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嗷抱着暮鸦从公园大门沿着石板路往湖边走,走着走着,一名管理人员跟上了熬嗷的脚步,并将熬嗷截停。
熬嗷:“……?”
就听管理人员微笑着劝说:“遛猫也是要栓绳子的哦。”
“公园里有不少遛猫遛狗遛鸟的,为了大家的小宝贝们能愉快的共处,请一定要戴牵引绳遛猫哦。当然,我们同样劝说遛狗必须戴牵引绳,大型烈犬戴口套,鸟应当呆在鸟笼内而不是在公园里玩飞还。”
很公平。
毕竟就连人类的幼崽出门也要被栓好。
熬嗷低头看向怀中的暮鸦,一点都不意外的发现暮鸦摆出了飞机耳。
“抱歉我正要回。”
溜了溜了……
如果暮鸦是只能上牵引绳的猫,熬嗷也就不用每次都把它藏在自己的兜帽里了。
走到一半熬嗷偏头往回看了一眼。
“喵?”怎么?
“有点点的血腥味。”
熬嗷维持着向前走的姿态,低声说,然后身体一晃饶进了一排树后面,前面挡了一排比人高的栅栏,上面写着“游客勿入”。
他直接跳起来翻过去,带着猫咪落地。
栅栏后面是员工场所,两层的小平楼五脏俱全,医疗室、临时休息室、更衣处和保洁室以及仓库都包含在内。
“好了,我们现在是员工了。”放下猫咪并且往前推推,“去吧,鸦猫兽!”
暮鸦:……
猫默默回头,用“你有小毛病”的表情幽幽的看回去。
为了掩盖气味人类在栅栏上喷了大量的消毒剂,两只嗅觉动物不约而同的感到了鼻子发痒,各自在那里揉鼻子甩头。
熬嗷:“是为了掩盖血味。”
一旦越过了栅栏血味立刻清晰起来。
他们沿着气味寻觅。
暮鸦看向了员工用的临时休息室,而熬嗷则被过分浓郁的消毒水味吸引,考虑到对方十分擅长掩盖气味,并且在有意识的阻隔气味传递,因此熬嗷更倾向于去医务室看看。
两只一拍即散,各自分头行动。
黑猫直接沿着水管爬上二楼。
这里一层都是员工房间,有些门牌上写着办公室,有些是休息室。
暮鸦左右嗅嗅,跳上一间休息室的窗沿,透过玻璃往里头看,里面灰蒙蒙的,但能看到地板上有许多斑驳的痕迹,冷不丁看上去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锈得满地都是。
黑雾渗入窗户,勾住里面的销子轻轻拉开,猫脑袋轻松地拱开了缝隙钻入室内。
哪怕在明亮的白日,屋内依然显得阴冷灰暗。
死亡的气息在这里盘旋。
比起活人的休息室,这里更像是太平间,就算不开冷气,也自带着某种足以渗入骨髓的寒意。
血腥味是从墙体内渗透出来的。
暮鸦来到墙角处转了一圈,又觉得不对劲,它的视线落在地面斑驳的痕迹上,爪子在痕迹边沿小心扒拉,下方隐藏的血味更浓。
爪子搞不定就用黑雾渗入到里侧,将木板整个顶开。
那瞬间血味充满了整个屋子。
就算是暮鸦在这种冲击下,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木板下的水泥坑内堆满了被抛弃的部分,肉色暗沉,刀口利落断面清晰,明明早已不新鲜了,却没有任何腐败的现象,看起来随时都可以接回去继续使用。
信徒。
暮鸦想起在顾延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词。
还有那只缝合猫。
如果对方曾经也是人类,那么被抛弃的血肉又丢去了哪里?
黑雾在坑里翻找了一遍没能找到属于顾延的部分,暮鸦左右看看,看到在墙体上挂着一副壁画。
员工休息室挂壁画对于人类来说应该不算太奇怪的事情。
除非这幅壁画本身就很奇怪。
暮鸦盯着它。
画的背景是搅乱的黑暗,并不纯粹,看不出具体的纹理却能让人类眼晕,倒是以暮鸦的观测视角能够看到,这幅画的背景是一团以某种规律在缓缓转动的烟雾。
焚烧时形成的非常密集的烟尘被卷在了一起。
就像是暮鸦自己的黑色烟雾那样。
信徒。
这个单词再次被想起。
暮鸦仔细观察,然后用雾撬起画框的边角,发现里面是一个保险柜,保险柜边沿有少许的血痕,不难猜出里头血腥的场面。
还有一点点的猫咪的味道。
猫的身躯,人类的身躯,某种力量让这二者进行了转换,从人体内取需要的部分,丢弃可以丢弃的所有,保留人类的思维牵扯灵魂一起塞入猫的皮囊之中。
暮鸦能想到这一套程序该怎么做。
它也能做到这个。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人变成猫能产生什么意义吗?无论是对于执行手术的那个东西来说,又或者对于这些愿意变成缝合猫的信徒们来说,这种事情真的会有好处?
