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烟雾的形状本来温柔,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弄得秦玦呆在原地,就像第一次得知戚霁会喝酒时一样吃惊。
……原来,戚霁不仅会喝酒,还会抽烟?
这感觉,无异于看到小龙女会下田开拖拉机,还得了个割秧先进户的奖状。
秦玦一时无措,这才发现戚霁宽阔的肩膀竟显得如此成熟,完全不见平时撒娇委屈的稚嫩模样,为此他正隐隐失神,那个沉静的背影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稍侧了过来。
秦玦一懵,没来得及重新躺下,两人的目光就撞了个正着。
他有些莫名慌乱,然而戚霁却比他更为惊诧,一下没了刚才的成熟镇定,像只受惊的大动物般马上就摁灭烟头,低头到处乱看了几秒。
抽烟本是件小事,但此刻却像个惊天大秘密似的,弄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骤然紧张起来。
秦玦暗骂自己两句,只想躺下装睡,但玻璃门滑动的声音却轻轻一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前辈……都看到了?”
戚霁走进来,声音充满不安,秦玦只得僵坐在床上心中呐喊:你只是吸烟又不是吸.毒背着我出去嫖,紧张什么!……看我,我就完全不紧张。
“你……你原来抽烟的啊。”秦玦干笑两声开了灯,对方则像做错了事般低头:“……嗯,我、我16岁不到就学会抽烟了,前辈很吃惊?”
“……人设崩了啊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撸管都不会呢。”秦玦赶紧傻笑一声,对方却呼吸稍乱:“……前辈是不是很讨厌别人抽烟?我……我现在只是偶尔才抽一下。”
秦玦舍不得他乱猜,马上就像安慰沮丧的动物般,伸手猛拍他的背:“怎么可能讨厌?队长他们天天跟过年熏香肠似的,我无所谓的,就是怕你……遇到什么事了。”
身旁的戚霁明显滞了一秒呼吸才回答:“没事……就是跟他一直微信联系,挺久没见面了,有点紧张。”
……他?秦玦舔舔嘴唇,反应过来戚霁在说那个朋友:“你同学?”
夜已经深了,戚霁好像难得地满腹心事,点点头后就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秦玦虽然不太明白见个从前的朋友有什么好紧张的,但还跟哄小孩儿似的主动拍着戚霁的背让对方安心——然而第二天,当戚霁口中的那个朋友刚出现在战队训练室,秦玦就自觉啪啪打脸,稍微怔住了。
因为,如果真要说的话,眼前的人才是秦玦想象中典型的南方少年的模样——眉清目秀、气质不带半分粗糙,身高足足比戚霁矮了半个头,两人说话时戚霁都得稍微低头才行。
而他们嘴里的,也是秦玦听都听不懂的方言,但至少那语气,怎么听都是无比温软的。
“这是厉白竹,我高中同学。”
接着,戚霁哪怕只是一句白开水般的介绍,秦玦就不禁皱眉,贡献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问号表情:……艹,怎么回事,哪来的醋味儿?酸到老子了!
第35章
秦玦也说不清为什么, 自己心里的感觉是酸酸胀胀的。
他就像只满口獠牙的野兽,脸上长着不少厮杀留下的疤痕,原本威风凛凛、人见人惧,但有一天, 却有一只还处在天真年纪的小兔子因为不谙世事, 便误把他锋利的爪子当了窝,竟主动走过来蜷在他温软的皮毛间睡觉,还舒服得直打呼——殊不知这只爪子只要轻轻一刮,就能要了它这样一只兔子的命。
只不过当秦玦抬起爪子, 小兔子清亮无辜的眼睛却让他心中一颤, 终是摸了摸它垂下来的两片柔软大耳朵,没做什么。
……算了, 他可是冷酷强大的丛林之王,这样的小型食草动物幼崽还不够他塞牙, 杀了也有损他的威严。
所以从此, 他便允许了小兔子睡在自己皮毛上, 偶尔, 他还会拿爪子上软乎乎的肉垫小心翼翼地揉揉兔子的头。听它发出乖巧的呜咽声, 他只觉心里温暖又满足。
然而现在——居然有人闯进他的地盘, 说着它听不懂的兔子语, 似乎还想带走他的小兔子。
这种事,哪怕是为了自身威严着想, 他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不杀兔子, 不代表兔子可以随随便便属于他人, 别说带走了,别人哪怕是想闻个味儿,都不可以。
否则……否则他以后还怎么在丛林里混?
所以停下了游戏后,秦玦就充满戒备地盯住了眼前的厉白竹,嘴里的寒暄也十分克制。但另一边的沈烨却总是一副父爱泛滥的样子,竟然主动放弃了吞云吐雾的修仙行为,破天荒地为这个“小孩儿”掐了烟,问:“小朋友,你多大了?上大学了吗?”
