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觉随着褪去,喻争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商阙这时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连忙伸手扶住他,这一扶不打紧,喻争渡整个胳膊上竟是布满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商阙又伸手去探喻争渡的背脊,才发现他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
“你怎么了”商阙眉头一紧,他刚才按喻争渡的要求给他拍照,拍完后喻争渡却还是一动不动,他说话也没有反应,这才出手把面具拿了下来,根本想不到面具之下竟是这样的情况。
喻争渡浑身有些脱力的感觉,身体斜斜的半靠在商阙的身上,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方才摆了摆手,安抚商阙“不要紧。”
但他苍白的脸色毫无说服力,商阙半抱住他,为他拭去汗水“发生什么了”
喻争渡晃了晃脑袋,方才所见的一切似乎全是不甚真切的幻象,不过片刻间,只剩下模糊不堪的印象,他犹豫着说道“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商阙“什么东西”
“记不清楚了。”喻争渡摇了摇头,脑中的神经依然崩得紧紧的,但记忆如同清晨将醒未醒时的噩梦,只依稀剩下一些片段,“好像是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还有奇怪的城市,奇怪的大海。”
唯有一点是他笃定的,“全都是死的,没有活人的气息我自己好像,好像也随时会死掉。”
两人的目光默契地一起移向被商阙拿在手中的面具。
商阙眼睛微微垂下“傩面具。”
在华夏许多古老的仪式中,面具往往是带有特殊象征意义的东西,人间举行大型祭祀仪式的时候,代表着神或鬼的主祭祀者都需要戴着面具进行,而仪式中使用的面具便常常被 赋予神性,通常认为,被赋予了神力的人通过面具的眼孔可以看到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在末法时代之前,跳加官便是一种典型的傩舞仪式。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今时今日,通过傩舞面具,还能看到凡人不该看到的东西。
喻争渡虽然对刚才看到的景象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但仍然鼓动不止的心脏提醒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问商阙“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商阙眸色一沉,“是死后的世界。”
“死后的世界”喻争渡不解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商阙点点头。
傩仪中的面具通常代表着被扮演的那位鬼神,而这个跳加官用的是钟馗面具,那很可能是通过鬼的眼睛在看这个世界。
如此说来的话,喻争渡那股不安的情绪似乎就有了解释,亡魂的世界必然是让生人不安的,但他隐隐又觉得并不只如此,可是再想,又想不起来。
喻争渡一咬牙,突然从商阙手上拿过那个面具,再次往脸上戴去。
“你干什么”商阙连忙伸出手要夺下面具。
喻争渡的气息刚刚平稳下来,唇色依然苍白,额头上也仍在不住冒汗,商阙自然不可能让他再把面具戴上去。
“我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喻争渡说道,“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看一眼就好。”
商阙顿了一下,才缓缓松手,喻争渡把面具戴到脸上,但是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还是那个商场,还是那片人群,喻争渡等了一会,确定真的什么都看不到,正想继续尝试,商阙已经先伸手把面具拿了下来“如何”
喻争渡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商阙看了面具一眼,道“神力消失了。”
这个面具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争渡手掌一攥,说道“去找那个跳加官的人。”
两人找到商场的工作人员,借口喜欢这个面具,希望和跳加官演员问问哪里可以买,工作人员也没有多想,见他们两个长得好看,立刻热情地带他们到休息室找到那位演员。
可惜的是,那位演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对这个面具产生的异象更是一无所知,而且为人微微有些局促,只道自己也是第一次担任正式的表演,还很担心会闹出错误来。
倒是他说完之后,跟他一起的几位舞狮的演员跟着起哄笑道“他就是这样,瞎谦虚,他可是我们机构这一批人里学习最努力,动作最标准的,老师傅都夸他表演最好。”
