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馥悠躺在床上,尚且惺忪的睡眼就这么睨着他,异常淡定,连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尊敬的贵宾,很抱歉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昨天夜里您受到了恶鬼的诅咒,会在三十秒后陷入昏睡,直至您的队友获得胜利为止, 接下来您所说的所有内容我都将为您转述给其他贵宾。”人偶执事温声说道。
孟馥悠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一号是真的小偷牌, 没了,去吧。”
人偶执事并没有听话的直接离去,而是等时间到了三十秒钟, 孟馥悠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她完全抵抗不住这来势汹汹的睡意, 阖眼睡去。
这种特殊的昏睡, 跟真正意义上的睡眠很不一样, 甚至是跟每晚在城堡中强制性的十二点入睡也不相同, 孟馥悠浑浑噩噩间觉得自己是有意识的。
她做梦了。
很真实的梦,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她在不由自主的回忆着什么。
一个劲韧高挑的背影,有着女人的长发和曲线,就像一个剪影一样模糊不清,置身于阴暗中,看不清任何的样貌特征,唯有一把尖锐修长的猩红弯刀,刀身仿佛有绯色的火焰在燃烧着,绚丽夺目。
这个女性的剪影倏然跳跃至高空,速度快得惊人,腰身用力带动绯红之刃,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弯月残影,几段被切割整齐的肉块掉在地上,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物种的生物,那剪影利落潇洒的从半空甩向地面,如一条笔直的黑色细线迅速落地。
这道剪影从硕大的肉块尸首后走出来,将弯刀收在身后,孟馥悠在此时看见了她自己的脸。
画面转换得毫无章法,忽然就变成了她手持着猩红长刃,接连甩出弯月般的绯色残影,于层出不穷的异形怪物中高速收割,每一个动作的效果都发挥到了极致,最后她一把拉过一个人的手腕,说:“跟我走。”
她带着这个人一路狂奔疾驰,来到一片空旷的小山丘上,遍地长满了小棵的灯笼草,黄昏已过,暮色渐浓,灯笼草里躲着的小萤火虫开始散发出莹莹光亮,微风拂过,满地的萤草比星河还要耀眼。
“这就是萤草吗,你的故乡?真漂亮。”
现在孟馥悠很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她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主观意识的回避,将这梦境搅得稀碎。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孟馥悠无法判断过去了多长时间,最后慢慢转醒的时候,她再次看见人偶执事站在自己的床尾。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有一扇已经打开的门,里面正在散发着白光。
“尊敬的贵宾,恭喜您的队伍获得了游戏胜利,公爵大人为您准备了丰厚的奖励,稍后请在网格中查收,莫斯特林城堡期待与您的再次相遇。”人偶执事恭敬的站在门边,对她微微俯首笑着说道。
孟馥悠身上还穿着睡衣,本想洗漱一番再出去,转念一想出去了立马就是上楼的疲倦期又要蒙头睡,就懒得费着功夫了,直接起身出了门。
楼道中,七层通向八层的楼梯已经打开了,孟馥悠明明已经连睡了两觉,但还是逃不过规则带来的疲倦感,她本想上去看看八楼的门长什么样,但也怕自己等会万一体力不支直接在楼道中睡着了就搞笑了,只好作罢,先往下走拉开了六层休息区的大门。
门外就是她的卧室,为了很好的应对爬楼带来的疲倦期,他们三个进本的时候就是分别从自己的卧室进的,反正离火卡的组队效果只要拼接上了就不会受距离影响。
这一觉又是一天一夜。
连续睡了好多天,孟馥悠醒过来的时候没觉得神清气爽,反而是四肢都躺得僵硬了,肌肉酸痛得不行,她转了下睡僵住的脖子,多日没有进食,虽然饥饿的感觉并不算很强烈,但整个人却是明显觉得有点发虚的。
孟馥悠洗漱过后,本想下楼去厨房弄点吃的,在门口停顿了下,忽然想起来之前在本里南景诚说的话,要是下去碰到了的话……于是她拆了一包自热火锅,叼着叉子等饭。
