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看你也不是要没命的样子,那就再等会吧。”
蒋文瑞脸色一急,还待说些什么,这时一条怨气化成的绳索突然缠上了他的脖颈,顿时把他未说完的话憋了回去,那绳索慢慢越缠越紧,他呼吸不畅,脸都给憋的慢慢发青,而一边的江宁依旧是闲闲站立,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这才隐约意识到一件事:江宁是真的对他没感情,或者说,厌恶他。
他对他许诺的感情一点都不在意。
包括对他这个人,也不在意。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四个月之前的那个人,明明对他言听计从,明明是那么在乎他,只要他对他好一点,他就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多了一点活力,到最后他赶他走的时候,江宁甚至是整个人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变得更加沉闷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他许诺的感情熟视无睹?
然而没等他想清楚,缺氧带来的呼吸困难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混沌,他只能死死的瞪着他,瞪着这个四个月之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心里的疑惑不甘几乎要冲破胸腔将他整个人都覆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救我?
我让你来救我啊!
江宁像是终于听到了他的心声,眼帘微微一抬,轻声问道:“想我救你?”
蒋文瑞眼里倏地蹦射出一道亮光,他艰涩的,动作很慢的轻轻点了下头。
江宁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可那笑却怎么看,怎么看有股冷淡的嘲讽,“可我为什么要救你?缠住你的是鬼,我也没能力救你,不是吗?”
蒋文瑞几乎把眼眶都给瞪碎了。
你明明有能力,你明明不受他的威胁!
江宁缓缓迈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鞋底落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就像敲击在他的心底,让他一阵莫名的恐慌。
那双鞋最后停在了他眼前。
真皮的质地在黑夜里反射着一层冰冷的寒芒,就像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
他听到头顶那个人用一种轻慢的,冷淡的语调,开口说道:“让我救你也可以,你有什么值得来交换的呢?”
蒋文瑞目呲欲裂的瞪着眼前那双黑色的皮鞋,嘴唇动了动,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钱,我给你一百万!”
江宁兴致缺缺的点了下头,“也对,你这种人,剩下的也就只有钱了。”
他缓缓抬手,指尖霎时笼上一丝丝黑色的阴煞,那些在他身体表面浮动的怨气瞬间宛如见到天敌,猛地就四散开来,可惜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追逐而上的阴煞吞噬殆尽。
阴煞转而拐了个弯,又落到了蒋文瑞身上,那些本来感觉到阴煞的气息而四散逃离的怨气很快就步上了同伴的后尘。
天台之上的鬼打墙结界顿时崩散,天台恢复成了原来的世界。
吃饱喝足的阴煞懒洋洋飘到江宁手上,慢慢融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蒋文瑞捂着喉咙咳了好半响,总算缓过了气,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的盯着江宁看了起来。
江宁淡淡道:“你应该庆幸,我是接了委托来救人质,如果知道救的人是你,我一定不会来。”
他说完,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蒋文瑞嘴唇一动,终于忍不住,嘶哑着声音道:“等一下!”
江宁脚步微顿。
蒋文瑞深吸口气,忍着喉咙上火辣辣的痛意,嘶声问道:“这四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完全变了一个样?”
发生了什么事啊……
那事情可多了。
江宁侧头看了一眼肩上蹲着的黑猫,冷淡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柔和。
他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他淡淡道,“蒋少爷还是多关心下自己的女朋友吧。”
蒋文瑞忍不住道:“我早和她分手了。”
江宁“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关我什么事?”
话落,他的身影已然转入天台的大门后,消失不见。
蒋文瑞站在阴森森的天台之上,忍不住心思活泛了起来。
一个人的改变怎么可能这么大,短短四个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就像是……
变了一个人。
江宁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下着楼梯,秦牧在他肩上问道:“你不准备问问他,和李彦的关系?”
江宁淡淡道:“那鬼那么逼他他都不肯说,怎么可能对我开口,我能感觉到那些怨气只是鬼的一部分,他的真身并未降临,这东西并不是李彦可以解决的,如果他还想安稳的生存,必定会来找我。”
秦牧觉得有理,可他觉得有一个地方让它很在意,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笃定你很喜欢他的样子?”
