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界有着狂风暴雨,但依旧无法让他们感受到真正的危机。
而现在,方鹤要做的是,将这些还未出鞘、未见血腥的剑一一擦拭得光亮些,将他们完全打磨出来。
他们身上的气势锐不可当,光几十个人就走出了千军万马的姿态来。他们身后黄沙滚滚、无声的战鼓擂动,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潇洒姿态。
然而,这些响动都被方鹤的阵法完美掩盖住。站在雷云上的人都未曾想过,竟然有一队气势汹汹的队伍正朝着他们进发。
此时雷云上的人已经完全放弃了警惕。他们面前的雷电开始密集地向下劈落,在地表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洞来。
只要是正常人,他们都不会穿过这么密集的雷电来跟他们战斗……吧。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由开朗了很多。这么祥和的场面让众人的脸上不由地挂上了微笑。有人甚至不由用开玩笑的口吻朝着其他人说道:
“或许是那个魔僧觉得那几十号人不够,又帮助我们剔除了一些人呢!”
这番猜测,大多数人都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个魔僧喜怒无常,眉头微皱,便让那些天之骄子发出整天整夜的惨叫声。
谁知道会不会心情一差,就让整个小世界的人陪葬呢。
但不管怎样,此刻人们的心情都无比的轻松。他们正准备闭上眼睛,重新进入修炼的氛围时,便感觉到他们底下的雷云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跌落。
这种高空落差感让众人睁开了眼睛,随后他们便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在密密麻麻的雷电深处,几十道人影正从中缓缓走来,衣袍飘扬间,显露的是他们皮绽肉开的身体。
当一道极为明亮的闪电从高空一闪而过时,众人终于看清了那群人的样貌。
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面容曾经意气风发,但此刻却格外恐怖。他们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挂在他们的脸部,遮挡了他们大半的面容。但所有人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些人。
这些人,就是跟随着方鹤离开的那群人,就是那些在他们眼中,受尽折磨而死的天才!
“这些人都没有生命了!”
雷云之上,突然有人惊呼道。他们的灵识落在这些人的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
他们的肉体虽然在行动着,但他们的灵魂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去。
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在瞬间心跳加快,他们的目光顺势向后望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他们脚步向后,跌落在雷云上。
那些人“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瞳孔微缩,鼻翼向外微微扩张,他们伸出一只手指,颤抖地指向前方:
“那是……”
“魔僧方鹤!”
什么?
所有人都不由地站起身来,朝着远方徐徐走来的人群望去,果不其然,在这些人的末尾,离了大概几十米的距离,方鹤正踏步走来。
他身上的僧袍已经换了一种款式。白色的衣摆看起来颇为悠然自在,超脱世俗。他闲庭信步,跟在这群“人”的身后,像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缓缓抬眼,与众人对视片刻后,突然笑了。
他双手合十,在天光之下,念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四个字:
“阿弥陀佛。”
第74章
听到这及其平常而又冷淡的四个字, 在场的众人心中不由颤了颤。他们忍住拔腿而逃的欲望。
他们的目光不由落在雷云巅峰的偷渡者领头人身上。现在,他们也是一群有组织的人。
被他们赋予厚望的偷渡者领头人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径直从雷云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当他的脚步与地面相碰的时候,一股极为猛烈的力量冲撞在地面上。
地面裂开了一条极深的缝隙。这道缝隙一路向前, 朝着那些毫无生机的“走尸”攻击了过去。然而让她更为惊讶的是,那些“走尸”像是含有个人意识一般,朝旁移动了两步, 恰到好处地躲到了攻击范围之外。
他们毫发无损。而更让偷渡者领头人怀疑人生的一点是,他竟然感觉到这些“走尸”朝他极为轻蔑地看了一眼。
当他晃过神来,再定睛一看的时候, 却又察觉不出什么了。
他冷哼一声,丝毫不怕这些一步一步朝他缓慢走过来的“走尸”, 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在方鹤的身上,脸上扬起一抹极为嗜血的笑意:
“和尚的血肉洒在这片土地上,是不是就能从里面长出一株菩提来?”
