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同时,白染的精神霎时间猛然清醒,她倏然睁开双眼,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而下。
退出几步之远后,白染定睛一看,才发现床边正在拽她被子的是傀儡小棠。
只是,此时天色尚早,暗夜还未褪去,甚至连月亮都还挂在空中。
白染仰头看看玉盘似的月光,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我真的这么早就要起床吗?”
她想起了师尊说过,要教她练习剑法的事。
傀儡木然道:“白姑娘,小棠伺候您洗漱。”
它犹如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
白染顿觉无趣,她再次看了眼天色,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暖和的被窝,认命地起床穿衣洗漱。
走出寝居,晏清斐修长的背影立在清玄殿门口,皎洁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出尘的仙气扑面而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带起他的衣袖与发丝微微飘动,像一位真正的仙人。
白染眨眨眼。
师尊这么厉害的人比她还要早起,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她暗自为自己打油打气。
只要吃得苦中苦,师尊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早晚,她会像师尊一样炫酷!
“师尊!”
女声清脆,带着些许欢快。
晏清斐转过身来,月光下,他持剑而立,俊逸出尘,飘然若仙。
“过来。”他道。
白染走近,才发现师尊手中的剑是一柄木剑,剑身细而长,款式很古朴,不是他往日常用的那支剑。
“这是给我用的吗?”白染期待问道。
“对,随我来。”
晏清斐说罢往悬崖边走去,白染跟上。
立在悬崖边,晏清斐神色淡然:“我先演示一次,这是宗门最基础的剑法《太一剑法》,共有三十六式。”
话落,他便开始了演示,虽然是简单的木剑在他手中,但却是气势凌然,锐不可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白染木然。
在她的视线之中,晏清斐几乎将剑舞成了残影,离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剑气。
剑招这么快,她怕是学不会了。
白染在崖边吹着冷风,感觉心中拨凉拨凉的,怀疑人生。
不远处,晏清斐使出最后一招,木剑向着对面的山峰挥去,刹那间,对面山上的树林如摧枯拉朽般哗啦倒下一片,连山崖上也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手腕一转,负剑而立,回眸看向白染:“如何?”
白染已经陷入了呆滞。
仅仅是太云宗的入门剑法,便如此厉害?!
默了半晌,她咂砸嘴巴,从惊叹中回神,指着对面的山上的剑痕,大声道:“师尊!我要学这个!”
“很好。”
晏清斐带着一身凛然剑意走近,将木剑递给白染:“从现在练到日出,正好。”
白染接过木剑,萧瑟冷然的山风下,她看看脚边的悬崖,向晏清斐申请道:“师尊,一定要在悬崖边练剑才有这样的效果吗?我可不以可以往那边挪挪。”
晏清斐颔首:“都可。”
白染抱着木剑火速挪到安全地带,学着晏清斐的动作拿着木剑。
她努力回忆着剑法的第一式,将剑挥了出去。
但只是这一个动作,就令晏清斐皱眉。
白染默默收起长剑:“是动作不对吗?”
“不,是你根基太差。”晏清斐敛眸思忖,忽而看向下山的小道,“从今日开始,日出前你需围着兴墨峰跑三……”
他打量了一番白染,改口道:“一圈足以。”
“随后用完早膳,你需练习挥剑五千次,待到晚上,我再教你入门的功法。”
“如此,便先这样吧。”
随着晏清斐一句句的安排落下,白染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环顾了一圈兴墨峰的范围,想着这魔鬼计划,咽了咽喉咙,试探问道:“跑步是山腰?还是……山脚?”
“既是一圈,那必然是山脚。”晏清斐肯定答道,冷酷无情。
白染咬咬牙,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一切为了修仙!
她放下木剑,转身就向山下跑去,但跑出不远后又忽然调转了回来。
“那个……师尊,我不知道哪条是下山的道,昨天下山走的是死路。”
白染尴尬地笑笑,与晏清斐沉默对视。
片刻后,晏清斐右手轻拂,清越的鸟鸣声中,一只足以载人的机关鸟出现在白染面前。
“它可以送你去山下,记住,跑完山脚回来。”
白染想想,试探问道:“那若是没有跑完便回来了呢?”
晏清斐想也不想:“如此,早膳便可以不用了。”
白染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魔鬼师尊。
机关鸟载着她飞下山峰,这次,她是真的要去跑圈了。
望着白染的背影消失,晏清斐淡然地回到清玄殿,像往日一样打坐修炼功法。
只是此时的他,对即将产生的严重后果没有丝毫察觉。
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股灼烧感忽然从内府传来,晏清斐停下功法,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了压不适之处。
他蓦然想起下山长跑的白染。
此时虽然有些不适,但也能忍。
晏清斐闭眸,继续运功法。
然而这次更快,几乎是半盏茶的时间,肺腑的不适更加剧烈了,仿佛整个内府都在被火焰烧灼,呼吸间连喉咙也痛了起来,腥甜之意似乎也哽在喉间。
晏清斐眸色沉沉,眼眸微眯。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记受伤是何滋味了。
他手捂胸口,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凝神压制这股不适。
后山,剑冢数以万计的长剑似是感到不安,剑身震动,齐齐发出嗡鸣之声,将进入剑冢的弟子们搅得气血翻涌,惊慌之下立刻退了出去。
兴墨峰,山脚下。
对些一概不知的白染正在努力和自己做斗争。目前她才跑了十分之一的路程,但却感觉自己要挂了。
喉间的腥甜,肺和胃,甚至是全身的关节器官,都在叫嚣着停下。
不行,不能停下放弃。
她白染可不能这么废材!
