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雷切尔伯爵这辈子还没见人在他面前这么笑过,有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算了,说正事吧。我不知道女公爵答应了你什么,或许你想要直接脱离公会。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你打算就这么离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爱丽丝也知道,佣兵公会现存的特级佣兵人数不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之前也没这么容易当上特级佣兵。现在再装傻大概也没用,爱丽丝在跳车逃跑和跟伯爵谈谈之间抉择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逃避:
“伯爵想要我做什么呢?”
雷切尔伯爵把手搭在窗口,用指甲轻轻地敲着:
“听我的主人说,你是未来之神的信徒。考虑到未来之神或许不久就要醒来……你确实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嗯?”
爱丽丝本来不大相信未来之神会在近期醒来,可这事情被大母神一讲,似乎显得很近,再从雷切尔伯爵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像是这事在明天就要发生一样。
“您也相信未来之神很快就能醒来吗?”
“未来之神究竟会怎么样,我说不准。”雷切尔伯爵说,“但我知道光明神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早早晚晚就要终结,如今我已经嗅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味道。不过我也没资格说这些,大母神的信仰不知何时就会湮灭,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会死在新世界诞生的前夜。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到这里,雷切尔伯爵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似乎已经对这样的结局完全接受。
这让爱丽丝有点意外:
“我以为您是个狂信徒,会想要尝试着力挽狂澜。”
“我当然是狂信徒。”雷切尔伯爵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大母神信仰的狂热,“所谓狂信徒,除了保持对信仰的热情以外,最重要的是对神明绝对遵从。当神明已经接受了己身的湮灭,信徒也该认清事实,以身殉道。在我看来,仅有热情的信徒实在远不够格。”
雷切尔伯爵发表了一番关于狂信徒的宏论,眼睛里透出疯狂的光。就在爱丽丝考虑着是否还要继续和他谈话时,他却又恢复了冷静,然后把话题兜回到原来的位置:
“言归正传,你既然是未来之神唯一的信徒,一定可以提前知道他清醒的日期。我要你答应我,在未来之神醒来的前夕,把奥莉薇带走。”
爱丽丝没想到伯爵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没有出声。伯爵似乎认为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
“未来之神醒来之时,大母神多半也会和其他的神明一同湮灭。如果奥莉薇还留在这里,大概会死掉。”
虽说爱丽丝与伯爵见面的次数不多,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再加上听她们讲的故事,多少也看出一点伯爵的性格人品。只觉他这话里流露出的人情味与他整个人一点不合拍,多少让爱丽丝有点怀疑:
“我还以为您不爱她,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死活。”
“我确实不爱她……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大母神的信徒,不该和我一起死在这地方……我欠了她很多,这算是一点补偿吧。”
这话其实也够无情的,不知道奥莉薇如果听见他这么说会怎么想。不过对爱丽丝来说,如果只是答应这么个条件伯爵就能放过她,这还真是一笔挺划算的买卖。
“我答应您。”
“那就这样说好了。”伯爵点头,挑着眉毛看她,“别以为到时候我会死,你就可以任意敷衍。我已经准备了立约用的附魔指环,你听说过这东西吗?”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盒递给爱丽丝。
