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起这扇门,门沿处的波纹都与梦中无异,看来找对了地方。
轻车熟路的来到门前,花田稍稍用力,便开启了一条缝隙。
哔哩一声,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像是等待着花田来到一般。
随着大门的开启,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海风吹的愈加凶猛。
无际的汪洋在暗夜中暗自较劲,顽固的拍打着路中央的石桥。
桥上苔藓斑斑,不见一丝人迹。
桥的尽头是一座小亭台,孤零零的立在海中央,任风侵袭,却也顽固不可摧。
花田迈上石桥,海风太猛,吹的眼睛睁不开,寸步难行。
兼坚拉住花田的后衣摆,站在桥下朝花田摇头,风太大,没必要冒这个险。
花田拍了拍兼坚的手,示意他没事。
转身走向亭台。
身后忽然多了一道力,不是拉力,而是簇拥着他前进的力。
花田猛地回头,对上了兼坚满含笑意的眸子。
海风太大,花田无法开口说话,用手推搡着兼坚,想将他推下桥。
兼坚耍赖的抱住花田的腰身,一个劲儿的摇头,将他往前推。
花田无奈,他知道兼坚一旦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了,便拉起兼坚的手,将他护在身前,挡住身侧袭来的海风。
兼坚攥紧了花田的手,扭头朝他一笑。
花田弹了兼坚脑袋一下,真拿你没办法。
两个紧紧想贴,一齐走向小亭台。
卫雉留在桥下,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说花田与兼坚两个护持着前进,他孤身一人,非得被海浪卷跑不可,还不如待在底下呢。
微移步子,两个有惊无险的踏入小亭台。
刚进亭台,两个纷纷扑倒在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命抱住了。
花田一路护着兼坚,最为吃力,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兼坚麻溜的站起身来,他倒要看看,花田执意要来这儿看的是什么东西。
四方的小亭台望眼欲穿,兼坚一眼便瞧见了亭台中央的半壁石柱。
石柱四壁坑坑洼洼,饱受摧残,走近石壁,兼坚看到了镶在内侧的一面小铜镜。
铜镜经海水的不断冲刷,光滑明亮。
镜中呈现了兼坚英气的脸颊。
这番周折,只为了这面小铜镜,兼坚自然不信,这铜镜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