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喻争渡不由失笑, 想起商阙在会所时候说的话, 略一沉吟, 问道“老板,你手上那些宋朝的东西, 都是你自己的家当”
“嗯,以前在用的。”商阙似乎有些无语,“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放的时间久了, 竟也变得贵重了起来人的价值观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因为人的生命很短暂啊, 别说千年, 哪怕只是百年前的历史对人来说也是很久远漫长的,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通过这些旧物来追本溯源。”
“或许吧。”商阙显然不太能理解这种情绪,但看到喻争渡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说起来,你活了那么多年,应该还有很多好东西吧。”喻争渡一翻身,趴在被子上眼睛发亮地看他,“什么明朝的,清朝的,能不能也给我见识一下。”
“没有。”商阙顿了一下,把头侧开,“后面的朝代我没有经历过,也没有那时候的东西。”
喻争渡愣了一下,脑中一下子浮现出穆道长和他说的关于罗酆山鬼王的传说
罗酆山鬼王自煞气中脱胎,没有前世,不入轮回,生来便能统御万万恶鬼。
他本应该成为三界的传说,事实上,在千年前留下的只言片语中,也确实证明了罗酆山鬼王如何盛极一时,甚至人间多有不拜正神而拜鬼王者。
但似乎是突然之间,这位鬼王便销声匿迹了,此后的人间,再也没有任何关于鬼王的传说,就好像他从未诞生过一样。
关于这一点,喻争渡此前有过诸多猜测,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难怪商阙明明并不避讳提到以前的事情,且时不时就要骂一下那些宋代背景的电视剧,却从来没有提到宋以后的任何朝代。
他竟然没有经历过后面的时代,那这一千年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喻争渡看商阙,商阙看着别处,只留下一个深邃冷冽的侧脸,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商阙才回过神来,余光注意到喻争渡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对后面朝代的东西很感兴趣吗”
“没有,我随便说说的。”喻争渡内心有很多疑问,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只是对你的家当感兴趣,你能不能再给我看一些”
“家当有什么好看的。”商阙矜持地说道,情绪却肉眼可见地高涨了起来,手往口袋里一摸,开始往外掏东西,“不过你想了解的话,我就给你看看吧”
他用余光瞄了喻争渡一下,十分不经意地摸出个一张纸来“其实我条件还行吧,一千年前在汴梁也有房子的”
“这就是我那时候的地契。”他把那张纸递给喻争渡,想了想,像是怕喻争渡不懂,又补充道,“当时汴梁是京城,你知道的吧,相当于现在在帝都有房。”
喻争渡接过地契“”
老板这是在炫富
刚想着,商阙又递过来一颗鸡蛋大小,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珠子,含蓄地说道“这是夜明珠,晚上会发光的。”
喻争渡瞬间心梗,不由自主产生了一股淡淡的仇富情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就算是他这种对宝石毫无了解的小老百姓,也知道这颗珠子绝对是无价之宝。
商阙炫房子还不够,还要炫珠宝
说好的点外卖一起抢红包的朴素老板呢
等喻争渡接过珠子,商阙又继续道“这是我以前嵌在马车里照明用的,我那时候用的车子也还不错。”
喻争渡
不是,老板你拿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然后重点放在介绍你的车子上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现代版买椟还珠拿珠宝炫车
正在喻争渡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商阙突然脸看向别处,云淡风轻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而且我没有父母。”
鬼王诞生自罗酆山,没有前世,不入轮回,自然是没有父母的。
不过老板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喻争渡迷茫地看着手中代表京城有房的地契、代表有车的夜明珠,再结合老板的最后一句话,然后,顿悟了。
靠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最佳结婚对象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喻争渡啼笑皆非地看着商阙,别看老板谈恋爱不行,骚套路倒是一堆一堆的。
商阙看喻争渡一脸无奈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便试探着问道“不喜欢”
喻争渡“不是”
话没说完,商阙已经从口袋里又把游松风阁拿了出来“你是不是比较喜欢这个那还是给你这个吧。”
