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怪,昨天还对着自己和蔼微笑的老人,如今冷冰冰地躺在一门之隔的屋里。
她总感觉很不真实。
外面传来响动,边舒阳推开一楼的大门进来。
“嗯?醒了?”
颜沐凡小声应了他一声,样子小心翼翼的。
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近期要准备爷爷的葬礼,可能顾及不到你。”
颜沐凡走近:“又不用你照顾,这个时候我也能帮忙啊。”
她伸手抱住边舒阳的腰,把自己埋在对方怀里,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说什么“别太伤心难过”之类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反而会让边舒阳更加难受吧。她想,自己这时候最多也只是站在旁边陪着他了。
两人静静地站着抱了一会儿,颜沐凡说她去准备点早餐,边舒阳拒绝了,一定要自己来,说他现在不想闲下来。
颜沐凡也只能放他去厨房。不管用忙碌占据思维是否可以缓解边舒阳此时一星半点的悲伤,难得他提出需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拒绝。
她坐到沙发上,双眼放空看向前方。余光里发现茶几上躺着一封信。
这封信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昨晚事发突然,她和边舒阳都没注意到。她在楼上的这段时间里,边舒阳也没看到吗?
颜沐凡有点好奇地捏起信封一角,把它拿了过来。
信封上是漂亮的毛笔字,上书“舒阳启”。
她拿着这封信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封信你看过了?”颜沐凡倚在厨房门口。
边舒阳刚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到蒸锅上,旁边一个小锅里咕嘟嘟地煮着粥。
边舒阳回头,满脸疑惑:“嗯?信,什么信?”
看样子他也没看到过这封信。
颜沐凡把信递给他:“我在客厅茶几上看到的。”
边舒阳接过来,看到信封时,他眼睛睁大了一瞬。
“这笔迹,是爷爷。”
闻言,颜沐凡也嘴巴微张,奇怪道:“爷爷的?为什么爷爷会留一封信在茶几上。”
她说话时,边舒阳已经拆开信封,飞速把里面的信抽了出来。
颜沐凡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边舒阳,爷爷信里留了什么,她就透过信纸的背面,看到了力透纸背的一个大字:“死!”
第110章
信封里一共五张信纸。
每一张都有一个鲜红的“死”字。
边舒阳看完后,沉默着把信纸又塞回到信封里,没有递给颜沐凡,而是自己拿着回到客厅,把它放回到了茶几上。
“先不要动。”
嘱咐完这一句,边舒阳就又沉默着回到厨房去做早饭了。
颜沐凡也静静地在厨房陪着边舒阳。
两人无声吃完早饭,颜沐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个信封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着问道:“那个字迹,不会是爷爷的吧?”
没想到,边舒阳真的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封信出现的时机和其中的内容都太过诡异,颜沐凡想分析也无从下嘴。但这东西的出现勾起了她从昨天就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违和感。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颜沐凡抬头:“医生说爷爷是心肌梗塞导致的猝死。那他为什么会穿着一身中山装,那么平静地躺在客厅中央?中山装根本不是他平常的穿衣风格。如果是突然猝死的,为什么会表情和动作都那么平和?”
昨晚她过于慌乱,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没注意到。她没注意到,边舒阳难不成也是关心则乱加倍,所以没注意到?
如果是突然死亡,为什么边爷爷会留下那封奇怪的信。假设他没有身体突发恶疾,那那封信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点名道姓给边舒阳?
而边舒阳现在又是这种表现,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因为早有预料?
边舒阳放下筷子,语气平和:“很久之前爷爷跟我讲过他死时的情况。”
颜沐凡:?
边舒阳:“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他早上指导我练剑的时候跟我说的。我当时惊呆了,完全不愿意接受他说的话。只是冲他喊‘爷爷不会死’。后来他说的次数多了,我就只当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苦笑了一声:“昨天回来看到他躺在地上,我却一下子想起他曾跟我说过。他大限将至时,会换上中山装,安安静静地离开。”
“可爷爷怎么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走?”颜沐凡想到什么,“你们也会算卦的是吧?还能算到自己身上吗?”