暮鸦感到难以理解。
熬嗷说过人类做事情是有逻辑的,不会像猫咪那样突发奇想,他们大部分时候是追逐利益的,这个“利益”包含很广,比如生命,比如金钱权利,比如家人的安康和未来的无限可能性等等在内。
这些信徒又能得到什么?
宁愿把自己变成一只怪物也要去得到?
对了,那东西说了,这些人类是要做它的猫咪的。
做它的猫咪?
猫群?
如果,如果这真的是暮鸦的同类,那么暮鸦也能理解对方的行为,收集群体是它们这种存在的天性,漫长的时间里,总要有什么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否则连走过的时间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暮鸦猜测着,也许那东西在试图制作一个有着人类思维的信徒猫群。
无法理解。
人类思维的猫群不是比普通的猫群更难管理?
暮鸦想到发懵都无法理解对方在想什么,反倒是那些信徒宁愿变成缝合猫也要追求的东西,暮鸦轻易的猜到了。
——长生。
是认命的接受可能不足百年的寿数做人,还是几乎永恒的活下去,但是要牺牲部分智慧,并且永远做一只缝合猫?
那些信徒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黑猫看了眼应该是藏着猫尸的保险柜,将挂画还原。
屋内已经探索完毕,于是暮鸦将地上的木板也修复回原样,从窗户离开,走前还没忘记仔细的将插销还原。
第79章 死亡的烟 02
暮鸦蹲坐在走道的台阶边上, 没一会熬嗷走了过来。
“医务室里有几只猫,打了麻醉,应该是最近要用的‘祭品’, 有兴趣么?”
暮鸦点头。
于是熬嗷将它往怀里一揣就去了医务室。
这个点公园很忙,所以员工的休息区域几乎不会有人,所以两只的调查十分顺利, 熬嗷走到医务室附近却暂缓了脚步。
“有人进去了。”
“喵。”去看看。
熬嗷带着暮鸦顺着门缝看进去,看到是个男性在检查笼子里的猫, 穿着白卦,应该是留守负责这间医务室的医生。
暮鸦喵:他身上有属于猫尸的气味。
也就是说这也是个信徒。
要动手么?
暮鸦看向熬嗷。
“当然。”熬嗷说:“你不用动, 这时候最好是以人类的姿态和人类的身份参与其中,去解决人类的事情, 这样才比较符合此间祂们的怪癖。”
就,奇奇怪怪的坚持。
熬嗷放下猫,推门而入。
“哎?这里不能有人……”
没等错愕的医生说完一句话,熬嗷的拳头就直接捣在了他的鼻梁上。
“终于!我早就想这么打一次了!”
暮鸦:……
看他那二兮兮的样子,猫只觉得不忍直视。
医生被突然冲进来的熬嗷两拳打懵, 倒下的时候差点碰倒猫笼,又被熬嗷扯着衣领拽回来丢在了折叠椅子里。
“敢乱叫, 我打断你的鼻子。敢不好好说话,我打断你的下巴, 敢以任何方式给我找麻烦,我打碎你的头盖骨。”熬嗷的台词有种匪片里的节奏, 估计是跟人类的电影学坏了,他最后大吼:“懂了吗?”
