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适时出声,跟着劝说:“四小姐,既然夫人在找,您还是同三少爷回去吧。”
唐广向白染微微点头,似乎是暗示她赶快答应下来。
白染犹豫了一瞬,决定信唐广一回:“好,我跟你回去。”
两人往回走,待管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唐广才放心地和白染交谈起来:“四妹,管家是咱们唐府之中最执着的人了,还好我将你找到了,不然你今天只有亲自感受什么叫做固执了。”
唐广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袍,绸缎的料子有着水纹似的光泽,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意,神采飞扬,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白染:“你的……伤势好了?”
唐广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咳,伤口倒是还没有好全,是我在床上趴了两天,熬不住了,才打算过来找你,刚巧路上碰上了母亲她们。”
“对了,她们已经被我劝回去了,我们不用急着赶过去。”唐广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她们有可能下午还会来找你。”
“还来找我?”白染取下帷帽,看向唐光认真道,“可我只想出去,我现在被软禁了你知道吗?”
“知道,我有听见小厮们在讨论,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你有办法让我出去?”
唐广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一定可以带你出去,就明天上午,到时候我带着小厮来找你,你就扮作我的小厮,我出门没有人敢拦。”
白染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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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回到清雅苑,唐广也赶回了自己的院子,说是要做些准备。
清雅苑中,丫鬟们见她从外面回来,丝毫也不惊讶。
冬儿走近白染,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不会是从西后门回来的吧?那里可是管家重点关照的地方。”
白染无语凝噎。
还是怪她对唐府不熟悉,冬儿都能猜到的东西,她居然不知道。
“唉……我要是早些知道就好了。”她怅然地叹息道,无精打采地摆摆手,“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昨天还没看完的话本子呢?”
主屋的窗边,白染斜倚在榻上,在她将后半本话本看完之后,时间终于挨到了中午。
吃完厨房送来的午膳之后,白染本打算睡个午觉,却听见丫鬟来报,说是唐夫人和两位少奶奶已经进了清雅苑。
白染起身,前去迎接。
主屋外的长廊中,唐夫人一左一右携着两位儿媳赶来,三位唐府女眷珠围翠绕,打扮得光彩照人,雍容华贵。
几人的身后跟着五六位丫鬟,其中三位丫鬟手中拎着一个蒙着布的竹篮,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最近几天,冬儿也和白染恶补了一些基本的礼仪。
见三人越走越近,白染脸上挂着笑不露齿的微笑,上前迎了上去,顺便向三人行了一礼。
“母亲,大嫂,二嫂。”
唐夫人见状很满意,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真诚了几分。
“好孩子,快起来。”唐夫人虚扶一把,顺势将白染的手挽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拍拍白染的手背,带着些亲昵的意味。
“今天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担心你无聊,来陪陪你。”
白染轻扯嘴角。
不,其实让她不无聊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她自由。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主屋。
唐夫人招来身后的丫鬟,取来竹篮,将灰色的布料掀开之后,现出了里面的东西——各色的丝线、各种长短的细针、巴掌大小的绣棚……
全是用来刺绣的工具。
唐夫人拿出一块已经绣好的手绢,在上面的芙蓉绣花上抚摸而过,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这是我上月无聊时绣好的手绢,本来还说团案太过简单,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她温和的目光与白染的视线对上:“孩子,你来看看这个,争取这两日就将这学会。”
白染木然地接过手帕,上面的芙蓉花色彩鲜艳,层色分明,针脚细密,完美得像是一块工艺品。
这能两天学会?不如做梦还来得快些。
白染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打算先将今天这个下午应付过去:“好,我试试。”
丫鬟很快穿好针线,将各种工具交给了白染。
两位少夫人也拿着绣棚站在了白染身边,准备手把手地指导。
半刻钟之后,白染手上一歪,不出意外地将针扎了下指尖。
“嘶——”她深吸了口气,因为无聊带来的倦意瞬间消退。
