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过道很短,他们转了一个弯,就看到前面如同白昼的亮光。
饶是经历过千帆风雨的怀双书,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这里的空气这么冷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这里全都是用千年寒冰铸造而成,透明如镜的冰块衬着顶上的夜明珠,中间放了一副巨大的冰棺,冰棺的附近都放着新鲜的梅树枝,上面的繁花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那些花枝看起来是精心修剪过,摆放的也很整齐,围绕着这副冰棺缓缓散开,远处看去,就像是处于在漫天花丛之中。
而这冰棺里的人,他们几人都猜到了。
那人的五官看起来和怀双书有七分相似,身上穿了袭料子上佳的淡蓝色绸缎,上面用白色的丝线锈了成片的白梅,并未束发,散在脑后,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并没有什么异样,怀安熙看起来就像是酣睡于梦中,因为贪睡,所以误了起床的时辰。
率先响起的是月夕的抽泣声,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从脸上滑落在了地上。
“走吧。”怀双书把目光缓缓收了回来。
“夫子,我们不带二夫子走吗?”月夕吸了吸鼻子,红通通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怜。
怀双书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辰也拉了拉月夕的手,“对啊,那方少骞肯定不会伤害二夫子的,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肯定不能再带二夫子离开。”
月夕擦干净了眼泪,点了点头,“那我们处理完了事情,再来带二夫子走。”
怀双书没说话,独自一人朝着前面的密道走去。
夜明珠的光芒都照不亮眼前这人身上的黯淡,黑色的长袍如同把他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他平静如常的脸色让众人都忽略了...这个冰棺里躺的这个人可是他亲弟弟啊,虽然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感情有些复杂,可最后还是独自一人在忘川河里寻了他整整十个年头,不过他习惯性的把一切都隐藏在了心里,用那张永远没什么波澜的笑脸,伪装着自己真正的心思。
一直走在前面的怀双书,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人影。
“你怎么突然到我前面来了?”怀双书有些奇怪的看着眼悟苫清。
悟苫清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不过却没有回头。
“因为...这样既能让你知道我在你身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看到你的脸。”
“...”
怀双书一时有些无言,沉默了半响后,摸了摸悟苫清的头顶。
“你以为就你会花言巧语啊!我也会!”月夕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趁悟苫清没注意,瞬间抱住了怀双书的后背。
“夫子,你别怕,我们都会在你身后!”
怀双书勾了勾嘴角,还未说话,那头的悟苫清就气冲冲的倒回来,把月夕的手扯开。
月夕那小爆脾气,当即就和悟苫清拉扯起来。
怀双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夹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
悟苫域看了旁边的长信一眼,抽了抽嘴角,“也许...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三木头是我们门派里最正经...”
“我知道。”长信勾了勾嘴角,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目光柔和了些。
借着昏暗的光线,悟苫域看到不苟言笑的师兄脸上又写了些笑意,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带了点危险的蛊惑。
悟苫域突然越过长信,朝前面走去,像是在可以伪装着什么,大声喊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嬉皮笑脸,快走吧!”
正在和月夕拉扯的起劲的悟苫清余光撇了眼悟苫域的脸色,发现他的脸上一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热的?
不过看了看周围的千年寒冰,悟苫清有些奇怪。
这也不热啊?!
...
几人从密道里出来,外面天色一片大亮。
怀双书把外袍脱下来,盖在悟苫清头上,替他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这里已经出了凤阳城外,看起来离魔宫已经有段距离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方少骞并没有派人守在这里,难道他坚信怀双书他们一定出不来?
“对了,我师弟的身体还没找到呢?!”悟苫域突然想起什么,惊呼出声。
月夕白了他一眼,“找什么找,让他死了算了,免得祸害我们夫子。”
悟苫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开口,他一向君子风范做的好,可不像悟苫清这般会和女子争论。
“你们回仙崇派吧,月夕和花辰回平阳城。”
悟苫清皱了皱眉,当即就回道:“我和你一起去!”
