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希微走到他身旁,对他一揖,“城主,南宫世子的确有些贪玩,是在下没有看好他,还请城主责罚。”
郁轩冷哼一声,“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墨希微淡淡笑了笑,垂首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便见郁轩看向红衣使,道:“将他们带回去。”
“是。”
音落,郁轩拂袖而去,转眼消失在原地。
许是因为有人陪着自己,计划虽以失败告终,花清染却并不觉得害怕。
她回头看了南宫别宴一眼,讪讪笑了笑。
南宫此刻正在气头上,悻悻白了她一眼,但还是近前替她解开了那条被绑成死结的捆仙锁。
墨希微看到她二人满不在乎的模样,无奈道:“红衣使已在月汐湖畔设好传送法阵。二位,且随我回去吧。”
南宫没好气地扬了扬下巴,对她道:“走吧。”
“哦。”
花清染应了一声,只得跟他原路折返。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沉溪附近却突然起了躁动。
原本宁静的水域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惊异回头,却忽见天幕中落下一点荧光,如同星子坠落。
花清染仰头看着天幕,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南宫别宴眯着眼,仔细辨认,“似乎……是一个人。”
花清染好奇道:“天上怎么还会掉下来人呢?”
南宫摇摇头。墨希微却担忧起来,“沉溪鸿毛不浮,此人若是落入其中,怕是会当即殒命。”
待到那颗明亮的“星子”落得近了,随之而来的尖叫声,也越发凄厉,听起来,似乎是个身着黄衫的妙龄女子。
花清染被那声音激得打了个冷颤,敛起眉,“咱们就看着,不救人吗?”
回头时,却见南宫和墨希微,悚然睁大了双眸。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南宫别宴:“她怎么也来了!?”
墨希微:“洛璎公主?”
花清染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们认识她?”
但这个时候,已容不得他们回答她的问题。
眼看那女子就要落入水中,花清染一颗心霎时揪紧,只见南宫别宴飞身而起,在那女子沾染到沉溪之水前,将人一把捞起!
墨希微见状,立刻用灵力扬起一桅风帆,让他借力将人带回岸上。
南宫方一站定,连忙问道:“没事吧?伤着没?”
洛璎有些恍惚,似是还未从方才的坠落中回过神来,看见南宫别宴后,却立时爽朗大笑起来,“居然是你,墨先生也在呀,看来我运气不错。”
见她浑不在意,南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情况?你怎么自己跑来了,你父王母后知道么?”
洛璎摇摇头,颇有些得意,“我瞒着他们偷偷溜出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胡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就敢自己乱闯?”
“怕什么,你和墨先生都在这里,还能让我被欺负不成?”洛璎说着,对墨希微笑了笑,“是吧墨先生?”
南宫见她仍旧一副嬉笑模样,皱了皱眉,语气便重了些,“泽国距此岂止千里,你自己跑出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洛璎闻言,委屈起来,“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自己溜出来的!”
“这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要不是你一声不响就自己跑了,我能追出来吗?”
南宫素来是了解这个小丫头的,但方才那一幕着实令他心惊,压在心底的火气立时蹿了上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万一今日我们没赶到,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洛璎被他一吼,怔了一下,“什么啊,我好不容易自己一个人找到这里,一上来就骂我,我父王都没这么凶过我!”
她眼眶越来越红,不由提高了声音,“而且,我这次就是想来问你一句,咱们两个的婚事,到底还算不算数!”
花清染看着他们,发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一直安静地立在一旁。
直到听见这话,她怔了怔,复又垂下眼眸,只觉这些吵闹声有些聒噪。
候在一旁看戏的红衣使,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哟,南宫世子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往事呢。”
南宫也怔在原地,他诧异地看向洛璎,问:“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孤身一人寻来此地?”
“不然呢?”洛璎抽了抽鼻子,神色却是坦然,“你若当真不愿意娶我,说一声便是!这些都是母后做的决定,我也不会死缠烂打。但你一言不发就躲到异界去,旁人会怎么看本公主,怎么看我们泽国?”