爱丽丝听说过立约指环。她是做佣兵的,在接一些比较特殊的任务时,也曾订立过正式契约。那种通常都是要由魔法师盖上魔法签章,确保契约本身永远不会被毁坏。与之相比,立约指环与其说是订立约定的信物,倒不如说是惩罚道具,佩戴者如果不能完成契约,是会被从戒指里窜出来的魔火烧光的。
一般来说,立约指环都要成对制造,以便约束双方。不过雷切尔伯爵这里的指环只有一枚。显然雷切尔伯爵不想冒风险戴上这玩意。爱丽丝当然也不想,不过她好像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她接过指环:
“您倒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种东西。”
“博恩这里有我的专属魔法师,提前准备个指环并不算太麻烦。”
指环的样式倒是挺简洁的,上面刻有一些魔纹。爱丽丝把指环往手上比了比,套在了食指上。附过魔的指环立即缩紧,将她的手指牢牢箍住。爱丽丝试着往下拔了一下,指环纹丝不动。
果然,在约定结束之前,这枚指环大概没法拿下来吧。
这时候,马车已经将他们拉到雷切尔大宅的门口,爱丽丝和伯爵都下了车,伯爵对着她扶了一下帽子算是行礼:
“把珠冠交给菲利克斯女公爵时,别忘了告诉她,克劳德向她问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雷切尔伯爵也下线了,下次出来大概就只能当背景板了。
男主终于要常驻啦。
哦,差点忘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3章 chapter 33
伯爵走进大宅, 爱丽丝手里捧着装珠冠的盒子,另一手遮着阳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她之前被雷切尔伯爵关进地牢, 然后又被送往地下神殿,直到这时候才算是重见天日,被太阳一晒, 稍微觉得眼花,稍微缓了缓, 辨明了方向,步行前往她之前住的旅店。
她失踪了这么多天, 也不知旅店老板会不会把她住的房间租给别人, 不过考虑到她走之前还在前台押了钱, 店里一时半会应该还不至于处理掉她的行李。她回到旅店,走到前台一问, 果然前几天多来了几个客人,老板就把她之前住着的那间房腾出来租了出去。至于她的那几件行李, 都已经被收好放在了前台。店伙见她来了, 把包裹取出交给了她:
“您的东西都在这儿,没人动过, 您自己清点一遍吧。”
爱丽丝把行李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金币银币一点没少, 零零碎碎的杂物也都在。但爱丽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在这里面。她把东西又都看了一遍,还摸了摸身上, 这才想起来究竟丢了什么。
埃蒂安大人送的锁子甲不在这里。
爱丽丝的脸一下子白了。
当时爱丽丝因为不能在裙装里穿锁子甲, 才把它脱下来放在一边。当时走得急, 没把东西收进行李,想不到居然就这么丢了。
爱丽丝叫来店伙询问, 店伙只说不知道。爱丽丝一急,抽出匕首拍在桌上。这一下子可把那店伙吓着了,他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赌咒发誓:
“我收拾的时候原本没注意,后来有客人看见送到了前台来,我就把它放进您包里了。若是我偷拿走了,叫我不得好死。”
这里闹得这么凶,老板听见响动,从楼上下来问出了什么事。听说是丢了一件附魔锁子甲,立即明白这位客人恐怕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连忙陪着笑脸道歉,催促店伙回想这几天的情形,又亲自去那间房里寻找。
客房里当然没能找到,这几日客人太多,店伙也不大想得起来是否有什么可疑人,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爱丽丝知道,开旅店是个正经生意,店里的人若是手脚不干净,也许会偷点零钱,却不一定敢偷拿贵重的锁子甲。毕竟金币银币没名没姓,锁子甲上却有工匠刻下的标记,又有特殊的附魔可以辨认。这样的东西若是说不清来路,一般的店铺是不敢收的。这样想来,偷拿那锁子甲的人很有可能本身就是个佣兵,或者干脆是以剪径为业的强盗。
倘若东西被什么小贼盯上,就算在这里逼问店伙也没用。爱丽丝想了想,收起匕首,向店伙问话:
“那么,你们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什么佣兵或者其他带武器的客人?”
她这一问,店伙好像还真想起来了什么,他一捶手掌:
“我知道了,准是那个人拿的!”