“好。”
怀双书一反常态的答应下来,倒是悟苫清心里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听到怀双书答应,月夕也准备说话,却被花辰悄悄瞪了一眼,月夕嘟着嘴,脸上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敢问鬼仙大人要去哪儿,我师弟现在这样,跟你一起去,会不会太危险了?”悟苫域的脸上有些不太赞同。
见怀双书脸色也不太好,生怕他突然改口,悟苫清急忙瞪了悟苫域一眼,“是我自己要去,有什么后果我自行承担!”
虽然语气还是跟往常一样,可悟苫域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急切。
怎么有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被人一朝就给拐跑了的感觉?!
悟苫域叹了口气,把心里复杂的情绪压下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随他去了,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长信。
况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放心,我会完璧归赵的。”
看着悟苫清脸上的高兴快要隐藏不住,怀双书不由得?2" 三师叔总想私奔0 ">首页24 页, 戳斯醋旖恰?br /> 这些事情,在心中压了太多年了,怀双书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由自己亲自揭露这所有的一切。
悟苫清的身体在哪儿,怀双书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可以如同往常一样,把悟苫清骗回仙崇派,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且悟苫清离魂的时间越长,回魂就会更难,想必那方少骞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千方百计的让悟苫清前去吧。
有些事情,终究不能随着时间淡忘,那干脆就顺了方少骞的意吧。
只是……
怀双书看了眼对面站着的长信,目光有几分幽深,长信察觉后,神色有些怔愣,半响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几人兵分三路,悟苫域有些担忧,毕竟这十年,悟苫清很少离开他这么长的时间,他转过头望了望。
发现悟苫清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怀双书带悟苫清去的地方,其实离魔界不远,不过不属于魔界,也不属于俗世,是个隔绝世外的地方。
因为地势偏僻,所以并没有广为人知。
这地方只矗立着几处岌岌可危的小竹屋,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悟苫清心里突然有些不适,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在互相拉扯。
第63章 第62章
这地方很小, 一炷香的功夫,怀双书和悟苫清就把这里给逛了个大概。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悟苫清看了看怀双书,发现他的脚步在一处小竹屋前停了下来,眼里满是复杂。
悟苫清看了眼那处屋子,同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竹简单的搭建了两间小屋子, 房顶上面铺着厚厚的茅草。
不过心里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悟苫清有些紧张,抬起头又望了旁边的怀双书一眼。
那张脸上难得没了笑意, 也没了情绪,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眼前的竹屋,还是在透过竹屋看着什么。
“...思君。”
这声久违的称呼打断了怀双书的思路, 他回过神朝悟苫清笑了笑,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却有些苍白。
悟苫清直觉他遗忘掉的这些事情是否已经成了囚禁着怀双书的枷锁, 他拼尽全力的想把怀双书解救出来,却发现那些锁链早已深入骨髓,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用功。
“进去吧。”
怀双书脸上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可悟苫清却看到了他眼底压抑着的血色。
心里满腔言语, 嘴边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悟苫清紧握着手,最后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吱呀’
木门发出一声陈旧的声响,屋子里因为很久没有打扫, 刚开了一条门缝,漫天的灰尘就从里面扑面而来。
已近黄昏,猩红的残阳透过缝隙洒进了屋子里。
悟苫清心脏骤停,脑子里突然有一种空白的晕眩感。
“小兔崽子!你又在胡闹了!”
一道轻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有些陌生又有些怀念,悟苫清慢慢回头,铺天盖地黑暗席卷了他所有的思路。
...
“告诉我,你今天做错了什么?”