说完这句话, 他从自己的身后缓缓抽出一把大刀。大刀已经很久没有被擦试过了, 它的刀身表面已经遍布血渍, 甚至在凹槽处, 还能看到几块不成形的碎肉。
这个偷渡者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半点招呼不打, 直接冲了上来,锐利的刀锋扑面而来, 在一瞬间, 他的刀尖上,竟隐隐有刀气形成。
剑有剑气, 刀有刀气。
而那名偷渡者领头人,他最引以为豪的便是自己手中的刀。
他的刀之所指,所向披靡。
刀气溢散开来,像是一层无边的血海飘荡在人们的面前,让人心神恍惚。血海被雷电击打,扬起阵阵血浪,拍打在众人的脸上。
人们可以清楚地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他们微微转头,便看到血海上漂浮着众多尸体。
这些尸体的面容他们都很熟悉,皆是他们相熟的人,挚亲、挚友、挚爱。
惶恐不安,让他们疑惑自己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
在这刀气的影响下,就连那些行走的“走尸”他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行走的速度也逐渐趋于停止。
方鹤暗道一声不好,他的足尖轻点,就这样离开了刀气的攻击范围,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灵石毫不犹豫朝着对面扔了过去。
灵石在空中移动分布,形成一个有规律的图形,将那偷渡者领头人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其间。
“雕虫小技。”偷渡者领头人轻哼一声,刀影密密麻麻地向外攻击,灵石经过一次又一次刀影的震颤,直接爆裂开来,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脚边。
他的刀尖径直通过一块块灵石碎片,锐利的锋芒直指方鹤,滔天的血海随着他刀尖方向的转移,也跟着流转位置,将方鹤层层包裹起来。窒息感瞬间包裹住方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锐利的剑光从远方闪现,红色与红色进行双重碰撞,火焰将血液燃烧,将这暗堂的天色衬托得惊艳而又明亮。
时朔的剑快速而又精准,朝着偷渡者的领头人刺了过去。他的动作,像是预示着什么。
从雷云之上,有人惊呼出声:
“那些人活了!”
刚刚他们所看的几十多名“走尸”在时朔出剑的那一刻动了起来。他们的表情在这一瞬间鲜活了起来,身上的气息在瞬间开始高涨起来,都朝着偷渡者的领头人攻击了过去。
在层层包围之下,偷渡者的领头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这层层的包围之下离开。
那名偷渡者只来得及将刀气运转在自己的身周,惊恐地看着他本来引以为豪的刀气被一点剑气给击破。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自己的全身上下刺痛起来。那个偷渡者领头人咬着牙,目光狠狠地盯着方鹤。他的口中鲜血一直在向外流出,不一会儿,就沾满了他整块衣襟。但他此刻却不管不顾,固执地朝着方鹤说道:
“你骗人!”
伴随着这三个字的是他惊天的血气,他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逆向流动,流向他手中在不断震颤的刀身。
刀身化为一道烟雾,飘渺寻不到任何踪迹,却绕过所有阻拦的攻击和人群,径直朝着方鹤冲了过去。
那道攻击快而迅速,甚至让周围人都反应不过来,直接朝着方鹤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数十道攻击朝着偷渡者领头人攻击了过去,将他身体上下洞穿了几个血洞。身体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偏偏那人脸上扬着肆意的笑容。
他的眼睛盯着方鹤,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在他眼中,方鹤和他一样,都是死人。
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致命一击。
毕竟,方鹤是一个阵法师。就算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很高,但不可否认的是,阵法师的攻击手段也是有限的。
因此,按照常理来说,每个阵法师的身旁总要跟一大堆的保护者。像方鹤这样,孤身一人的还是极为少数的。
这就是属于方鹤的狂傲和自信。
而如今,这种自信就成为了他的催命符。那名偷渡者领头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看起来极为怪异。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在这样浩大的声势中,方鹤颀长的身姿站立在尘土飞扬间。他的神情冷漠而又刚决,就像云雾间飘渺的孤峰。
渐渐地,奇异的白色烟雾笼罩住两人,谁都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那名偷渡者领头人,他的瞳孔微缩,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那一切。
他只看到一道惊艳的剑光,像是天边初晓的云雾,将黑暗劈开,带着极致的冷意。他那引以为傲的攻击,就被这道剑光穿梭而过,停滞在了空中。
偷渡者领头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胸前就被穿了一个大洞。他盯着方鹤,不可置信地对他问道:
“你居然会用剑?”