牛肉锅的味道很浓郁,孟馥悠揭开盖子,整个房间都溢满了香气。
一边吃着,她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即便是住在同一栋楼里,破晓群里还是有好几十条未读的群消息,孟馥悠往上翻到未读的地方,时间在昨天上午十点多,他们从本里出来后陆明衍发消息报平安开始。
前面都还正常,基本都是一些关心和插科打诨的恭喜通关恭喜赚大钱,直到乌鸦问了一句七层危险吗。
【188狮子男: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说不危险吧,负面状态一大把一不留神就容易中招,还碰到了一个比较有灵性的枪,直接把孟孟的替死鬼给打倒牌了。】
【唐海斌:卧槽,那不是很险?】
【乌鸦:你管这叫不危险?】
【188狮子男:但是你说危险吧,有人又在里面谈起了恋爱[狗头.jpg]】
孟馥悠咬着筷子,想反驳,明明没有。
【唐海斌:??】
【田磊:啊?那那对小情侣岂不是也死在里面了?】
一群人里只有乌鸦秒懂了陆明衍的意思。
【乌鸦:@南景诚@孟馥悠,两位当事人不出来说两句?】
【诗诗:????????】
【诗诗:什么情况??我错过了什么??】
【段奕戎:阿城和小孟在一起了吗?祝福,幸福[玫瑰花.jpg]】
【唐海斌:@188狮子男,你别话说一半啊,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知道全过程。】
【188狮子男:我也不跟你们说了,真的困,醒了再说。】
陆明衍遁了,然后下面便是所有人的发散思维,又水了十好几条。
孟馥悠慢慢把筷子松开,有种越发不是很想下楼的感觉。
在房间里龟到了中午,她有点待不住了,身上的肌肉酸胀酸胀的,就想下去转转。
她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了身舒适的吊带裙,慢慢往楼下走。
孟馥悠第一次有这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好像随时会碰到南景诚,所以总是不由自主的观察周围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楼下大厅多了好几个懒人沙发,反正大门封闭进出都从地下室走,这里已经被改造成大家闲聊的娱乐场所了,陆明衍叉着两条长腿窝在沙发里,把蛋黄圈在怀里抱着,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七层的事:“后来最后一天的随机场景任务刷在晚上,又是个小镇子,那些蝗虫晚上就停在地上不动,听见一点点声音就会飞起来。”
前面围了一圈听众,卓诗诗紧张地问:“然后呢然后呢?那个枪其实有点看出来了吧我觉得?”
陆明衍:“多少是有点的,后来诚哥去把九号绊了一脚,我们还是靠缺票赢的,其实我觉得已经是挺险的了,但是诚哥说这一把的场景在七层来说不算难,他第一次上七层的时候随机场景刷的是个监狱,里面的NPC一个比一个难缠,所以其实同层的副本也是有难易之分的。”
田磊点点头,说:“现在物价太高了,六层副本对于我们这种老油条来说,再刷一两次就没有再进的必要了,折价太严重了,还不如直接上七层。”
盛情的预产期已经临近了,最近胃口又变好了些,时不时就会饿,吃了一口桃子,开始活跃在磕糖一线:“还有呢?阿城和小孟怎么回事你还是没说啊,他个闷葫芦我真怕他不会追女孩。”
陆明衍觉得盛情对南景诚的误解有点深,他不止会,还会得很。
“哈哈,这个问题还是等正主出面来说吧。”说曹操曹操就到,陆明衍一眼看到了楼梯上下来的孟馥悠,举手打了个招呼:“孟孟你睡醒了啊。”
好几双眼睛一起回头,孟馥悠有点不自然的迅速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南景诚,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点,对他们点点头,“嗯,睡久了腰疼,下来转转。”
所有人都憋着不吭声,乌鸦福至灵心的说了一句:“诚哥在楼上健身房呢。”
孟馥悠眉眼微动:“嗯?我没找他,我去搞点冰水喝。”然后径自绕去后面的厨房。
她走后,大厅里立刻恢复了叽叽喳喳,卓诗诗手掌控制不住的快节奏拍着地毯:“有问题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他们俩要没什么我表演倒立!”
盛情一脸磕到了的表情猛点头,旁边的田磊在这些事上老是反应慢些,不明白的问:“小孟没说什么啊,你们怎么这么激动?”