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回荡着一道威严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鞭打声。
说话的人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因为长年不苟言笑,额头上有几道深邃的沟壑。
他坐在高位上,阴沉着脸,紧紧的看着底下的少年。
少年身姿笔直的跪在地上,身后有两个魔兵正拿着拇指粗细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他背上。
一鞭子下去,背后瞬间出现了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少年却面无表情,冷漠着脸不发一言。
“知错没有?”怀苍芎目光沉怒的看着他。
少年抿紧了嘴角,把所有的痛呼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怀苍芎见他不说话,眼里的怒意越盛,刚准备说话,殿堂外却传来一声软糯的童音。
“爷爷,你别再打哥哥了!”小童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因为门槛太高,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也不哭,扑通扑通的朝着怀苍芎跑了过来。
怀苍芎放柔了神色,抬了抬手,那两个魔兵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我们小朝暮怎么来了?不是还在养病吗?”怀苍芎从高位上走下来,把朝暮抱在了怀里。
刚刚还严肃的神色瞬间换了副模样,脸上挂着长辈的慈爱。
朝暮小脸一皱,扯了扯怀苍芎的胡子,“我的病已经好啦,不信爷爷摸摸我的额头。”
被他如此对待,怀苍芎也不见生气,捏了捏朝暮嫩嫩的脸颊,“你啊,就是不想喝药。”
朝暮埋在怀苍芎的脖颈里蹭了蹭,脸上满是娇憨,“药药太苦了,朝暮不喜欢,可是,爷爷为什么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哥哥会痛的。”
怀苍芎脸上的笑意一怔,看了眼底下那少年一眼,语气里带了点生硬。
“你哥哥犯了错。”
“可朝暮犯错的话,爹爹娘亲都是惩罚我喝药啊,那哥哥犯错,也可以给他喝药啊...”
怀苍芎摸了摸朝暮的头顶,慈祥道:“你和你哥哥不一样。”
尚且年幼的朝暮不明白怀苍芎的意思,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懵懂的神色看起来很是招人怜爱。
怀苍芎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笑意,可当看到地上那少年时,那丝笑意又瞬间消失不见。
“下去吧,今晚不准睡觉,把那套剑法重新给我练一百遍!”
少年沉默半响,朝着怀苍芎行了礼,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门外走去。
屋内传来怀苍芎和朝暮爷孙俩的嬉笑声,少年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慢慢跨过了门槛。
“思君!”一个少女见到他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未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泪痕,看到他背后的伤口时,少女眼里的泪水又快要包不住,忽然想起什么,她怒气冲冲的准备朝外面走去。
“我去找云舟算账!”
少年叹了口气,把他拉住了,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伤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怀宫主也太冷酷无情了吧,你可是他亲孙子!”
少年皱了皱眉,“别乱说,以免被别人听去落了口舌。”
“听到就听到,我说的是实话,你又没犯错,凭什么这么罚你!”
“谁说我没犯错...”
少年缓缓道:“今日那套剑法我失误了。”
“不是最后打了个平手吗?那云舟还虚长你几岁呢,况且不就错了一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不是你说的吗?”少女的脸上满是不服气。
少年一时无言,过了半响才缓缓道了句。
“...没有赢就是错了。”
少女气的小脸通红,却看到少年已经走远了。
刚准备追上去,余光却瞥到了院子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色弟子服的少年。
他背着长剑,衣衫打理的很整齐,发髻梳在头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正气凛然。
见到少女望过去,那张肃穆的脸上猛地升起了两抹红晕,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后脑勺。
“...盈...凤...盈盈。”
听到他说话,少女憋住的那两泡泪瞬间落了下来,朝着那少年大喊道:“不准叫我名字,我最讨厌你了!”
少年的神色一怔,那两抹红晕慢慢消散,脸色有些苍白。
过了半响,他才抬起头,朝着少女缓缓道了句,“...我要回...要回门派了。”
“快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凤盈盈把眼泪擦干,转过身一溜烟就跑不见影了。
少年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看着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飞身上了房檐,没见着那少女的踪影,少年有些落寞的朝这院子的后门走去。
准备骑马离开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痛意。
一个碧绿色的药瓶滚到了少年的脚边,少年打开一看,一股草药的清香就扑鼻而来。
少年奇怪的往门里望去,只看到了门缝边一闪而过的桃红色裙摆。
“...”
少年有些不可抑制的勾了勾嘴角,骑上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