江宁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自我感觉良好?”
秦牧提醒他,“他的自我感觉是来自于你,你给他造成了这种错觉,你做了什么?”
江宁仔细的想了想,“妍姐把他介绍给我,说他可以治我的封闭症,让我好好对他,他对我好的时候,我的确感觉封闭的症状有所减轻,行为举止也没那么僵硬沉闷,可我只是把他当做一味治病的药材,至于其他的,我没感觉。”
秦牧:“……”
它大概明白蒋文瑞的自我优越感是哪里来的了。
蒋文瑞大概是想:只要对他好点就鲜活了,他一定是喜欢我。
江宁却是这么想的:他对我好点病情就减轻了,这药效果挺不错。
于是一来二去的,误会就越来越深了。
它拿爪子挠了挠脖颈,有些抓狂:“你说的妍姐,到底是什么人?”
江宁沉吟一下,道:“是我的心理医生,一直负责我的病情治疗,后来我因为阴煞的封印越来越封闭,她就推荐了三个朋友帮我治病。”
秦牧惊了,“三……三个?”
江宁点头,“嗯。”
秦牧忍不住把爪子塞嘴里啃了起来。
三个,一个就这么极品了,三个,三个啊!
他家这个捉鬼师魅力这么大的吗?
它心里酸溜溜的,觉得特别不是滋味,忍不住想问那剩下两个是什么人,可还没问出口,三楼已经到了,“砰砰”的响动从那间办公室里传出来,明显战斗还没结束。
气氛就变得有些严肃。
秦牧就闭了嘴,没再开口。
江宁看着那半闭的办公室门,想了想,任务还是要做的,不然失败后的罚款对他现在的经济能力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于是又去了二楼,准备等李彦解决完鬼后带着蒋文瑞下来。
归凌和煌钦差不多已经把两只鬼都折服了,乌龟厚重的爪子把鬼揉搓成一团在当皮球拍,那“砰咚砰咚”的动静还真不小,蛇已经把江宁系的结打开了,瘫在一边用蛇身卷住那只鬼……睡觉。
见江宁下来,它们同时抬头看去,归凌问道:“可以解决了吗?”
江宁嘴角隐约抽动了一下,点头道:“请随意。”
归凌于是爪子一抬,直接把鬼整个拍散了,煌钦懒洋洋从嘴里喷出一口火星子,那鬼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烟消云散。
他们在下面等了不多一会,三楼的动静也停了。
有点狼狈的李彦领着同样狼狈的蒋文瑞走了下来。
江宁抬眼一扫,视线在蒋文瑞身上一掠而过,落在了李彦身上,道:“人质救出来了,任务算完成了。”
李彦这会儿还以为他一直留在二楼没上去过呢,反正人也救到了,他点头道:“可以,我现在就处理。”
他拿出手机操作一番,江宁的爱屁屁上很快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那五百万也到账了。
个人任务是不需要去阴阳宝驻地交的,只要任务发布者确认任务完成,赏金就会自动到账。
江宁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提示,还算满意,点头道:“合作愉快。”
李彦也笑,“合作愉快。”
江宁转身走人,从始至终没和蒋文瑞说一句话,除了一开始的那一眼,也再没看过他。
身后的归凌和煌钦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他并不介意蒋文瑞把他的事情告诉李彦,总之赏金已经到手,他和李彦这个人的纠葛就算完了,剩下来的事情,问蒋文瑞就好。
他在等他主动找上门来。
至于阴煞,那东西除了阴阳界的人,一般人是不会知道那是什么,他一点都不担心蒋文瑞说出去。
直至他的身影从商场里出去,蒋文瑞才把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李彦在一边看着,打趣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蒋文瑞没说话,他眼神闪了闪,突然问道:“你们很熟悉吗?”
李彦调侃了一句,“哟,还真看上了?”
