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家的祠堂呢?”边舒阳说着,眼神扫向主屋正对面的那块空地上。
颜沐凡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那个地方是家祠啊,那边舒阳家的那个,也是家祠?
难怪那天她看到有鬼手从窗户伸出来,边舒阳和边爷爷都是一脸不相信的眼神。可如果是家祠的话,边爷爷家的那个,为什么会那么破旧,还用锁头锁着,这逢年过节的,还能去祭拜吗?
颜沐凡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马宏茂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马宏茂脸色一变:“那个……”
边舒阳:“我前几年来还是有的,现在是打算推翻重建吗?”
马宏茂尴尬一笑:“对对,是打算重建呢,这不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么。这边没啥好看的,舒阳,你给看看我爹,他老人家的魂儿是不是还在。啊对,舒阳你也能下阴(注1)吧?”
边舒阳看着马宏茂没说话。
马宏茂犹自喋喋不休:“我家雨兰过去的时候跟你说了吧。昨天我们俩撞鬼啦。我梦到我爹在地下受了委屈,你帮忙给看看,他是在下面得罪了谁,要多少钱打点关系。”
“你推了家祠有段时间,其实没打算翻修,而是想改建成别的用途吧?”边舒阳打断马宏茂的话。
“这、这话怎么说的。”马宏茂用力一挥手,“舒阳啊,话可不兴乱说,我怎么可能把家祠的地方用来搞别的呢。”
边舒阳点点头:“嗯。”
似乎是因为边舒阳的问题,马宏茂一时间也不敢搭话了。他搓着手跟在边舒阳后面。
边舒阳推开主屋的房门,迈步进门。
“有看到什么东西吗?”他询问颜沐凡。
边舒阳没有刻意收敛说话声,跟在他们旁边的马宏茂自然也听到了。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颜沐凡。
当边舒阳带着颜沐凡一起来的时候,马宏茂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
跟在边舒阳旁边,看起来一副学生模样,两人之间自带了一股情侣的气氛,加上计雨兰之前碎嘴跟他扯东扯西的时候说过,说边舒阳回来,还带了个小女朋友。
马宏茂看到第一眼,就猜到颜沐凡是边舒阳女朋友。心里还有点不高兴。
这边家小子虽然也给十里八村的都“办过事”,但马宏茂其实一直对这种事情持怀疑态度。之前找边老爷子看风水,也是老爹极力要求他才登门求边老爷子过来。
哪怕经历了昨天的诡异事件,他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这种事情。
要不然他也不能把宗祠推了。
本来就对边家小子的实力抱有怀疑,更别说他还这么不专业的把女朋友也带过来了。
他以为只是年轻人上头,把女朋友带来凑热闹。
但边舒阳却开口询问旁边那个小丫头,让他对边舒阳带的那个小丫头产生了一点好奇。
在这好奇的趋势下,他仔细打量着颜沐凡。
颜沐凡意识到马宏茂投过来的视线,有些不适地往边舒阳身后躲了躲。
对方的视线不是正常人的那种打量,反而带了一些让她不太舒服神色。
她其实看到了些东西,有点犹豫要不要当着马宏茂的面跟边舒阳说。
左手边是客厅里摆放沙发和电视的空间,再往左,似乎有个屋子。她能看到一扇门虚掩着,有一些黑色雾气,就从那个门中缓缓飘逸出来。
无需她开口,边舒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左侧的屋子。
他眯了眯眼睛,记忆中那是马家老爷子,马子民的房间。
只是过了这几年,不知道马宏茂是不是还让他的老父亲住在那里。
“那间屋子吗?”边舒阳跟颜沐凡确认。
颜沐凡犹豫着点了点头。
边舒阳也没问马宏茂,径自往那间屋子走。
颜沐凡拉了一下边舒阳的胳膊。
“没事。”边舒阳对着颜沐凡自然是和声和气的。
马宏茂有些惊讶地看向边舒阳,他记忆中,这个小子一向对人都是冷情冷心的,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不同的一面。
果然还是难过美人关。
希望不要因为小姑娘在,能力也下滑了就好。
马宏茂这样想着,就看到边舒阳打开了他不想让对方打开的那扇门。
“诶!”
