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孟婆伊伊跟女鬼使又客套了几句之后,这群鬼差就离开了黄泉路99号的城堡。
孟馥悠手中握着彼岸花,柒柒开心的跑过来抱住她转了个圈,“太好啦萤萤,我们可以一起去奈何桥啦!”
陆明衍听见这个称谓险些一时间没想起来那是孟馥悠的化名。
就在这个时候,主城堡的方向响起震撼人心的巨大钟响,一声一声,回荡在夜色下,回荡在整个黄泉之中。
九个活人玩家不约而同的扫过彼此,大家心中都有数,这是随机场景任务刷新了。
五辆漆黑的小轿车迅速从莫斯特林城堡驶出,钟音响,黄泉寂,所有亡魂全部面向城堡的方向静止下来。
其中一辆小轿车上,人偶执事开着车,副驾上坐着性格欢脱的孟婆柒柒,陆明衍南景诚孟馥悠三人坐在后座上。
他们从进本前就一直没休息好,现在又连着折腾了很久一直没歇,陆明衍靠在车座上,浅浅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下发胀的眉心。
岂料就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前面副驾上的孟婆却是一脸奇怪的转过了头来,盯着他。
陆明衍的动作顿住意识到不妙,她这个表情明显不对,他脑子飞转,很快圆了一句:“活着的时候打哈欠打习惯了,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病,死了都不见好。”
“我就说呢。”孟婆柒柒这才笑了,又转过头去坐好。
陆明衍刚才那一下汗都要吓出来了,松了口气,和南景诚孟馥悠对视了一眼。
好险。
或许黄泉中的亡灵,是不会疲累的。
孟馥悠翘起腿,想了想,试探性地问:“柒柒,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呀。”前面传来女人轻松愉悦的声音。
孟馥悠:“你们家的主城堡,以前有人进去过吗?”
前面半晌没有动静,忽然,孟婆的脖子橡皮筋一样拉得老长,脑袋像一条游蛇,忽然窜到了后座来,几乎要怼在孟馥悠的脸上,阴森森地问:“你想进去吗?”
南景诚和陆明衍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手中的金卡已经亮起来了,孟馥悠笑了笑,看着她说:“不想进去,我就是有点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心。”柒柒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沙哑低沉,就像个八旬老妪,眼睛圆瞪着,警告她道:“如果被我们发现有人偷偷进如主城堡……咯咯咯……”
她自己笑了一会,就将脖子缩了回去,人也仿佛像是恢复了正常,“小萤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好像刚才威胁孟馥悠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孟馥悠:“没什么,就是想问我们多久能到。”
“很快的啦。”
路灯惨淡的白光照亮了小车前行的路,越是这种安静又重复的景象,越是容易让人困倦,陆明衍的眼皮子在打架,不敢睡,连着掐了自己好几下也不太管用,最后是孟馥悠冷不丁地踩了他一脚,才将瞌睡给吓醒了。
陆明衍疼得龇牙咧嘴,默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南景诚一直捏着她的一只手在掌心把玩着,男人单手支在车窗边,眉目间也有一股疲倦感。
他见孟馥悠的视线看过来,十分浅淡的勾了勾唇角,将她的手心翻过来,在上面写了几个笔画。
现在一共只有九个人拿到了随机场景的取票资格,这九个人中,刨除掉三个凶灵,灵隐阵营就只剩六个人了。
这其中他们自己人还占了三个。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进生死道,还没开局,就已经被规则清了好多个走了。
小轿车开过住宅区和商业区之后,又经过了一长段笔直安静的黄泉路,两侧的忘川水缓缓流淌着,不远处的前方,开始出现了一片萤绿色的光晕,一个拱桥的形状逐渐清晰起来。
“那里就是奈何桥啦,所有的亡灵想要往生,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第128章 镜中人
孟婆柒柒向他们介绍着:“你们都是新魂, 没必要这么早就赶着去投胎,可以在黄泉里多玩会,唔, 也不知道人间有什么好的, 每次钟音响都有大把的亡魂经过。”
小车慢慢行驶到桥底, 这是一座坡度异常大的拱桥,横跨在忘川水间。
桥下的忘川水中, 排列整齐的接魂小船像一条笔直的线, 一直延伸到岸边, 再排队上桥。
“哦,对了。”柒柒像是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提醒他们道:“你们都还刚进黄泉不久,上奈何桥有可能会出现一点点的回魂反应,可能会看见过去的自己,死亡时间越短反应越大,不过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啦。”
这句话一说完,小车就正好开上了奈何桥。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 孟馥悠周围的场景霎时间就变了。
还是奈何桥,但跟刚才不一样, 整个桥身都在散发着幽绿的荧光,车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连开车的人偶执事都消失了, 但小轿车却还是自己慢悠悠的开到了桥中间。
孟馥悠觉得脑子有点发胀,她觉得很可能是刚才孟婆柒柒说的那种‘回魂’的征兆, 她说死亡时间越短反应越大, 那活人上桥又会怎么样?