……妈的。于是秦玦一个没控制住,心里连沈烨的味儿也吃:前两天还跟我说什么继承人不继承人的,你现在不如干脆给他发个红包当压岁钱好了,沈叔叔。
厉白竹倒是不怕生,声音朗朗地回答沈烨:“我20了,上学比别人晚一年,没读大学,现在在做学徒,所以放假就过来找我兄弟玩了,夜神。”
说着,他还道:“有一回晚自习我跟戚霁偷看夜神你比赛,还被班主任抓到过呢,没想到戚霁现在都能跟夜神做队友了,要不夜神一会儿给我签个名,我带回去送给我同事?”
这一口,明显舔得沈烨很舒服,但崔雪致的声音却悠悠响起:“晚自习都不上的啊,是看的哪场比赛,有这么精彩?”
阳光下,秦玦恍然感觉那个厉白竹愣了半秒,但很快,对方的声音依然甚是好听:“就是当初夜神SOLO赢了大魔王Demon那场啊。”
这场“神魔大战”的确是沈烨最出名的经典胜局之一,但秦玦却皱眉:那都他妈四年前的比赛了,厉白竹和戚霁还没做同学呢,靠脑电波一起看的?
可是戚霁没拆穿就算了,哪怕聪明如崔雪致,都像没发现似的,只是点点头继续打自己的排位,任由戚霁带着厉白竹参观战队基地去了。
两人出门前,秦玦隐约又听到了那复杂难辨的南方话,所以不禁把键盘拍得更响,跳伞的位置也选在了机场,一心只想刚枪。
只不过半分钟后,沈烨的不爽倒先明显了起来:“这姓厉的小孩不太老实啊,老子价值8000一张的签名也是他能骗的?艹——”
但一句话没骂完,沈烨却被秦玦的神情吓了一跳:“……干嘛,兄弟,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委屈?”
“啊?”秦玦一哆嗦,否认道,“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俩悄悄话说方言,你们南方人都能听懂,就欺负我……”
感觉哪里不对,秦玦赶快补充:“我是说,我这种北方猛男——”
没想到空气却静了一秒,两个老油条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龟龟,你是对他俩的浙江方言有什么误解?我们再是南方人,也听不懂一个字啊。
“是……是这样吗?”秦玦压着键盘的手猛地蜷起,脸不觉开始红,可是沈烨的憋笑声都快炸了:“我的妈,原来言神是在吃醋?怪不得酸味这么醇正,镇江产的吧?”
秦玦做贼心虚,一局游戏下来刚进决赛圈就被人两枪带走,所以人物一倒地,他就从座位上窜起来,想跑:有点热……!我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两秒后,身后响起的起哄声更让他的脚步溜得更快了。
——唷,我们小戚是多能让你热?
——马上?马上是多久啊言神?是不是怀胎十月生个孩子再回来的那种马上?
***
而另一边,戚霁带着厉白竹走在IS战队宽敞的基地里,却一边听着对方艳羡的声音,一边时不时握紧兜里的手机,思绪渐渐有些模糊。
其实,两人分别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但那段戛然而止的校园时光却渐渐离已经出身社会的戚霁远去,仿佛一晃,就已经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戚霁只记得,刚升入高中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跟从前一样,虽然我行我素,但还是会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然后继续平淡地升学,继续成为没什么理想和目标的大学生。
即便他从小热爱游戏、从小崇拜北极星落夜大神,他也从来无法下定决心剑走偏锋,离开学校。
只是或许运气使然,或许性格原因,一切好像都在他没有察觉过来时,就彻底偏离了他原来的想象,渐渐成了另一番模样。
高中那个班级,总共只有10来个女生,所以那时男孩子们成群混在一块,自然很快就有了个中心人物——大家一起到球场占位置,一起找黑网吧打游戏,一起聚集在厕所里抽烟,带头的都是同一人。
那个人名叫贺阳。剃着平头、校服画得乱七八糟、从来不听课,就像任何学校都会存在的那种刺儿头。
——把全年级的女生都拖出来分个三六九等、带头招惹新来的实习老师、嘲笑班上最胖的女孩儿……好像除了读书,那帮人总是能找到事干。
反抗的人会被他们一致针对,反而顺从的人能获得他们的青睐,例如那个胖女孩儿,即便只因穿裙子就被那群男生不怀好意地围着哄笑,她还是能嘻嘻哈哈跟着自嘲,所以久而久之,她跟他们反倒变得关系不错的样子。
这用贺阳的话来说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也是当你是朋友,干嘛那么小气?
