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翰的肚子应声蠕动,肚皮上印出清晰的纹路。
那是一条蛇尾巴。
陆榕瞳孔紧缩,不可名状的梦境在大脑里疯狂搅动。他捂住脑袋,尖叫着后退。
“啊啊啊是怪物!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宁芝面色雪白,但好歹按捺住了自己扭头就跑的冲动。接连不断的怪事锻炼了这个姑娘的神经,她竭力调动脑细胞,颤抖着提议,“趁他还没生,我们快跑吧?”
李大爷深吸一口气,先让他们两个出去,等自己也出去后,“啪”的一声关上浴室门。
“不要慌,先不要慌。对,怪物白天不出来,孩子们,稳住!”
宁芝大口喘气,“换个房间吧?”
“好,换房间!”
宁芝把瑟瑟发抖的陆榕扶到他们的房间,然后帮李大爷一起,把他们收集的物资搬运过去。在这个过程中,她好几次没拿稳东西,幸好饼干和水都摔不坏。
搬最后一趟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宁芝一个激灵,手上的救生衣掉到了地上。
透过阳台的玻璃,她看到一场惊人的雷雨出现在了海天之间。
“哗啦——”
大雨瓢泼,玻璃上很快溅满了水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祭品(11)
傍晚,林沫提着一袋东西,慢吞吞地走回客舱。离开画廊后,她不知道去哪里逛了一下午,直到此时才选择回来。
她看到了贴在李大爷房门口的小纸条。
【学姐,不要进去!我们在205!】
林沫先回了趟自己房间,放好东西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敲响了205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有人靠在门的另一侧,弱弱地询问:“谁啊?是学姐吗?”
林沫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是我,林沫。”
房门缓缓打开,缝隙里露出宁芝惨白的小脸。看到外头果然是林沫后,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快进来!”她连忙把林沫拉入房中,动作敏捷地关门、上锁。
林沫一看里面几人的脸色,就猜到魏文翰那边一定出了变故。
果然,宁芝和李大爷你一言我一语,把魏文翰似乎要“临盆”的可怕消息说了出来。
“我们下午又去看了,他的肚子比普通孕妇还大,就跟胀开了一样。”宁芝想到那个场景,胃里一阵翻涌。
她眼前又浮现出魏文翰肚子上那薄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密密麻麻的血管藏在皮肤下,像绷到极致的牛皮筋。
李大爷也是唏嘘不已,“真是受罪啊!”
林沫点了点头,她已经猜到了。蛇人可不讲究怀胎十月,哪怕此刻听到魏文瀚已经“喜得贵子”,林沫也不会感到意外。
李大爷轻咳一声,面容严肃起来,“东西都弄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呆在一起,轮流守夜。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船长房门外蹲着。”
他看向林沫,“姑娘,你看大爷这主意成不成啊?”
林沫没怎么犹豫,当即拒绝,“我不跟你们一起。”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有其他人在的话,林沫会失眠。而且明天,林沫还打算干点“体力活”,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学姐,”宁芝期期艾艾地攥住她的衣袖,“你跟我们一起吧,我好害怕。”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小榕哥又傻了,我泼了他三四回水,就差给他洗头了,可他还是没反应!说不定,说不定就跟他说的那样,怪物一直盯着我们,我们逃不掉了……呜呜呜,我都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死……”
陆榕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头发有点炸,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呆萌。
林沫自然地掰开宁芝的手,顺便把桌上的水杯递给她握着。
“别开灯,也别出声,这么多房间,抽中我们的概率不高。”
李大爷嘴唇动了动,没忍住,终于问出来,“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咱们不能开灯?这黑漆漆的,心慌啊!”