边舒阳:“我稍微能算一点,爷爷没教我太多。他总说知道太多事情并不是好事。不过以我看过的古籍来说,卜卦者是不会卜算自身的。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到他死亡时的样子。”
“至于这封信……”边舒阳视线往客厅茶几方向点了一下,“字迹虽然是爷爷的,但不像是他的手笔。”
颜沐凡:“你怎么知道?因为爷爷不会留这种东西给你?”
边舒阳:“感觉吧。”
他们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
边舒阳推开了边爷爷的房门,颜沐凡有些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然而让他们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屋子里并没有边爷爷的尸身,床上空无一物。
颜沐凡结结巴巴:“怎、怎么回事?”
“不可能!”边舒阳也变了脸色。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把边爷爷搬到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棺椁里,怎么都没想到,边爷爷的尸身还能不翼而飞。
他转身去了书房,把各种可能有用的法器都搬了下来,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知道边爷爷的尸身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刻意维持的镇定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他半跪在地上,连后背都在颤抖。
颜沐凡手足无措地在旁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还能做什么。
她走到边舒阳近前,也俯身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双手试图环住边舒阳的肩膀,然而因为身量的原因,这个动作做得很别扭,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抱住边舒阳的脖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边舒阳没说话,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颜沐凡就这样抱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不知道多久,边舒阳主动和颜沐凡分开,站了起来,伸手把颜沐凡也从地上拉起来。
边舒阳眼尾仍有一抹残红,他拉着颜沐凡离开了爷爷的房间。
回到客厅,此时茶几上的信封仍安静地躺在那里,“舒阳启”三个字格外夺目刺眼。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良久,边舒阳开口:“你先回招待所吧。”
颜沐凡没想到边舒阳一开口竟然是赶她走。
“不行,我不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边舒阳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留下的话,就安静在房间里呆着,我一会儿上楼找你。”
“不行!”
颜沐凡总感觉边舒阳要做傻事。
边舒阳:“那你在客厅呆着。”
颜沐凡:“那你呢?”
边舒阳:“我有点事情要做。”
颜沐凡也不管现在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么小学生了:“不行,我要跟着你。”
边舒阳轻叹口气:“行。那你乖一点,别闹。”
她什么时候不乖了?退一万步,就算她要闹,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闹吧。
然而在她看到边舒阳要做什么的时候,还是闹了起来。
她劈手夺过边舒阳手里的刀:“你这是要做什么?!!!”
跟她说别闹,就是让她看着边舒阳自残?
她做不到!
边舒阳怕争执之下再把颜沐凡伤到,只能松手,让她把刀夺了过去。
他举起一只手:“我没有要自残,我是需要用一点自己的血确认一下我爷爷尸身的情况。”
这算是边舒阳家里的一种秘法,可以通过自己的血液和亲人的一些特殊物件,模糊获取到亲人的信息。
前提是需要对方在世。
边舒阳怀疑边爷爷并没有离世,虽然他昨天已经确认边爷爷的身体情况,但边爷爷尸身在家里不翼而飞,这让边舒阳对自己和医院的判断产生怀疑。
颜沐凡再三确认边舒阳只是要取一点血,才犹犹豫豫地把手里那把小刀还给了他。
一碗水放在茶几上,水质稍有些浑浊,里面好像撒了点没烧干净的灰,碗里立着一根筷子,没有任何依仗,就那样竖直地立在碗里。
边舒阳小心地滴下自己指尖一滴血。
在血珠落到水面时,碗里的水迅速变黑。
边舒阳的颜色也随之变差。
颜沐凡偷偷观察着边舒阳,这时便知道结果估计不太理想。没等她开口询问,边舒阳就主动说:“爷爷确实不在了,他尸体的方位也找不到。”
声音低落,样子很消沉。
颜沐凡拉过边舒阳的手,把手里准备好的绷带缠上去,用力按压了一会儿。
“那封信呢?”她轻声问,“应该不会是边爷爷留下的吧,能查到那封信是谁放在这的吗?”