他们一取笑,那青年演员只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喻争渡又旁敲侧击问了几句,确定对方确实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表演嘉宾,只好疑惑地去看商阙。
商阙若有思索“天地灵气在复苏。”
短短一句话,喻争渡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天地灵气在复苏,所以许多本应该绝迹的现象又再次出现了,比如司岭的旱魃和漫山遍野的僵尸,比如复活的无啟国民,比如建国后成精的胡小月。
现代的傩舞本应该只是祝愿性质的表演,但或许那位青年的动作特别标准,或许这个面具本身也有不同寻常之处,所以在跳加官表演之后,这个面具在短暂时间内获得了本不应该获得的神性。
想通此节,喻争渡不动声色,转而问青年“请问这个面具是在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们机构的。”青年解释道,“我们机构是专门做这行的,这面具用了很久了,我师傅的师傅表演的时候就用的这个。”
喻争渡一怔,如此倒是有了解释,这个面具如果使用时间比较长,或许本身也有了特殊的力 量
他想了一下,问道“可以把这个面具卖给我吗”
“啊”青年有些不解,“你要这个面具做什么”
喻争渡自然不能说实话,只含糊说看着很喜欢,并主动提出愿意出高点的价格,倒不是瞒骗那青年,就刚才的了解,那青年对更深层的事情根本不了解,面具的异象不过是误打误撞之下产生的。
那青年又挠了挠头,似乎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这是我们机构的,我做不了主啊。”
倒是旁边的同事听到价格的时候流了口水,积极地表示愿意帮忙打电话回公司问一下。
他们所在的机构主要是给人做开业和节庆表演的,傩舞只是他们众多表演内容中的一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种面具也多的是,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也就是使用的时间更长而已,听到有人想出高价购买,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同意了。
喻争渡现场转了钱,那个跳加官的青年演员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不过也只叮嘱道“这个面具是我师公那会就在用的了,请你们要好好保管啊。”
喻争渡点着点头“一定会的。”
告别青年,走出休息室,喻争渡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
他看了那面具一眼,随口道“钟馗果然很吓人。”
商阙跟着也扫了一眼“还行,本人更狰狞。”
“你认识钟馗”对历史名人名鬼的八卦之心让喻争渡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问商阙,“怎么样,他本人,啊不,本鬼是不是跟故事里说的一样威武厉害”
“一般吧。”商阙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鄙视,“他打架从没赢过我。”
喻争渡听到这用词沉吟了一下“你们经常打架”
“嗯。”商阙道,“这鬼心态不好,吵架输了就动手。”
喻争渡“”
所以,老板从以前的时候就跟人吵架
128、鬼迷航
随便在商场里找了家餐馆吃了午饭, 喻争渡和商阙带着傩面具回家。
透过面具看到的景象虽然有些模糊不清, 但记忆带来的那种颤栗感和不安感依然萦绕在喻争渡的心头,让他时不时产生脱力的感觉。
“啊, 好累。”喻争渡瘫在沙发上,身体一歪,倒进商阙的怀里。
两人的腿横在沙发上,交叠在一起,喻争渡用脚尖蹭了蹭商阙的小腿, “给我按一下肩膀吧。”
于是堂堂鬼王当真给他按起了肩膀。
喻争渡手上还把玩着那个面具, 止不住疑惑“我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东西”
商阙动作微微一顿,似乎也想不明白“是有些奇怪。”
就算傩面具因为傩舞仪式在特定的情况下短暂获得过神力,但也不是一般的肉眼凡胎所能看到的, 就好像跳加官的那个青年演员, 面具其实是他的, 但是他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在正式的傩仪之中, 也只有代表着神的人,或是被神选中的人,才能拥有看到异象的能力。
商阙接过那个面具细细看了一会,依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之处。
如果面具只是普通的面具,那么只能是看的人本身不普通。
商阙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只伸出手,轻轻抚摸喻争渡的脸颊。
喻争渡脑袋一歪,挨得更紧, 问道“怎么了”
商阙认真道“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讲故事的冲动。”
喻争渡想了一下,吐槽,“我看一点也不突然吧”
商阙“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喻争渡转过头与他接吻,整个人懒洋洋的,“我不想动了,就在沙发上吧。”