奇怪了,他明明是锁着门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下阴”,下到阴间与鬼魂沟通。
第102章
门一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
饶是边舒阳也被顶得往后退了一步,颜沐凡更是被他拦在身后,避免被如此酸爽的味道熏到。
而在颜沐凡眼中,当边舒阳把门打开时,黑色雾气大股大股地涌出,像是一群原本被封在密闭容器中的苍蝇,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蜂拥而出。
她想躲避也来不及。
手指触到黑色雾气,她立刻被拉到某人的执念之中。
*
“他”已经好多天不能动弹了。
不是他手脚或者哪里受了伤,是因为他被人绑在了床上。
他不能说话,不能喊叫,因为那人不让。如果他发出声音,晚上就没东西吃了。
晚上是他一天仅有的一顿饭。
他也不知道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如今这把年纪,放在别人家都是含饴弄孙,乐享天年的,而他呢?只能躺在床上,恨自己不如早早就死了。
“咚!”
门被踹开。
“喂,吃饭了。”那人总算是来了。
那人把绑着他的束缚带解开,问他能不能自己吃。
他努力点头,那人却不耐烦地开口:“行不行啊?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吱’一声这么费劲吗?”
“啊啊——”
太长时间不说话,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开口。
“啧。”那人很不耐烦地把一个小不锈钢碗怼到他手上。
碗里盛着粥,还有小半个泡得半湿的馒头。
他倒不是嫌弃这些饭菜,大半辈子他也差不多就吃这些,也就近几年,条件稍微好了点,能吃上点肉和菜。
只是他现在四肢无力,勉强抖着手,把勺柄握在手里,勺子稳了,但这个姿势很难把粥舀起来。
给他送东西的那人倚在门边,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偶尔看他一眼,发出一两声不屑的笑声。
他呢?只能一次次尝试把粥喂到自己嘴里。
然而大半都洒在了自己衣襟上。
那人看了一会儿手机,像是才发现他没吃到粥,反而洒了自己一身。
“诶你这个人,你喝不到不能说吗?没长嘴啊?”
那人一脸火气地冲了过来,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勺子和碗。
“吃!”
那人舀了一勺,直接怼进他的嘴里。
他自己喝的时候,因为动作慢,粥在半路上就凉了,而那人急忙忙地,直接把一勺粥塞进来,热粥把他的舌头烫了个泡。
他支吾着想用嘴把勺子推开,惹得那人生起气来。
“你这老东西,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说着拿着碗就想走。
他实在太饿了,看着东西被拿走,张开嘴“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
“叫叫叫,就知道叫!”那人忽然站住,脸上是明显的不耐和厌恶,但还是折返回来,又坐在他的床边,重新开始给他喂粥,嘴上还不停,“也就是我,你看看,但凡换个别人,你这粥都吃不上。我还给你喂到嘴边。”
不过回来之后,喂的也不算用心。
估计是意识到是因为温度的关系,他吃不下,那人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试图把碗里的粥弄凉一些。
趁给粥散热气的功夫,用勺子抵着半个馒头,送到他嘴边。
“给,吃这个!”
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
如果是正常的馒头,他可能吃不下,如今这个被粥跑了大半天,差不多连芯子都软了,他倒是也能抿着吃下肚。
吃了馒头,又被压着把剩下的粥都吃了。那人转手又把他绑回了床上。
“行了。歇着吧。”
那人走时还不断絮絮叨叨:“你看这待遇多好,有人伺候吃喝拉撒,一天天的躺床上就行。还有工资发。”
走到门口,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嘿,不过这工资自己也用不上。”
那人转身出门,门“砰”地一响,直接锁上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真的不如死了的好。
*
“回来了?”
一双手扶着自己,她有些腿软地靠在了一个人身上,眨了眨眼,眼前不再是刺目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个她熟悉的胸膛。
“诶?舒阳啊?你小女朋友咋了?不舒服吗?叔这有空房,要不要上去躺会儿啊?”