唐夫人凑近看了眼白染的指尖,觉得问题不大,于是安慰道:“初学就是这样,以后学会就好了。”
白染木着脸,很想对唐夫人说她对刺绣不感兴趣。
可惜不行,她们都是好意,她还不想和唐家的人闹僵关系。
无奈之下,她下意识叹了声,重新拾起针线学习。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白染再次没有防备地将手指扎了下。
“唉——”
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后,白染轻蹙眉头,放下针线,哀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如削葱根的手指上,明显有着两个红点。
白染:烦躁,无聊,没意思,她不想学了。
想着,她第三次叹出了声。
正屋中,唐夫人与两位少夫人交换了个眼神,表情颇为无奈。
最终,唐夫人还是屈服了,她吩咐丫鬟照顾好白染,带着大部队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清雅苑。
白染送走了几人,自己则百般无聊地在躺椅上,望着受伤的手指,发呆。
无聊啊,好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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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太云宗。
兴墨峰峰顶,晏清斐正在正殿里打坐修炼,心底忽然莫名涌出一股烦躁,他眉头微皱,整个人显得异常冷冽。
心念合一,摒弃杂念。
他闭上双眸,继续修炼功法,下一刻,一股更加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晏清斐睁开眼睛,眼中罕见地划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对修炼感到无趣?
难道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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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所期待的第二天终于来了。
昨日傍晚,她本打算找唐老爷理论,却只得到了唐老爷未回府的答案,只得暂时作罢。
不过好在,唐广准时带着小厮来到了清雅苑,没有鸽她。
唐广来了之后,白染找了个借口支走丫鬟,借机换上小厮的衣服后,还用脂粉画了简单的妆面,与唐广原来的小厮至少是肤色相近了。
当她和唐广从正门离开时,她难得地感到了紧张,幸好看门的护院对唐广不甚在意,她成功地出了唐府。
大街上,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
到了街道的岔路口,唐广停下脚步问道:“四妹,今天你想去哪里走走?”
白染:“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或者说其他府的年轻女眷一般都去哪里玩?”
“女眷一般都是去珍宝阁,但那里你已经去过了……诶?”唐广眼睛一亮,来了主意,“我知道一个地方,女眷想去却又很难得才能去一回,”
听见唐广这样描述,白染也来了兴趣,好奇追问是什么地方。
唐广却反常地卖了个关子,说是到了便知道了。
一刻钟之后,城东宽阔的大街上,两人在一座阁楼前驻足。
阁楼的雕花木门半掩,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奢靡的布置,清淡的脂粉气和酒气混杂着弥漫在附近的空气中,与此同时,一阵情意缱绻的抚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切都在表明着什么。
白染望着牌匾一字一顿地念出:“风、雅、馆。”
她眉头一挑,看向略带嘚瑟的唐广。
好家伙,居然带她来逛窑子!
真不拿她当外人看呐。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5章
似是察觉到白染的诧异,唐广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故作风雅地扇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咳。”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常来这里。”
白染眼神微妙,明显是不信。
唐广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但是担心会越描越黑,只好淡定地说:“等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头也不回地向风雅馆迈去,半遮半掩的木门被他推开,白染怀着一种见世面的心情,跟了上去。
进了门便是大厅,此时的时间尚早,大厅中稀疏地坐着十位客人,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她们的衣着首饰无一不精致华丽,身边还站着丫鬟。
大厅中的圆台上,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正在抚琴,他容貌清隽,但眉宇间却充盈着一股愁绪,琴声缓缓从他手下泻出,连带着似乎也开始变得哀愁。
白染见了这些,这才明白这居然不是普通的青楼,而是一家小倌馆。
难怪唐广这小子说他不常来这里。
哎等等,这不也是在说他来过这里吗?
白染大受震撼,下意识地眉头紧蹙,匪夷所思地看向唐广:“你以前居然来过这里?!”