南宫的火气顿时消了下去,“这……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事发突然,没能来得及同你说清楚,是我的不对。不过你放心,等我回了朔方城,定会亲自前去泽国,向国主请罪。”
洛璎听到他的答复,神情黯淡了下去,瘪着嘴道:“这么说,你当真不愿娶我?”
南宫犹豫着没有回答,求救似的给墨希微递了个眼色。
后者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只得出来打圆场,“公主殿下,您初来乍到,不如先到在下府上歇歇脚,至于其余的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洛璎闻此,四下环视了一番,终于意识到自己闯入了怎样一处异界。
她看着身后漆黑一片的水域,想到自己方才险些落入其中,不禁后怕起来。
她轻哼一声,“还是墨先生好,不像某人,凶巴巴!”
南宫看她似乎不甚在意,暗自松了口气,嘀咕了一句,“本世子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洛璎在墨希微的引导下,同他一起先行进入传送法阵。
花清染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南宫回头看她一眼,刚要开口,便听她道:“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啊?是啊。”他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故作轻松道,“我就说她是个小丫头。”
“哦……”
南宫见她不愿多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此时祝眉上前催促,“二位,请吧。”
南宫摸了摸鼻子,只好转身踏进法阵。
待他走后,祝眉凑在花清染耳边,悄声说道:“放心吧,他对那个小丫头没兴趣。”
“你怎么知道?”花清染惊愕抬头,几乎脱口而出。
待看到身旁的女子冲她一挑眉,她脸上不禁一窘,忙又低下头,“他有没有兴趣,关我什么事。”
随后,也匆匆踏入传送阵,消失在月汐湖畔。
*
洛璎被墨希微带回墨府,郁轩得知后,并未作何表示。
而他本就瞧不上南宫别宴,又因着他朔方世子的身份,不便多生事端,故而也没有如何为难,便将他放回墨府。
至于花清染的处境,却不如那二人一般轻松。
她回到宫中后,郁轩不再允她单独住在琼芳殿,而是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同席而食,同室而居。
她与郁轩的寝榻,只隔了一道翠嶂围屏。
得知此事后,她心内不满,捏着拳头跑去抗议,“为何不让我回琼芳殿?”
郁轩正握着一碟卷宗,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那处总有阿猫阿狗打搅,不大安宁,本座思虑再三,以为花主还是留在本座的幽明殿,最为稳妥。”
花清染柳眉直竖,“你我还未结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不妥。”
郁轩却站起身,轻笑出声,“花主怕什么?莫非,你当真心有所属?”
他提步逼近花清染,语气冰冷,“不妨说来听听,花主所慕之人,是墨宗主,还是大祭司?抑或是……”
“谁说我心有所属了!”花清染连忙打断他,“你这样做,分明就是仗着自己的权势,想让我选你罢了。”
郁轩含笑退开一步,睥睨着她,“是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花花委屈,花花不说。
第28章 昏迷
花清染皱了皱眉, 只觉嫌恶无比。
“说说吧,为何想逃?”
郁轩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状若无意地开口,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笼于周身的压迫感陡然散去, 花清染却丝毫不敢松懈。
她紧贴着身后的槛墙,谨慎地盯着他,尽量从容开口, “城主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又何必再问。”
“仅是因为, 不想结契?”
“是。”
“本座应该提醒过你,不要试图对抗既定的宿命, 否则,绝不姑息。”
郁轩玩味地扫她一眼,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出的话落入听者耳中,却危险至极。
花清染自知逃不过,心下满是绝望, 她僵着脊背, 勉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良久才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我?”