一老一少眼巴巴地盯着林沫,一副“别逼我们跪下来求你”的可怜样。
林沫并没有卖关子:“怪物和海蛇有关,它们的首领叫戈塞拉。”
至于为什么不能开灯,那是因为很多海洋生物具有趋光性,会被灯光吸引,海蛇也不例外。
“对,趋光性,生物课上讲过!”宁芝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李大爷也恍然大悟,“仔细一想,海里的怪物它可不就是海怪嘛!海怪它有趋光性,这很合理。”
的确,昨天当陆榕说出他在水面下看到的怪物后,林沫推测出了“晚上最好不要开灯”的结论。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太确定——直到半夜里,魏文翰亲自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宁芝和李大爷高高提起的心脏,往下落了些。只要危险是可控的,那危险的威胁性就会下降许多。
但随后,宁芝看了眼床铺,又露出纠结的神色,“那个,发出声音,会有很大影响吗?”
林沫:“你可以试试。”
宁芝飞快摇头,不了不了,试试就逝世,她才不要跟魏文翰一样。
但这样一来,她就犯难了。
“小婴儿怎么办好?”宁芝说得很小声,“她刚刚才哭过。”
万一今晚,这孩子也和昨晚一样哭起来……
李大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两人把沉甸甸的目光放在林沫身上,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照做。
林沫皱眉。
据她猜测,怪物根本看不上小婴儿的身体,所以魏云云其实比他们所有人都来得安全,大可喂饱后随便丢在一边。
可是,她不喜欢被架着做决定。于是她什么也没解释,轻飘飘道:“你们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言毕,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宁芝才像惊醒似的,猛然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她不禁感到羞愧万分。
刚刚她下意识地就想把决定权交给学姐——是学姐开口送走婴儿的话,她内心的负罪感就会减轻许多。可是这样,不就陷学姐于不义了吗?
有红斗篷女人在前,林沫这位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其实已经对他们很好了。关键线索也分享给他们,重要提示也不会忘了他们,连生路都明明白白地摆到他们面前。相比起来,她刚刚的行为,就实在有些卑鄙了。
宁芝和李大爷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带着愧疚。
“李大爷,我们一起决定吧,毕竟是我们选择救下她的。”
“孩子,你说的对!是福是祸,是冤是孽,咱还得自己背。”
……
“轰隆隆——”
海面风急浪高,黑云低垂,宛如末世降临。
林沫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静静凝望。
刹那间,闪电照亮了她的面容,瞳孔漆黑,嘴角带笑。下一瞬,黑暗卷土重来,把一切吞没。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风雷声,惨叫声,落水声,哭闹声,脚步声,几乎一刻不停,连半点空白都不舍得留下。
似乎随着祭祀的临近,怪物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昨晚高枕无忧的乘客,今天也成了它们的攻击对象。
林沫用了从服务员那里要来的耳塞,心无旁骛,睡得安稳。但宁芝、陆榕和李大爷却迟迟不敢入睡,胆战心惊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抖得像三只鹌鹑。
一墙之隔,魏云云从睡梦中惊醒,感受到恐怖的气息,哇哇大哭。她最终还是被宁芝和李大爷放到了另外的房间里,自求多福。
魏云云的对面,那原本属于李大爷,此刻却被魏文翰占据的房间里,传出隐隐约约的水声和微弱的呻囗吟声。
至于林沫隔壁,那间属于红斗篷女人的房间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入住过。
附近有哪间的房门发出被暴力破开的“哗啦”声,但很快又重归安静。
……
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
雷声停了,雨还在下。林沫拉开窗帘,外头阴沉沉的,水声不绝于耳。
她看了眼挂钟,现在是清晨六点。
打了个哈欠,林沫走进浴室洗漱。整顿好自己后,她就着昨天从餐厅拿来的牛奶吃下三只牛角包,解决了自己的早餐。
六点二十,林沫打开房门。
——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过道里,从地面到墙壁,到处都铺着厚厚一层粘液。
林沫呆了一瞬,她怀疑自己昨天在牌子上看见的不是“海蛇之母”,而是鼻涕虫的祖宗。
怀着微妙的嫌弃感,林沫小心翼翼地寻找粘液薄弱处,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远远的,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那是昨夜幸存者的悲戚。他们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林沫面无表情,在路过魏文翰所在的房间时,她停了下来。