喻争渡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卷画在手里,着实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商阙道,“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喻争渡定定看着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什么都不会收的。”
他双目澄澈而明亮,眼神灼热,竟是让商阙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还没想明白吗”
喻争渡不疾不徐,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澈透亮,令人心头不住泛起涟漪。
商阙只觉得心头一荡,豁地站了起来,发出高贵的“哼”的一声“我下去拿外卖。”
他步伐稳健地开门出去,整个背影都写着“我很冷静”。
喻争渡实在忍俊不禁,一翻身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抱着画卷闷闷地笑了出来。
但才躺了一会,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房间里莫名一冷,而后手中的画竟是微微有些颤动。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罗丰员工,喻争渡立刻翻身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将画卷放下,然后慢慢展开。
随着画卷铺开,喻争渡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一点。
只见那画卷上的景物,竟是动了起来。
画中的松风阁后矗立着高耸的山峰,山峰顶上长着松树,而此时,画卷上如有清风吹过,那松枝正轻轻晃动着,仔细倾听,还能听到微微的“沙沙”声。
这画面着实诡异,要是一般人见此情景,恐怕已经大惊失色,喻争渡却只是微微蹙眉,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画卷。
大约是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那画卷上的动态微微停滞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再次动了起来。
这次微风变成了狂风,松枝疯狂晃动,有几棵枝干稍微细小点的松树更是被吹得微微弯向一侧,原来含蓄的“沙沙”声也变成了狂放的“呼呼”声,松风怒号,直叫人心头激荡。
喻争渡还是不为所动。
那画迟迟等不到预期中的反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只听“吱呀”一声,松风阁的门扉打开,一个线条简单的小小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与喻争渡对视。
喻争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45" 新时代,新地府0 ">首页47 页, 那小火柴人双目一竖,厉声喝道“大胆,见到本画仙还不快快行礼”
喻争渡丝毫不怵,镇定地从口袋里摸出罗丰的手机,打开阴气检测器对着小人就是一扫。
好黑一小只
那小人见喻争渡不但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行礼,还拿出奇怪的东西对着他,顿时大怒“如此无礼,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你这小 鬼。”喻争渡施施然道,“识相的话自己赶紧出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小火柴人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整个就是一愣,随后气得不住跳脚“你竟敢叫本仙小鬼我是仙不是鬼你立刻给我道歉,不然我就弄死你”
“看谁弄谁”喻争渡袖子一捋,伸出手一拳捶到小火柴人头上,“你身上的阴气都爆表了还敢装仙人”
小火柴人第一次遇到不怕他,还真敢动手捶他的人,一时不备,脑袋被锤了一拳,顿时疼得蹲到地上,抱着头“哇哇”哭了出来“你怎么可以打画仙你太过分了”
随着他的声音,画上再次吹起风来,这次的风更加猛烈,席卷呼啸,竟是将松风阁上的瓦片也给掀飞了出去。
火柴人的声音森冷幽怨“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得罪画仙的下场”
喻争渡拿出手机“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叫几十个鬼过来殴打你”
“呵呵,像你这样装腔作势的人我见得多了。”火柴人发出冷笑,然后手一伸,竟是从画卷里探了出来,不过探出画卷后不再是一条细小的墨线,而是变成了一只枯瘦发黑,指甲尖利的手掌,“来吧,来画里和我作伴吧”
“作什么伴”房间的门打开,商阙提着外卖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静止,画卷上的手陡然停住,紧接着那手便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火柴人的声音也在发抖“你、你你叫的鬼”