在他的注视下,方鹤极为冷淡地收回了剑。他的剑尖依旧是雪白的,没有沾染任何的血迹,依旧是世间静好的样子。
可偏偏方鹤脸上的表情变了。他那张与世无争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笑容。他瞥了一眼偷渡者领头人,带着几分恶劣的语气说道:
“我的学生会用剑,为什么我不会用。”
偷渡者领头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嘴里喃喃地说道:
“方鹤?方禛鹤。”
他突然大笑起来,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极为荒诞的事情:
“这简直太可笑了。世间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这世道也太过不公平了,竟然将所有的天赋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他的语气渐渐加强,神情变得极为疯狂。刚刚那道剑,快速而又决绝,断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使出的。
那极致的快和冷,是从剑尖散发出来的,是一道极致剑气。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方鹤,你当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骗子。”
何止是他,只要方鹤想骗,这方小世界的天地不也也就把他骗得团团转吗?
方鹤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阵法师,若说天赋和实力,剑客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可偏偏,这片土地上站着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够看得出眼前的真相。
偷渡者领头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这股剑意透过他的骨血,包裹住他的灵魂。
他的眼前一黑,刹那间就无声无息。
云雾一散,原本被遮挡住的景象真真切切地显示在众人的面前。
两个人,一站一倒,与他们想象中的极为相反。方鹤的僧袍依旧洁净,就连他的脚底,都没有沾上丝毫的血渍。
他的面容平静,看都不看眼前的尸体一眼,微微抬眼,朝着这广阔的天空说道:
“你该让我们走了。”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在人们耳朵旁炸响。贾富贵他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朝着方鹤问道:
“小方大师,你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他们难道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吗?
方鹤没有回答他。他依旧沉默地望着这片天空。
天空像是被激怒似的,雷海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能朝下劈出一道愤怒的雷火。
人们恐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只有方鹤惊讶地扬了扬眉。他倒是没有想到,这片小天地的自我意识这么强烈。他也不多说话,直接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几块记忆灵石,向上抛起,弹射到天空中,瞬间被雷云包裹住。
方鹤只感觉自己的手中多了什么东西,身体就被狠狠地弹出了这个世界。
周围的一切依旧是他进入雷域时所处的方位。只是头顶上的雷,像是在畏惧着什么,迟迟不肯朝着方鹤劈下来。
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滋味让方鹤不由抬头看了它一眼,最终低头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碑。石碑上还刻着碑文。方鹤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石碑上刻着“佛门重地”这几个繁复的字眼。
方鹤拿着这个石碑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眼,最终有些懵逼地将刚刚放进储物袋里的叶子重新拿了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时刻秉持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掉马的方鹤,在刚刚扬剑的那一瞬间,就把谢灵台重新关入小黑屋里。
此刻他将叶子重新拿了出来,对着谢灵台问道:“这个就是通往你那个世界的钥匙?”
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呢?
谢灵台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怪异地说道:“这确实是通往我现在这个世界的钥匙,只不过……”
“在我这个世界,一般拿到这个钥匙的,都是具有慧根,与佛有缘的人。”
第75章
方鹤木着一张脸, 眼不见心为净,将手中的小石碑塞入储物袋中。
谢灵台看到他的动作,不由笑出声来。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其实当僧人挺好的, 六根清净,不为杂事所扰。摒除杂欲,修炼自然蒸蒸日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 谢灵台一顿,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方鹤的头发上。那一头黑发如同泼墨一般,落在他的背后。虽说是僧, 但却又一种洒脱飘逸之感。
如若变成光头……
倒有几分可爱。
谢灵台这样想着,忍住嘴角的笑意, 朝着方鹤问道:“日后见到你的父亲,我肯定要同他说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