虽然商阙说鬼帝一人无法复活酆都鬼城,但喻争渡内心依然感到隐隐的不安,尤其透过傩面具看到的景象带来的战栗感一直挥之不去。
于是到了祈福法会前一天晚上,喻争渡再三思考,还是决定再和商阙商量一下,就算不和鬼帝联手,最好也能到绝境山现场看一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商阙先找了他,神色淡淡“我们明天去绝境山吧。”
喻争渡看他,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他想去绝境山是担心鬼帝另有所图,但商阙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无所谓,终究还是想知道,酆都鬼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绝境山在浮城和乐都两市交界处,从商阙小区出发去绝境山只要一个多小时车程,因此两人都没有着急,打算隔天一早再动身。
但还没有等到天亮,喻争渡突然接到明沛然的电话“喻总,你和商总现在有时间吗”
喻争渡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事”
明沛然声音有些着急“怒海港有艘船轮突然不见了,救援队伍怀疑是非自然事件”
喻争渡一激灵清醒了一点,“怎么说”
明沛然连忙三两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怒海港是怒海市的港口,怒海市是个沿海城市,与浮城、乐都两市相邻,形成三角,因为有良好的泊位水深和气象条件,怒海港一直是临近几个省最重要的综合性港口和对外贸易口岸,每年吞吐量巨大,万吨以上的巨轮络绎不绝。
明沛然说的出事的是一艘巨型货轮,原本应该在凌晨的时候靠岸,一路航行也很顺利,没想到在距离港口两百多海里的地方突然失去了踪迹。
喻争渡眉头皱了起来“突然失去了踪迹”
“对,凭空消失了。”明沛然语气有些凝重,据他所说,那艘船上的人员本来还在跟港口方联系,突然之间就整艘不见了,救援队伍已经出发将货轮行经的海域都搜查了一遍,但完全没有找到那艘船的任何踪迹,“包括雷达信号全部消失,也联系不到船上的任何人就好像根本没有这艘船一样。”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货运公司和港口方全都懵了,要不是此前有多方人员都和货船联系过,并确认过轮船的经行路线,这事被认为是个人幻觉都说不定。
这么大一艘巨轮,如果是出什么意外的话,肯定不会无声无息,尤其船本来都快进港口了,前一秒还在跟工作人员联系,下一秒就完全没了信息,这种情况,让救援队伍不得不往其他方面联想。
救援队伍高层中有专门和特殊部门联系的人,明沛然很快得到了消息,原本按照一般流程应该由特殊部门这边安排高人大师前去参加救援,但不巧的是,这时候几乎所有和特殊部门有合作的修行者全部齐聚在绝境山准备明天的祈福法会。
明沛然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隐约透露出的信息不难看出,相关部门对祈福法会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事情,是不可能让大师们在这个时候离开绝境山去别处的,所以明沛然才不得不转而求助罗丰。
也不知道鬼帝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和他们说了什么,竟是让所有相关人员重视到这个程度。
喻争渡心中嘀咕,63" 新时代,新地府0 ">首页65 页, 差点就脱口而出揭发鬼帝了。
不过他到底是忍住了,只转头去询问商阙的意见。
商阙看了看时间,神色淡然“先去怒海港。”
喻争渡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打算,距离法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先去怒海港再去绝境山也来得及,两个城市距离不远,以商阙的能力,完全可以瞬间抵达。
喻争渡点点头,和明沛然说道“明队,你把地址发过来吧,我和商阙现在过去。”
电话那头明沛然却是愣了愣,答非所问“你和商总住在一起啊”
他原本还以为得一个个问呢。
喻争渡笑了笑“他是我男朋友。”
明沛然“啊”你倒是先给点心理准备啊
不过明沛然也是见多识广的,同性恋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喻争渡和商阙在司岭表现出的实力十分不俗,倒是让他觉得说不定请他们过去处理还更加高效。
明沛然很快把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发了过来,附言这是救援队队长的电话,你们过去直接联系她就行,她叫曾馨。
喻争渡和商阙换了衣服,拿好笔记本电脑等常用工具,商阙一手揽住喻争渡,一手手掌微微举起,作出施法的动作。
“等一下。”喻争渡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傩面具上,面具带给他的恐惧尚未完全消退,他潜意识觉得那或许并不是偶然,他们这次去了怒海港之后将直接从怒海港前往绝境山,也许应该把面具一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