他摊了摊手,“不过我就爱莫能助了,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意思,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蒋文瑞竟然也没拒绝,他点了点头,“可以,价钱另谈。”
他随即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好了,我们来谈谈那块东西。”
江宁回到家中的时候,又是一个凌晨三点。
时间已经不早了,乌龟和蛇忙了一个晚上,随意在客厅选了个地方就睡了,两只玉宝宝窝在床头柜的玉石里面,玉芒一闪一闪,看似睡得正香。
江宁洗了澡,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上了床,一手搭在额前,目光放空看着天花板,半响没说一句话。
秦牧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它本来就不太擅长安慰人,这种时候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团成一团窝在胸口,拿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
江宁伸出一只手在它身上摸了摸,柔声道:“睡吧。”
江宁的样子明显是不太想开口,秦牧心里叹息一声,只能窝在那里闭目假睡。
江宁其实也没在想什么。
他只是有些感慨。
三个月前的阴煞解封事件让他封闭的世界骤然明亮鲜活了起来,就像浴火重生一样,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的眼界前所未有的开阔,当他拥有了一个新生之后,再回首去看过去那段懵懂的人生,就会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原来我也曾经那么狼狈过啊……
三个月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蒋文瑞问他,三个月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啊……
那可真是一言难尽了。
他淡淡一笑,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呼吸放轻,慢慢进入了睡眠。
第30章 主奴契的反噬
三个月前。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 城市的灯火已经先一步亮了起来。
却照不亮一些幽深的小巷。
江宁在小巷之中慌不择乱的跑着,身后是三个拿着棍棒刀具追着他跑的小混混。
他们边跑边骂骂咧咧, 嘴里的话粗俗不堪,明显是些地痞流氓之类, 但速度要比江宁快得多,眼看十米的距离渐渐被缩小到五米, 四米, 三米, 江宁心里越来越急,瞅准前边一个弯猛的拐过去, 他记得这后面是条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 到了主街, 想必他们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嘭”的一声重响。
刚刚拐过弯的江宁猛然间撞到了什么东西, 因为冲力过大, 导致他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三步, 差点跌坐在地上, 幸好扶着一边的墙壁勉强站稳了。
但这样一来, 身后的小混混们已经追了上来。
一个染着黄毛看似老大的人举着手上的刀具狞笑一声, “跑啊,继续跑,看你还往哪里跑。”
其他两个人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充满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江宁苍白着脸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掉下的黑框眼镜, 手指紧张的握在一起, 嘴唇紧紧的抿着, 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三个小混混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江宁靠在墙上,身后是一面死胡同,他避无可避。
正在气氛剑拔弩张的一瞬间,一道带着点不耐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喂,让让。”
在场四个人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江宁刚刚准备逃跑的小巷口,也是他刚刚一不小心撞上的“东西”。
那是个二十二岁左右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帽卫衣,一件白色休闲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肩上跨个浅灰色的单肩背包,五官挺拔俊朗,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半长不长软软的搭在额前,给人一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感觉。
他微微仰着下巴,眼神有点不耐又带了点不屑,说话的语气也特别的欠揍,“我说你们,挡了爷的路,让让。”
黄毛当即就被惹毛了,嘴角绽开个狰狞的笑,“唉,这小子,欠收拾啊,没看我们在忙着吗,再啰嗦收拾你!”
那青年扯开一个傲慢不屑的笑,懒洋洋道:“关我屁事!”
江宁惊异的盯了他一眼。
不出他所料,这一句话彻底捅了马蜂窝,三个混混举起手里的刀棍就朝他砍了下来。
江宁叫了一声“小心”,正要冲过去帮忙,那青年眼一抬,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砰砰砰”几声重响过后,等江宁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三个混混已经全部趴地上了。
江宁惊讶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出口的声音都有些抖,“谢……谢谢。”
那青年抬手摸了摸胸口,表情很是不爽,“一群挡路狗而已,话说回来,你刚刚撞得倒是挺疼的,不过算了,我还有急事,就不和你计较了。”
江宁:“……”
他眼角余光忽的瞥到一抹寒芒,下意识侧头看去,就见青年背后的视线死角处,一抹刀芒对准面前的青年手臂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