倒霉的医生疯狂点头。
心智坚定的人也不会寻求未知的寄托。
接下去的对话非常顺利。
没一会, 在熬嗷的“亲切”照料下医生答应了帮他解决小小的问题——亲自带他去找顾延的身体。
“你知道我在问谁?”熬嗷很怀疑。
医生倒是挺肯定的, 赔笑:“不会有错的, 肯定是他,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愿意追随来自神的指引,所以处理方法和我们的不同。”
医生口中的“神”指的就是那团能将人重制成缝合猫的迷雾了。
神的存在非常高不可攀,医生全身心的侍奉神。
可若是用拳头让他背叛神,似乎也没有那么麻烦。
“把位置告诉我,你就不怕你的神发怒处罚你?”熬嗷问医生。
医生摇头:“不会不会,神不在乎。神不在乎人在乎的事情。”
说起这个,暮鸦的猫群也是,所有的猫们都是自己负责自己,然后被暮鸦负责而已。
无论是离开猫群还是带回危险,又或者告知其他东西猫咖的位置,都不会被暮鸦定义成“背叛”。
熬嗷看向暮鸦。
双方的重合度更高了呢。
暮鸦给了他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当那东西降下神迹的时候,你们这些信徒会被编织成猫,对吧?”熬嗷试着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但是,变成猫到底算是个什么神迹?”
“至少以人类的思维来说不算是好事吧?怎么想都不算吧?”
“真正的神迹是超越时间的永恒!”
“永恒的去做只猫?还是缝缝补补后的那种?”熬嗷表情略显诡异,他用眼神跟暮鸦吐槽:人类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了吗?
暮鸦哪里知道,它选择不理这货。
医生急急忙忙反驳。
“猫只是暂时的,只是为了欺骗拘束人类的命运,我们本就该永恒,只是无法超越时间带来的侵蚀,时间伤害了我们!而神迹能将我们藏在猫的躯壳中,这样我们就能躲过时间的伤害!”
熬嗷:……听着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都不用问一句“然后?”的,医生自己就继续了下去。
“然后,等到我们的种族能够战胜时间的威胁之后,神会将信徒的血肉重新编织,将我们恢复成人的样子,用正确的姿态迎接永恒!”
暮鸦:……?
猫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动,充满了怀疑,看着这名人类,怀疑对方的脑子已经坏了。
不然怎么能认同这种计划呢?
就算是血肉躯壳可以被拼回去,可脑子坏了那就是彻底坏了,做猫久了真的还能做回人类吗?
而且人类的科技发展速度非常的迷惑,根据熬嗷的意思,和暮鸦自己的观察,能发现人类的科技发展经常性的出现长期的停滞,以及不定期的跳跃式飞速发展。
这群人放弃了人类这个物种值得骄傲的一切,只是为了等待某个鬼都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日子?
猫无法理解这个。
为什么作为活在现在的生物,却要将期望寄托在无法窥见的遥远未来?
熬嗷倒是能猜到对方软弱的脑浆是如何运转的。他露出嘲讽。
“简单地说就是把你们的身体换个方式储存,储存到人类的科技医疗足够强大到不会死亡的那天再将你们还原。”他摊手,“有没有觉得听着很耳熟?”
“对!不……!不对……”
医生陷入了混乱。
因为熬嗷说的没有错,这听起来确实很耳熟。
猫叫声打断了他们。
暮鸦:“喵。”行了,该去找东西了。
熬嗷也无所谓,他也并不是要为这个人好才会去点醒对方,他只是想让这个人类知道,盲目崇拜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笑。
熬嗷推了一把医生,示意赶紧带路。
期间暮鸦用黑雾清除了受困猫咪体内的麻醉剂,在它们苏醒前将它们放到附近的林子里去,这座城市对流浪猫还挺友好,只执行TNR,不攻击人类的情况下流氓猫不会受到捕杀,这些猫只要能离开员工的视线就能安全。
在医生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休息室后面的一片杂草地,医生搬开上面放的气味浓烈的油漆桶,露出下头隐藏的木板门。
顺着绳梯往下经过大概两人高的落差后,底部是个简易的手术室。
熬嗷就一个想法:耗子啊……
这届信徒的脑子果然不太行。
而且,这洞打的真是难以形容的潦草。
不过角度很好,上面的天光无法照下来,且坑十分憋屈,气味都传不上去,直到坑底才能闻到醇厚版的血腥味。
那些血腥凝聚成粉尘,在狭小的空间内纷纷扬扬。
熬嗷被呛得当场就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暮鸦屏住了呼吸。
人类的医生直接被呛废了,跪在那里狂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无论他怎么努力的呼吸,都只是让更多的血粉呛入他的气管和肺部。
熬嗷指了指医生跟暮鸦示意。
暮鸦:……
懒洋洋的扬起一点点的黑雾笼罩住人类的呼吸系统。
医生这才有机会给自己顺进一口气。
“谢谢。”
这货还知道意思意思礼貌下。
熬嗷也停止了呼吸,他看向暮鸦,用眼神问:顾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