车停稳后, 孟馥悠推门下来。
外面的气温好像降低了一点, 有种刺骨的寒凉在穿透衣物袭来。
奈何桥上的视野非常好,能看见宽阔的忘川水,和两岸妖娆生长的曼珠沙华,水中排队的接魂船也都不见了,仿佛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孟馥悠视线扫了一圈,发现桥的正中间,似乎是一面没有边缘线的大镜子。
她一步步走过去,镜中人也一步步向她走来。
每走一步,镜子里的她都在逐渐变化着样子。
银丝如星河倾泻,赤红的眼瞳即便是在平静的状态下,也显得妖冶凌厉。
镜子里照出来的是她的本相,白皙的肤色,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个子十分高挑,步态优雅轻闲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孟馥悠和镜子里的人之间相隔不过一米的距离,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方,刚才她就发现了,这不是纯粹的镜像,里面的人嘴角边一直噙着笑,兴味十足。
“这就叫奈何桥回魂么。”孟馥悠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
这一关不是各种艰难险阻,要面对的,就只是自己而已。
“不屑吗,也对。”镜中人深以为然地笑了,“修罗道中至强的大主宰,确实应该眼高于顶。”
孟馥悠没有说话,镜中人饶有兴趣地问道:“但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主宰,这样不可一世的主宰,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普通的男人,翻遍整个修罗道,最后还封印了全身的力量,出境去寻他?”
“其实你根本不在意贺羡筠的死活,你在修罗道中寻,甚至是出境去寻,都只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受控于规则受控于游戏,仅、此、而、已。”
那一场对局中,孟馥悠并没有想杀贺羡筠。
但是仅剩的三个玩家中,一个是医师,一个是骑士,贺羡筠是第三个人。
她将骑士和医师换着刀,骑士最多可刀三次,医师仅能刀一次,四天的平安夜过后,规则开始维护秩序,强行逼她进了贺羡筠的梦杀。
但是那段记忆迄今为止于孟馥悠的脑海中仍旧是模糊的,她只知道,当她醒来以后,人已经不见了。
镜中人忽然笑了起来,猩红的眼眸噙着戏谑,仿佛已然洞穿一切,“主宰大人,不服输呢。”
孟馥悠的脸色冷下去,镜中人仿佛就想看她这副模样,继续添火:“一个贺羡筠而已,要杀也就杀了,能有多重要呢,让你如此在意的,其实是,你不想杀他,他却死了。”
“啧,承认吧,你原本就是游戏的产物,猩红大主宰如何,0.01%的唯一性又如何?”