她的眼神太过怪异,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些。
唐广连忙阻止道:“姑奶奶,小声些!这里也有清倌的,比如这家的头牌,琴技一绝,我以前就来听听小曲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白染顿了顿,“除非让我也听听。”
只要她信了就好。
唐广倏然松了口气,给旁边的老鸨递了张银票,待老鸨喜笑颜开地拿着银票走上楼,唐广压低声音冲白染说道:“小姑奶奶,今天就算是我请你,你回去可千万别告诉父亲说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似乎十分害怕唐老爷。
白染了然地点头:“放心吧,咱俩谁跟谁啊,我今天出来过吗?根本没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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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之后,白染和唐广被老鸨安排在了三楼的某间房间。
房间布置偏向素雅,但空气中还是充斥着一股脂粉味,生生破坏了这份淡雅。
两人坐下没过一会儿,满脸喜色的老鸨将风雅馆的头牌领了进来。
年轻男子身穿淡青色长衫,背挺得很直,剑眉星目,英俊中带着一股书生气,因为面容上没有笑意,看上去有些冷,但却不令人感到不悦。
“二位贵客,这位就是我们的青竹公子。”
老鸨语气谄媚地介绍了人,转身吩咐男子一定要将两位贵客伺候周到。
做完这些,老鸨拉上门,离开了。
青竹公子缓缓走到竹案前,将木琴放在了竹案上,开口问道:“不知两位贵客今日想听什么?”
声音如溪水潺潺,清澈、干净、悦耳。
白染坐在软塌上,支着下巴看向唐光。
虽然可以点歌,但是她不知道歌单。
唐广接收到白染的眼神,想了想:“就弹你最拿手的吧。”
这回答,说了当做没说。
白染心中吐槽,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已经做好准备的头牌。
竹案前,跪坐的青竹公子向唐广轻轻颔首,十指在琴弦上撩过。
“噌”的一声响起,肃杀中带着冷冽,房中的暧昧气息在一刹那间驱得一干二净。
白染一激灵,立刻端正了坐姿,还以为自己是听见了十面埋伏。
饱含着杀气的急促琴声继续响着,不绝于耳,让人仿佛置身于正在厮杀中的战场。
没想到唐广这小子来这是听这种曲。
顿时,唐广的形象在白染的眼中变得高大上起来,但想想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冲唐广比口型确认:“你来就听这个?”
唐广微微摇头,摸了摸鼻子:“我以前都是和其他人一块来的。”
啵,高大上的伟岸光辉形象顿时破碎了。
白染:“嗐。”
不早说。
琴声虽然含着杀气,但一旦听久了,白染就觉得越听越上头,越听越带感。
于是乎,她又斜倚回了软榻上,全身心放松,享受着着这异常让人热血奔腾、恨不得立马拿刀冲进敌营乱杀的琴音。
房间中一切杂音都消失殆尽,随着时间流逝,琴声也越发响亮,犹如就响彻在耳畔。
这时,正闭眸沉迷琴声的白染忽然感到周围似乎冷了些,而她也有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她睁眼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唐广望着正在抚琴的头牌,脸色有些发白,眉心紧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而那位头牌,正非常投入地拨动琴弦,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木琴上,没有一丝分心。
很明显,两人都不是注视她的人。
白染在房间内找不到人,便将下意识地看向了位于身后的轩窗。此时的窗户正敞开着,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于是,当白染转过视线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那位救过她的剑修,此时悬浮在窗外,暖阳下,他目光冷冽,神情冰冷,仿佛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身白衣在风中徐徐飘动,缥缈似仙。
晏清斐的目光在白染身上顿了顿,随后掠过她,看向她身旁的唐广,随后是抚琴的头牌,再然后便是房间不正经的布置。
白染感觉剑修的表情越发冷了,按道理她应该心生害怕才是,尤其是剑修还用那种寒冽的目光对她对视。
但莫名的,白染毫无压力与心理负担,甚至还感到剑修的注视带给她一种亲切感,像是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