当然不是,碰巧而已。
喻争渡懒得解释,火柴人吓得就要把手缩回去,但他来不及动作,商阙已经上前,一把将他抓住,然后一拽一甩,一个枯瘦发黑的阴魂便被从画里甩了出来,屁股向后直接扑到了房间的地板上。
喻争渡再看画卷,画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火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朝商阙磕头。
“你是哪来的鬼竟然敢打罗丰的主意”喻争渡很有经验地开始审鬼。
“罗丰”那鬼一脸茫然,“罗丰是什么”
“你不认识罗丰”喻争渡也很疑惑,现在的人一往生,立刻就能收到罗丰发送的信息,他入职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认识罗丰的鬼。
商阙倒是不怎么意外,说道“估计是个建国前的鬼。”
喻争渡恍然,天地塌陷是破四旧之后的事,罗丰也是之后才成立的,如果是往前年代的鬼,消息闭塞的话确实有可能不知道罗丰。
果然一问,那鬼却是清朝的鬼了。
喻争渡皱眉“清朝的鬼怎么还没去投胎”
一提起这个,那鬼脸上露出一丝自得之色“投胎有什么好的,我自死后便做了画中仙人,从此徜徉画中,博览世间名画,好不逍遥快活,何苦再去做那红尘世俗人。”
“画鬼就画鬼。”喻争渡鄙视道,“少给自己贴金。”
画鬼“”
画鬼敢怒不敢言,委屈地偷瞄了商阙一眼,悻悻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罗丰人生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喻争渡递了名片过去,“就是现在的地府。”
画鬼大吃一惊“地、地府”
“对。”喻争渡耐心地和他解释了一下,最后道,“我们的目标是实现阴阳两界的动态平衡,帮助每一个鬼尽快投胎,不要在阳间逗留,影响正常的社会秩序。”
“你刚刚的这种行为就是违反相关规定的,按照流程要处以拘留和扣善恶值。”喻争渡说道,“考虑到你是建国前的鬼,对这些情况不了解,我们到时候会给你酌情减刑,你也别再捣乱了,赶紧投胎去吧。”
听完喻争渡的解释,画鬼还有些呆呆的,等听到让他去投胎,他一下子又抗拒了起来“我不要投胎,做画仙挺好的,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既然这样。”商阙抬了一下眼皮,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一次性筷子,一边拆一边说道,“那我吃了你吧。”
画鬼“”
画鬼没想到现在的地府居然是这个画风,顿时吓得“哇哇”大哭,一把鼻 涕一把泪地说出了实话“大王,别吃我我不是不想投胎,我是投不了胎”
喻争渡皱眉“什么意思”
“我、我其实一点都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是好面子才吹牛的”画鬼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是没办法离开画里去投胎”
原来这画鬼是清朝的一个秀才,一生汲汲于功名,可惜才学实在一般,最终也没能中举。但他才学虽然不怎么样,倒是有一手不错的画功,后来有位关系不错的同乡给他引荐,让他做了一位喜好书画的大官的门客。
适逢大官宴客,令门客作陪,现场吟诗作对,大官好大喜功,便命秀才现场作出他们的饮乐图,好让他与宾客事后欣赏。
秀才当即大喜,心知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变拿出自己的十二分功力,画出了他一生中最满意的作品,只可惜他将功名看得太重,患得患失,在画作即将完成之际,由于过度紧张,竟是不小心打翻了墨水,一幅作品毁于一旦。
那大官在客人面前脸上无光,便将秀才赶出了府,秀才郁结于此事,不久就郁郁而终了,死后魂魄附到了那幅被打翻了墨水的画作上,成了一个画中的鬼。
喻争渡听罢十分唏嘘,总结道“说明大考的心态很重要啊。”
商阙淡淡道“把画取来,超度即可。”
“取不来。”画鬼说道。
喻争渡“为什么”
“其实其实我这次是受了指使,来吓唬你们的。”画鬼心虚地看了他们一眼,只是没想到,最终没吓唬成,还差点做了鬼王的盘中餐。
喻争渡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梦华拍卖行派你来的”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画鬼哭道,“我附身的画在他们手中,实在是身不由己。”
原来秀才死后,那幅泼了墨水的画作便随着他一起下葬,斗转星移,他的墓地成了楼盘,那幅画也被地产开发商挖了出来,搞地产的对这些阴物都比较忌讳,便找了高人来看,后来梦华背后的资本不知打哪知道了有这么一幅画,又花了一番功夫将这幅画拿到了手。
“他们每次碰到想要的画对方又不肯出手,或价格太高的,便会让我出马,进入到那幅画里,就像今天这样吓唬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的画有问题,不敢再留在手里,然后再出面低价收购”
喻争渡“啧啧”感慨“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以梦华和刘澳的作风,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简直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