边舒阳闻言思考了一下:“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我也一起去!”
边舒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颜沐凡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杜老师,这通电话不能不接。
电话里,杜老师问她人在哪,让她赶快回一趟招待所,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都在边舒阳家,也没跟杜老师或者欧靖他们打声招呼。
颜沐凡挂了电话,一脸为难地看着边舒阳。
边舒阳捏了下鼻梁:“老师叫你有事,你先去吧。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自残之类的事情的。我还得想想这封信有什么能挖出来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颜沐凡将将放心了一些。她凑过去,踮起脚尖把边舒阳往下拉,在他额角轻轻碰了一下。
“我很快回来。”
边舒阳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嗯。”
颜沐凡一路小跑回招待所,来到杜老师他们房间,就听杜老师说,他们打算离开了。
颜沐凡闻言有些惊诧,她迟疑了一下问:“那,课题怎么办呢?”
杜老师拍了拍床头柜上的访谈手册,眉宇间有些颓丧,不知是这次的见闻,还是因为身体不适仍未缓过来,脸色有些差。
“其实这几天采访已经收集到了不少资料,除了桃清村,还有另一个村子是备选地点,我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打算今天就动身。”
颜沐凡抿了下嘴角。
她倒是能理解杜老师这样做的原因。不管是谁,遭遇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而且受的这么大的惊吓,恐怕都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昨天边爷爷没出事,她可能也就跟着杜老师去下一个采访地点了。可边爷爷不在了,尸身又不知去向,颜沐凡没办法留边舒阳一个人在这里。
但边舒阳爷爷去世这件事目前还不能和杜老师说,因为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边舒阳不给边爷爷办葬礼。
她只能暂时岔开话题糊弄过去,借口有事要找边舒阳,从杜老师那脱身。杜老师想着小情侣应该是有一些话要说一下,也就没多说什么。
等她回到边爷爷家,把杜老师紧急找她的原因告诉边舒阳,边舒阳却说她应该跟着杜老师去课题备选的另一个村子。
“你说什么?!”颜沐凡眼睛瞪得溜圆,站在原地看向边舒阳,等着他把这句她不能接受的话收回去。
边舒阳这时正在整理他的行李箱,哪怕颜沐凡这时候语气都变了,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颜沐凡走到他旁边,手臂横过去,拦在他身前。
边舒阳不得不停下来,他把颜沐凡的手拨开,扣上行李箱。
“学委。”
边舒阳也没说太多的话,他只是像是叹息一般叫了颜沐凡一句,她就心口一软。
心软了,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颜沐凡说:“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走?”
边舒阳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床边,然后把颜沐凡拉到他身边坐下。
“那封信我有了点头绪。”
第111章
关于尚且无法判断是否是边爷爷留下的那封信,依边舒阳的说法,可能和他的某个师兄有关。
颜沐凡歪歪头:“师兄?”
边舒阳望向屋子一角,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在他年纪还不大的时候,边爷爷收过一个徒弟。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边爷爷正式的徒弟。在那个年代,如果要算师承关系,是要有一套严格的拜师仪式的,而那个“师兄”并没有过拜师仪式。
那个“师兄”叫良信。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爷爷的,软磨硬泡地求了爷爷很久,爷爷才勉强答应教他点东西,但没打算收他作徒弟。
即使这样,良信在爷爷这边也耗了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直到边舒阳13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差不多把可以混饭吃的东西都学完了,于是离开了爷爷家。
之后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良信刚走的时候,边舒阳还有点不适应,即使对这个人感观一开始不太好,毕竟也是带着他长大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些感情。
边舒阳还问过爷爷良信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爷爷只是摇头,说人各有志,本来也没让他入他们家的门,走就走了吧。
时间长了,边舒阳对良信的印象也就渐渐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