却听郁轩嗤笑一声,轻轻吐出四个字:“绝无可能。”
随后, 他便拂袖而去。
花清染顿时颓然垮下肩膀,仿佛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 这才意识到, 自己后襟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腿脚此刻也软得厉害。
方才来时, 她已暗中探查过一番,幽明殿周围布满重重禁制,远比她先前所在琼芳殿的防备要严密得多。
在这种密不透风的禁制之下,想要再度逃跑,简直异想天开。
“哪有这样的啊……”
她颓然瘫坐在地,将头埋在膝上。
从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开始,就已经成为旁人计划里的牺牲品,被所谓的“宿命”捆缚着。
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甚至连自己真正的样貌都不曾知晓。
她自己的身体又在哪里?
该不会……已经被郁轩毁了吧?
想至此处,花清染内心一阵哀嚎。
但葬花陵中的女童也曾说过,只要她不愿意,生出抗拒之心,移魂转生便不会轻易成功。
既如此,大不了到时鱼死网破,总好过自己不明不白,当了孤魂野鬼。
想通了这一点,花清染很快收拾起情绪。
琼芳殿看来是回不得了,郁轩的寝殿她也实在不愿多待,只得起身回到方才安置她的偏殿内。
经过这些时日,花清染已然明了,这具身体的原主名为花若锦,与郁轩之间的关系甚为亲密。
眼下自己这般与他同在一个屋檐,难免心里膈应。
万一他一个把持不住,将她错认成心心念念的意中人,那她岂不是很吃亏?
莫名其妙成了祭品已经够倒霉的了,若还被人当作替身,那她干脆一头闷进沉溪里淹死算了。
花清染叹了口气,提心吊胆地听着殿外动静。
郁轩离开已有半日有余,还不知会何时回来。
然而这一日,直到酉时末,花清染也没再见到他,只有不时前来伺候的使女们围着她转。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料想郁轩应不会再将她唤去他的寝殿。
今日这一劫,应是捱过去了。
幽明殿的使女,同琼芳殿的那些不大一样。
她们言语上虽也恭敬,但行动起来却明显强势许多,根本不顾花清染的意愿,只按部就班地做事。
花清染心里明白,她们皆是奉命行事,且也只会听从幽明殿唯一的主人之命。
故而她尝试了几次,见使女们无动于衷,便也不再试图反抗,由着使她们摆弄。
临到戌时末,她被使女引着,前去更衣沐浴。
起初她不大乐意离开这处尚且算得上安静的偏殿,但她不动,使女们也纷纷立在一旁不走。
她拗不过,只得随她们过去。
那是一处单独开辟的白玉池,好在离偏殿并不算远。
花清染仔细留意着周围,确认此处除了这些使女,再无旁人,才放心褪下衣衫。
踏入温暖池水中的时候,花清染不由舒服地喟叹出声。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跪坐在一旁为她梳洗长发的使女,问:“你可知晓,城主去了何处?”
使女低垂着眉眼,恭敬答道:“回花主,奴婢不知。”
花清染想了想,又问:“听闻南宫世子今日一早,也被带来了幽明殿,你们可曾见过他?”
使女依旧温顺答道:“花主有所不知,奴婢们只在后殿伺候。南宫世子若被主人请来,也只会待在前殿,奴婢们,自然是见不到的。”
花清染见状,知道自己根本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不再多言。
以她现下的处境,几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风吹草动。
她不由担心起南宫别宴。
昨夜在沉溪码头,她为了自保,无奈构陷南宫,做出并非是自己想逃的假象,用以迷惑郁轩,替自己开脱。
如今想来,那出戏码真是怎么看怎么拙劣,一分可信度也无。
只当时她也不知为何,脑子一冲动便那样做了。
被郁轩看破倒也罢了,可是自己最后却过河拆桥,将无辜的南宫也拉下水,实在是过分。
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
说起来,南宫与自己非亲非故,本也没有理由帮她逃离这里。
更何况,他的小未婚妻,现下也已找上门来。自己再凑过去,便有些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花清染垂下眼眸,心道:小宴以后,怕是不会愿意再来帮我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花清染啊花清染,都说你是至纯灵骨,聪慧非常,怎么这种时候却犯起蠢了呢?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