于是胖女孩就这么跟他们成了“好兄弟”,只是从那以后,戚霁就再也没见过她穿裙子了。
哪怕,那其实只是校服的套装款式之一。
而那时的戚霁,则典型的有钱、颜值不错,沉迷游戏、学习全靠兴趣、一脸的中二和厌世。
所以贺阳很快就注意到他,还把他当成了同道中人般,一直想让他加入他们的小团体,哪怕只是带他们玩玩CS出去炫耀一把也行。
但戚霁却都只是垂眼看他,摇头婉拒。
本来,他的沉默寡言,和他们的不尊重人,就不是一回事。
几次三番下来,贺阳便由热情地叫他“班草班草”,变得恼羞成怒,还给他冠以“装逼”、“有钱了不起”等多个名头,单方面与他针锋相对。
而所谓的装逼,一直都是最易招致其他男生反感的词,配上一张还不错的脸,效果便更是加倍——于是仿佛一夜之间,全年级的男生都知道了他这个名号,总有人在他背后议论,却又听不清在议论什么。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戚霁就发现,原本跟自己来往的几个人都和他淡了许多,一切突如其来,午休时的篮球场,好像一下就只剩他一个了。
——从此男生们去球场不再带他,就算他一个人投球玩,贺阳也要带人过来占住地方自顾自地开始比赛,看他倔强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还要跟他对撞一下,就像,他只是球场上多出来的障碍物;
——从此贺阳被人举报抽烟、抄卷子、去黑网吧,都会算在他头上,每天没事就过来敲他桌子问他卖朋友算什么男人装什么装。双方爆发了一些肢体冲突,贺阳精瘦不高,根本打不过他,但语气里却总透着得意:“哟,班草,终于肯理我了?”
戚霁放开他,不屑于真正和他打起来,但两人的矛盾,却似乎因此更深了。
譬如贺阳最看不惯的,好像就是外班的女生看戚霁的眼神,但凡有任何异性和戚霁走得近了点,都会招致贺阳加倍的报复。
他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把戚霁的名字和班上最丑的女孩儿写在黑板上,甚至为此编了不少类似“戚霁抱着XX性冲动”的顺口溜,总以羞辱女生为乐:长得这么丑,还敢暗恋我们的戚班草,我们戚班草能看上你吗?
那无疑是贺阳那群人最擅长,也最有优越感的方式——毕竟16岁的男孩儿已经有不少人看过AV了,但16岁的女孩儿,又怎么能想象,自己纯真的心思会和那些肮脏的动词联系在一起,被人大吼大闹地说出来?
不论戚霁阻不阻止,似乎都会对那个偷偷啜泣的女孩儿形成二次伤害。
贺阳也总是得逞地对他笑:“班草,你看看,还不都是你心冷jb冷的错?”
显然,贺阳就是要孤立排挤他,挑战他的底线。
一切都像微酸的液体浸透了戚霁的胸腔,谈不上有多痛苦,却总会时不时地漫上来,让他感觉到阵阵隐秘的酸涩。
他也不知道这种酸涩,究竟是无法交到朋友的孤独,还是成长过程中必经的怀疑和迷茫。
他常常会想告诉父亲,?2" 双向狙击[电竞]0 ">首页14 页, 从肿苁遣辉溉梅泵Φ母盖坠喾中摹蚁匀唬獠⒉皇钦嬲慕饩鲋馈?br /> 他希望解决的,不光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他便找到了老师,以为学校会出面给贺阳一些警告,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明明说着会管,却从来没有真正管过。
日子只能这么推移,哪怕不久后选科目分班,贺阳都因为他的不卑不亢,继续跟着他进了新的班级,开始故伎重演,绝不让他好过。
——也就是在新班里,厉白竹出现了。
和戚霁一样,他也是贺阳黑名单上的人,但相反的,他被排挤的原因,是穷。
全班的人都知道,厉白竹的父亲残疾,母亲在早就不景气了的什么舞龙舞狮队工作,五大三粗的样子,起早贪黑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给人表演,勉强供他上个好点的高中。
这份工作在如今的时代,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于是贺阳便常常带人嘲笑他:残联给你家的钱够不够?我爸就是管扶贫工作的,要不要我给你组织一波捐款啊?
厉白竹圆滑,本可以跟当初那个胖女孩一样,和贺阳打成一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选择了靠近戚霁,也完全到了贺阳的对立面上。
——那本是一次普通的英语文化节。每个班都要组织舞台剧,班主任不是英语老师,也不想限制学生们的自由,便让他们自己开班会推选角色,只是嘱咐了一句,台词最多的旁白要选个口语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