孟馥悠在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里面的每一个东西上面都贴着一张小便签纸,上面写着物主的名字,避免拿错东西而导致物资浪费。
她靠在桌子边上,小口的喝着,视线往外面的楼梯瞟了一眼,然后状似无意的上了楼。
四楼的健身房在玻璃花房的隔壁,里面的器械原模原样的两份复制,分别是南景诚和陆明衍的,一份在东头一份在西头,泾渭分明。
南景诚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正戴着耳机在练引体向上,男人有节奏的大力呼吸着,肩臂原本紧实的肌肉因为充血而胀大几分,汗将衣料打湿,勾勒出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门没有关,他向上拉了数十下,扫眼看向门外。
外面走廊墙上有个高清的亚克力板,本来是可以放些文娱宣传的内容,但这栋楼破晓租下来是自己住的,于是里面什么都没放,南景诚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晰的看到亚克力板上映出来有个人靠在外面的走廊边上,手里拿着瓶水,隔一下喝一口。
虽然脸照的不太清晰,但公会里一共就这么几个女的,从大特征上很轻易就能猜到是谁,男人松手落地,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汗。
南景诚把自己收拾整齐后,外面的孟馥悠还是只维持着那个动作在喝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样子看起来有些踌躇。
他在屋里又等了两分钟,视线一直通过亚克力板注视着她,然后他向外走去。
孟馥悠其实并不太渴,但不知不觉居然一点一点的把一瓶水喝完了,她听见了屋内有脚步声走近,应该是南景诚出来了,她本能反应的掉头就下楼梯跑了。
南景诚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她的脚步故意捏的很轻,如果不仔细可能甚至发现不了她来过。
男人在楼梯上往下看了眼,他没有追,孟馥悠的性子他了解,现在追下去也没多大用,得找个机会,把人堵住才行。
不能急。
孟馥悠心里很矛盾,她有意避着南景诚,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没碰上面,那种被搅弄起来的局促被时间安抚冲淡了几分。
进入八月后,外面的太阳愈发的炎热,绿化带和树木植被已经全在时代重置的十天里死光了,只剩下了一片灰败,街上还有已经衣衫褴褛的丧尸在游荡着,幸存的活人不敢外出,只龟缩在各个角落,这座城市变得愈发像是一座死城。
这天下午,孟馥悠还是在楼梯转角碰到了他。
一个星期来的第一次,概率着实很低了。
男人半靠在墙壁边上,双臂环胸,姿态略显懒散,花窗外的阳光斑驳的照射进来,洒在他的侧颜上,给本就深邃的轮廓打上了阴影。
“你要下去拿东西吗。”孟馥悠说不清楚心里这种矛盾的感觉,率先跟他打了招呼。
南景诚站直身子,“不是,我在等你。”
孟馥悠一下子不知该接什么话,安静的看着男人顺着楼梯走下来两步,靠近了她一些。
他微微弯腰与她视线齐平,像是想要仔细的观察她的表情,“你躲了我好几天了。”
“没有啊,可能就是碰巧吧,咱们下楼的时间不一样。”孟馥悠的视线克制不住的想往别的方向跑,左右闪烁了一下,又觉得不该这样,于是又重新和他对视上。
“没有吗?”南景诚重复问一了句。
孟馥悠笑了笑,“没有啊。”
“那就好。”南景诚也浅淡的笑了笑,他的脸凑在她的面前,每个表情都显得生动,男人用眼神往楼上示意了一下,“聊聊?”
四楼的玻璃花房外,平台上摆着一张小圆桌,坐在这可以欣赏到花房内的所有光景,但不会被毒辣的太阳晒到。
南景诚静静的看着她,将她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收进眼底,顿了半晌后轻声说:“其实不用避着我的,我是喜欢你,但这是我单方面的情绪,我不会强迫你做出什么回应,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即便是你拒绝了我,我们也还是队友,还是朋友,不会有什么变化。”
孟馥悠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并非完全无感,但是心里很矛盾。”男人将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她,“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次她将视线垂了下去,很显然,他说中了,但是这个原因,她并不想说。
南景诚的态度一直很谦和,沉着而内敛,也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给予她舒适的分寸感。
“我……”孟馥悠唇瓣轻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个字后又陷入了沉默中,然后慢慢说道:“谢谢。”
这就是拒绝了。
“明白了。”男人语气依旧温和,半晌后问:“是因为你要找的那个人?”
“嗯?”孟馥悠愣了一下,“跟那有什么关系。”
南景诚点了点头:“没什么。”
傍晚时分,晚霞将天空铺成了三种渐变的颜色,盛情吃完田磊做的晚饭,正靠在沙发上休息,她的预产期在九月中旬,已经快要临产了。
“咦,小孟,吃了吗?”盛情看到了门外的孟馥悠,热情的跟她打了招呼,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