房门的下半部分已经不翼而飞,上半部分也摇摇欲坠。宁芝留给她的贴纸还倔强地挂在上面,一阵风来,簌簌作响。
林沫跨过零碎的木条,走进门里。
出乎意料,房间并不凌乱。阳台上的玻璃门被打碎了,窗帘哗哗作响,风雨毫不客气地往破洞里潲,地毯边缘晕出一团深色。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遭殃。
灯亮着,不知道是昨天就没关,还是谁后来又悄悄打开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方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
林沫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室内。
浴室门也碎了,血腥味似乎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林沫顿了顿,下意识踮着脚尖走到浴室门前。目光透过门洞的一瞬间,她瞳孔紧缩。
——魏文翰死了。
死得很惨。
他倒在离门不远的地上,整个腹部都被掏空,血流了一地。
林沫记得,宁芝昨天告诉她的是,“魏文翰躺在浴缸里”。这么说来,这人在临死前应该和日记主人一样,短暂地找回了神志。他挣扎着爬出浴缸,可惜,他临死前的努力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他的生命被残忍地收割殆尽。
白惨惨的灯光下,林沫看到他的脸上依稀残存着痛苦和恐惧,涣散的瞳孔对着前方,死不瞑目。
林沫移开目光,低头在地板上搜索。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痕从血泊中探出,一直蜿蜒到阳台前方。
——事情很清楚了,小蛇人白嫖了一个男妈妈,吃干抹净后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真过分。”
林沫摇了摇头,拎上袋子,转身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祭品(12)
在波涛的推搡下,阿多尼斯号艰难地沿着既定航线前行。
没有乘客知道,这艘本该前往另一个码头的游轮,设置的终点却在茫茫大海之中。
暴雨注水似的往下掉,失去阻拦的狂风极为张狂,高大的游轮被它捏在掌心,简直像三岁娃娃的玩具模型。
“船上真的有怪物,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谁的手机还能用?该死,没信号!”
“船长呢?船长在哪里?”
察觉到怪物消失后,乘客的呼嚎渐渐沸腾,乱成一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乘客们茫然无措的时候,游轮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怎么了?撞到礁石了吗?”
失真的声音从头顶的广播传来:
“滋滋……各位乘客,工作人员正在排查故障……滋滋……请大家保持冷静,呆在房内……”
不知是谁哭出了声,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有人愤怒叫骂,有人默默祈祷,更多的人则是紧张地握住同伴的双手,目光惶然。
简直难以想象,一夜之前,这里还是一个度假圣地。
就在客舱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林沫坐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振动发生时,她正在喝随手从架子上取来的葡萄汁,猛地来这么一下,险些被呛到。好在吃货的气管永不服输,那口果汁晃荡了一番,最终还是认命地滑入食道。
缓过来后,她立马意识到:船抛锚了,仪式开始了。
林沫掏出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因为时代原因,船上的充电系统不适用她的手机。大概在昨晚,手机的电量就已经告罄。此刻它和一块迷你搬砖的作用差不多,除了用来砸人,再无用处。
铅灰色的天空倒映在漆黑的屏幕上,凉意渐生。林沫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窗外发呆。
她估摸着,“队友”那边应该已经找到救生艇,或者逼问出避开仪式的方法了。她清楚,如果想要保平安,最好现在就去跟他们汇合。
可是,林沫的心里很纠结。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理智被左右拉扯,最终还是留下来的念头更加强烈。
唉,图什么呢?
图它们不讲卫生还法盲吗?
——留下来,看完这出好戏,哪怕结束后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想到这里,林沫不禁抚上胸口。莫名其妙又无比浓烈的情绪正在胸腔里翻滚,心脏兴奋狂跳,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的声音。
——对,让我看看吧,这个奇妙的世界。
在林沫无声的呐喊中,地面、墙壁、天花板……整个餐厅开始透出荧荧绿光。
林沫呼出一口浊气,把纷繁的思绪压下,凑近墙壁仔细观察。
荧光跃动着,渐渐在墙壁上勾勒出玄妙的图案。林沫记忆很好,瞬间认出这个图案和客舱构成的法阵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