颜沐凡又眨了眨眼。
她撑着边舒阳,缓缓站直身体。
“没事,我还好。”
马宏茂的声音犹在耳边:“真没事儿啊?别硬撑啊。诶,我说你们别进那个房间,你们还不听。那屋自从我老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收拾。”
听到这话,颜沐凡迅速扭头看了马宏茂一眼,随后又转过来给了边舒阳一个眼神。
边舒阳大概也能猜到颜沐凡是通过她自己的能力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些过往估计和马宏茂还有马子民有关。
他扶着颜沐凡去沙发上坐下:“你先歇一会儿,我再去确认一下那间屋子。”
马宏茂的话拦不住边舒阳,他反问对方:“你不是要看看马爷爷的情况吗?”
马宏茂就熄火了。
颜沐凡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
很显然,她碰上的是马子民的执念,刚才的视角,也是马子民的。
那应该是他生前不多时的一段经历。
颜沐凡浑身都在发抖。
她能想到马子民可能有这样的遭遇,但亲身体验到,则是另一回事了。
那种无力、绝望,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失望,让人时时刻刻都想要死。
还记得她上专业课,翻阅资料时,有看到过不少关于农村老人的一些调研情况,近些年来老人的自杀率逐年提升,甚至还有“亲儿子还不如那‘绳儿子’、‘药儿子’和‘水儿子’”的说法。
她看到那些报告,也就一打眼一过,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那些事情离她毕竟太过遥远。
可今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究竟有多么痛。
她要极力控制自己,才不会冲上去给马宏茂两个巴掌。
边舒阳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颜沐凡状态依旧很不好,他走到颜沐凡近前,蹲下来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把上面的冷汗一点点擦掉。
“再稍微忍忍,我马上带你回去。”
颜沐凡顾不得马宏茂就在旁边,往前一扑,让自己挂在边舒阳脖子上。
马宏茂这时候倒是很善解人意:“那个,舒阳啊。你小女朋友要是实在不舒服,你们就先回去。等安顿好了再过来看也行。”
边舒阳仔细看了看颜沐凡的脸色,也就承了他这个情。
他拖着颜沐凡的大腿,像是抱小孩那样把她抱了起来。
“那这样,我稍晚点的时候再过来。”
马宏茂赶快点头说好。
正好他也得把那间屋子收拾收拾,万一什么人再过来,就不太好看了。
边舒阳把颜沐凡抱到马家外面,颜沐凡就不好意思地挣扎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不装了?”边舒阳像是看穿了颜沐凡的意图,等离开到一定距离,确定马宏茂和计雨兰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边舒阳才开口调侃她。
颜沐凡有点着恼,她拍了边舒阳一下:“谁装了?”
“那就是还不太舒服?”边舒阳作势要再把颜沐凡抱起来,“来,我带你回去。”
颜沐凡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不不,不用了。”
她抿了抿唇:“我要跟你说下刚才我从马子民的执念里看到的东西。”
边舒阳收敛神色,抱起双臂:“你说。”
颜沐凡把她通过马子民执念生成的雾气看到的东西,跟边舒阳叙述了一遍。
颜沐凡一脸厌恶地说:“马宏茂怎么能那样对他的父亲。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你看到给‘你’喂药喂粥的是马宏茂?”
颜沐凡一愣:“这个。不是他还能是谁?”
作为马子民时,她其实没看清那个不耐烦照顾她的人是谁,哪怕在执念中,好像也下意识不愿意回想那个人是谁一样。
边舒阳皱着眉推测:“还有一个可能是计雨兰。还有就是,计雨兰给我们转述他们昨晚的遭遇的表述中,还提到了她给马老爷子清了护工,不排除护工的可能性。”
颜沐凡垂下眼帘思考着:“计雨兰还有那么点可能,总不至于是护工吧?护工不都是拿钱办事的那种吗?这么对待主顾,他是不打算拿钱了吗。”
边舒阳提醒她:“社会上保姆虐待老人的事情层出不穷,未必不能是护工。”
颜沐凡说:“在‘我’的视角下,那人眉目是模糊的,我认为应该是和老爷子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遮掩那人的样貌。”
“具体是谁这件事其实不重要。”边舒阳看向马宏茂家,“马子民已经有朝厉鬼方向变化的迹象了。不能留。”
颜沐凡抿着嘴角:“可他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