“诞生于游戏,那就是NPC,有独立意识又怎么样呢?规则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哈哈,你以为你真的已经厉害到了能够反抗规则的程度吗?做什么梦呢,要知道,你的力量,原本就全部都是规则赋予的。”
“你的话太多了。”孟馥悠神情阴森可怖,手中金光暴涨,盘丝围绕手臂疯转。
“生气了呢。”镜中银发赤瞳的猩红大主宰并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因为她的反应而变得更兴奋,“我说的,都是对的,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你生气了。”
“来吧,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曾经的你是多么不可一世。”
盘丝倏然射出,将镜面砸出裂缝,然后怼着裂缝强势的往里钻,镜中人勾起唇角,深知她好斗的这一天性,周身金色的盘丝如飘带般笼罩着,最前端像是两只触手,守在镜面的裂痕处,蠢蠢欲动。
而外面的孟馥悠却忽然收手了。
“呀,反应过来了呢。”镜中人稍显遗憾,顿了半晌后,又说道:“但是那有什么用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你的自欺欺人,你的倔强,你藏在心中最阴暗处,永远不愿承认的那个东西。”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贺羡筠已经死了,被你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杀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只不过就是个受控于规则的NPC呢,主宰大人,你真的很骄傲。”
镜中人仍在尝试激怒她,但孟馥悠虽然脸色仍然不善,人却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你出不来,所以你想骗我进去。”孟馥悠将双手闲恣的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凑近了这面剔透的大镜子。
裂缝并没有影响到成像,里面的猩红大主宰指尖轻动,忽然浮现出了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她将花悬在指掌之间,递给外面的孟馥悠看,“但你非进来不可,别忘了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任务点在镜子里,在你身上,你一开始亮出来,说不定我就直接进去了。”孟馥悠冷冷的睨着她,不甚在意地说:“那你还一个劲的废什么话,费那么大力气激怒我。”
“哦,我懂了,你说你是我的倔强我的自欺欺人,你得先从我的情绪里获得力量,所以你在故意激怒我,因为只有我才能打破这禁锢。”
“我冷静下来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了。”孟馥悠的视线落向她手中的那株曼珠沙,“把我骗进去,你有把握打得过吗?还是说,镜子里是你的主场,对我有一些限制。”
镜中人无所谓地拨弄着彼岸花的花蕊,“用不着这么试探,没用的,来闯这生死道的所有人啊,哦不,应该说,只要是人,活这一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执念没有心结呢,平日里遗忘了掩埋了,以为就没事了,哈哈,过不去的坎呀,永远都过不去,不管什么时候挖出来,都还是血淋淋的。”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主宰大人,你也有这么重的心结呢,甚至是比人类还要更重,更偏执。”
孟馥悠没有说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忽然,她觉得脚腕一紧,紧接着便是眼前天旋地转,黑色的触手蛰伏已久,缠住人后迅速的就往镜子里拖,速度极快,孟馥悠反手射出盘丝缠住奈何桥的边缘,和触手拖拽的力道僵持不下之时,那镜子竟然自己动了,一举向前,宛如一片水幕,将孟馥悠包裹了进去。
一时间,就像掉进了水里,五感都受到了限制,镜中的世界并没有刚才的那个人存在,那只是个镜像,仿佛只为麻痹诱导她中计,并非真实存在的。
眼前是一片莹莹的碧绿色,她能感觉到四肢都在被缠紧,越来越紧,那种迅速加强的包裹感很快变成了麻木,孟馥悠迅速召唤化形卡,硕大的九尾狐撑破了所有的束缚。
狐狸的九条尾巴仿若能遮云蔽月,在夜色下甩动着,带出缭乱的影子,九尾狐通体月白,唯独尾尖有黑色纹路。
它四肢矫健强韧,落地的一瞬间,孟馥悠甩了甩脑袋,看着周围这漫山遍野亮着萤光的花草,还有地面上那个正在与她对峙的男人,那人穿着深黑迷彩的作战服,利落的短发,身形劲韧高挑,面相俊逸且硬朗。
那个男人,是贺羡筠。
孟馥悠一瞬间就知道不妙,她根本没挣脱,这还是在术里。
九尾狐的四肢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孟馥悠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却在以第一视角观看着这场大逃杀。
眼前树影斑驳,贺羡筠似乎是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反抗,男人仅仅只是一味的逃窜着,硕大的狐尾甩过去,将满山的萤草砸碎,带起漫天烟尘,但孟馥悠的视线丝毫没有被模糊,她很清晰的看见了烟尘中男人狼狈的身影,然后她不受控制的解除化形,炮弹一般飞砸过去,猩红弯刀在一瞬间祭出,热量将空气一起灼烧,铿锵鸣音回荡在山谷间。
贺羡筠受不住她这恐怖且疯狂的力道,他的武器被砍成了两截,孟馥悠一掌擒住他的脖子,猩红之刃迎头劈下,没有丝毫犹豫。
她完全无法阻止眼前这一幕的发生,只能看着男人彻底湮灭在火光之中。
那段模糊缺失的记忆,就好像以这种方式拼接了起来。
真的就是这样的吗?
不会,贺羡筠的身手不止如此,刚才她被迫掐住他脖子的时候,并没有引动猩红之力,他为什么不用鬼火脱身。
为什么不尝试叫醒她,人之将死难道连这点求生欲都没有?
孟馥悠用力的思考着,寻找着这幻境中的破绽。
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些许的知觉,很微弱,如电流般窜过,转瞬即逝,但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空无一人的奈何桥上,镜子外面倾泻了无数金色的盘丝和黑色的触手,交缠在一起,触手不断吞吐着,尝试着将盘丝包裹进去,尽数吞回镜中世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