爱丽丝再细问,才知道几天之前,旅店里确实有个有点奇怪的人。那家伙带着一对短刀,风尘仆仆,穿着适合在山林中行动的轻便服装。
一般旅客也有带把匕首防身的,但带双刀的人,一看就是以此为业。士兵或者佣兵为了要在战场上对敌作战。通常都会携带较长的兵器,只有长期四处流窜的盗贼,嫌长兵器携带不便,才会使用短刀。如果说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大概只有这家伙了。新入住的客人看到锁子甲送到前台来的时候,那人恰在桌前吃晚饭,正好看到店伙把锁子甲收进爱丽丝的行李里。
好不容易想起这么一个人,店伙和老板都松了一口气。店伙对爱丽丝详细描述了那个人的长相:男的,年纪不满二十,个头不高,人也比较瘦,一头褐发披到肩膀,神情显得狡黠,脸上有几个雀斑,耳朵上带着单个耳坠。
这些外貌特征加上双刀和轻便衣装,似乎并不太难辨认。爱丽丝又到马厩里去问马僮,马僮倒也记得那个人,说是他骑着一匹通体白色的骏马,虽然不知他的目的地,但记得应该是往南边去了。
这总算还是唯一的好消息,毕竟他前往的方向与爱丽丝回王都的方向一致,或许她可以一路走一路打听。
爱丽丝倒是很想立即去追,不过那人已经走了几天,又有一匹好马,就算立即去追也一定追不上。更何况她这几天折腾过来,消耗的精力倒和打一场仗差不多。如今她实在撑不住,只得让店伙给她重新开了一间房,嘱咐要将马喂得饱饱的,好让她明天一早就能出发。
客店老板说不上是出于愧疚,还是有心讨好,为她开了一间最舒适的套房,并且申明费用全免。既然客店老板有心稍作弥补,爱丽丝也就领受了。
她毕竟是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锁子甲再珍贵也没有好好睡一觉重要。她换过衣服趴在套房的大床上,还没有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将醒未醒之时,爱丽丝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碰她的手,试图转动她食指上的立约指环。
爱丽丝一下子清醒了:
屋里有人!
刚刚丢了锁子甲,现下手中又有一件珍贵珠冠,爱丽丝此时宛如惊弓之鸟,神经一下子绷紧。她无暇细想外人究竟是如何进来,摸过枕边的匕首,不声不响就戳过去,却刺了个空。
爱丽丝对自己的感知能力极有自信,想不到会一下刺空。她当即翻身下床,用床当做掩体挡住身形,抬眼看过去。
此时已是黄昏,房间里的光线虽然昏暗,倒也不是看不清屋内情形。她却发现屋里并没有旁人。
她正紧张着,却听见有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是我。”
她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瑟西里安。于是松了一口气,随手丢下匕首,直接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您,我还以为有人躲在屋里,差点吓死我。”
“以后也许时常要有这样的事,你要尽早习惯。”
爱丽丝听出瑟西里安这句话不平常,不免又惊又喜:
“您说这话的意思,是决定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瑟西里安似乎永远都不会正面回答问题:
“我立过誓。”祂说,“在地牢里的仪式并不仅仅是你单方面的誓言。我既然说了会将目光投注在你身上,就不会违背承诺。”
“但是您如今的能量似乎并不很多。”爱丽丝指出,“像现在这样的交流需要消耗许多祈祷之力吧?我指……像现在这样制造出……实体?”
爱丽丝的尾音里带着问号,她实在不知道瑟西里安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有了个实体。祂“手”的触感和之前在地牢里的感觉不太一样,摸起来与人类更加接近,却又完全看不见,但之前在地牢里,按照瑟西里安的说法,如果那里不是那么黑,似乎总还是可以看见点什么的。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瑟西里安似乎思索了一下才得出这个答案,“大母神通过奥莉薇向我传递了一点祈祷,虽然总数不太多,不过尽可以让我对现世多造成一点影响。”
“大母神?”爱丽丝有点吃惊,想不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想不到她可以以这种方式提供帮助,“信仰之力可以这样转移吗?”
“一般来说是不行的。”瑟西里安对她解释,“但她是母亲,我们之间的联系与我和其他众神不同,她祭司的权力大过其他所有神明的祭司,可以通过祈祷将她持有的信仰之力转移给其他神明。”
祂解释完这些神明之间的事,话锋一转:
“我到这儿来本来不是为了要说这个。”
神明那看不见的手与她的手交叠,指尖轻轻敲击她的手指,抚摩她手上的指环:
“我是想和你说,以后不要轻易接下立约指环。”
“嗯?”
“魔法师们的魔法是源自暗夜之神的力量,就算是我也无法轻易消除。这种东西太过危险,万一立约的魔法师对你怀有恶意,擅自偷改约定内容,它可能会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烧起来,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来得及救你。”
神明的声音显出少有的严肃,让爱丽丝起了一点玩心:
“我还以为您无所不能。”
“事实上,我什么都做不到。”瑟西里安喟叹一声,“你会不会嫌我这个神明太过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