她咬牙坚持,却感到脚下还是渐渐慢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不再受她支配。
白染又坚持了一小会儿,感到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视野中,前方的一草一木逐渐模糊,脚下似乎撞上了一块石子,她往前摔去,反应也变得异常迟钝,摔在地上过了半晌,痛觉才姗姗来迟。
右手胳膊肘被擦出了一大块伤痕,密密麻麻的红色从伤口上渗出。
白染坐在地上,看着伤口渗出的鲜血,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她怎么就变得这么狼狈了?
白染闭眼,将泪意憋了回去,扶着山壁缓慢起身。
她一定要变强,查清原身的真相。
#
清玄殿中,晏清斐握着茶盏出神,冰冷的茶水通过杯壁传出冷意,他却毫无所觉茶水早已冷却。
心中翻腾着酸涩苦意,这情绪非常陌生,在他的记忆中,也只在小时候刚入宗门时出现过。
晏清斐眸色微冷,起身,剑意划破虚空,下一刻,他出现在山脚下。
白染似有所觉地抬起视线,当晏清斐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眼中的泪意憋不住的往外冒。
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出来,她努力憋住,但汹涌的情绪却在瞬间击垮了她。
白染抹着眼泪,瘪着嘴难过道:“师尊,我好委屈。”
晏清斐神色一怔。
原来,这叫委屈。
作者有话说:
撑不住了,溜了溜了,明天一定补上
第28章
晏清斐神色晦暗,只是注视着白染。
白染见他不搭话,想到自己居然在新师尊面前哭出了声,尴尬与不自在都冒了出来,她当场就想脚趾扣地。
但泪意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于是,她干脆掩耳盗铃般用双手捂住脸,哭得更大声了。
她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含糊控诉:“师尊,你是不是有毒,本来我不想哭的,可你一来,我就憋不住。”
山间小道上继续安静,晏清斐保持了沉默,只是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良久,久到白染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他开口说道:“回去罢。”
“回去?”白染放下手,掩住的双眼哭得通红,她看向晏清斐,固执地摇头拒绝,“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坚持到这里。”
此时已经日出,温柔的曦光透过云层撒下,白染的发丝已经有些乱了,在金色晨光下显得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
晏清斐从白染身上挪开视线:“已经日出了。”
“那更不能回去了,我还是要吃早饭的。”白染吸吸鼻子,“不行,师尊我要开始继续跑步了,你让小棠为我准备好早饭,等我跑完回去就吃。”
白染准备绕开晏清斐。
错身的瞬间,晏清斐忽然侧身,冰晶似的长剑不知从哪里蹿出,拦住了白染的去路。
“师尊!”白染转身,苦着一张脸劝道,“放我走吧,我真的很需要锻炼变强。”
可长剑依旧横亘在白染面前,不动分毫。
白染默了默,仰天长叹。
碰上个这样的师尊,她能怎么办?
“回去罢。”晏清斐负手而立,背对白染,缓缓道,“是我想岔了,想提升体质有很多种办法,这是最缓慢的一种。”
白染看到新的希望:“师尊的意思是?”
“回清玄殿,药浴。”
#
寝居中,白染坐在轩窗边吃着早饭。
早饭是一碗灵米熬制的白粥,还有一小碟开胃的小菜,这都是傀儡小棠从宗门的食堂带回来的。
其实她之前用过辟谷丹,所以并不饿,但小棠送来的灵米粥闻起来实在是太香了,让她忍不住。
晏清斐在送白染回到清玄殿后,便御剑离开了,说是去准备药浴需要的药材。
窗边,白染吃完早饭,待小棠将碗筷收拾干净后,她支着下巴望着外面漂浮的大白云陷入沉思。
药浴,听师尊的意思,这玩意儿似乎能很快提升体质。
但关键在白染的记忆之中,修仙文中所出现的药浴,都特别折磨人。
那是泡澡吗?不,那是在承受酷刑。
想到书本里的描写片段,白染眉头紧皱。
要是她又忍不住,在师尊面前痛哭怎么办?那岂不是也显得太娇气了。
她没纠结多久,小棠推门走进,“砰”的一声,将一个浴桶放了出来。
敞开的窗户被小棠合上了,室内昏暗下来。
白染来到浴桶边,里面热气腾腾,已经加上了各种药材,热水浑浊,气味中有股浓烈的药香。
她正想出去询问,一道传音响在耳边。
“药浴一个时辰,水面需没过全身。”
让小棠出了房间,白染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一点烫,但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搬了一条凳子浴桶边做踏板,浑身没入水面,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呼吸。
近距离接触到药汤,中药味更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呛到咳嗽。白染犹豫了一下,将下巴搁在了木桶边沿,鼻子终于要好受些了。
温度合适,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白染枕在浴桶边沿,昏昏欲睡。
她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全身反而非常舒坦,比泡温泉还要舒服几分。
药物有些铺在浴桶底部,有些漂浮在水面。
白染无聊,数着漂浮在水面的药材混时间。
一、二、三……
数到后面,她迷糊地睡了过去,直到药汤变冷,晏清斐的传言在她耳边出现,她才醒来。
小棠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房间,手中拿着擦拭的手帕和换洗的衣物。白染取来衣物换上,还是宗内弟子统一的款式,与先前那件别无二致。
泡了一通澡,白染感觉身上懒洋洋的,四肢也有几分乏力,她迟疑地看了看床铺,有一种想上去躺着睡觉的冲动。
只是可惜,师尊还在外面等她。
清玄殿内,晏清斐坐在木榻上,听见动静,向白染看了过去。
“感觉如何?”他问道。
白染迟疑道:“感觉……想睡觉。”
“啊不是,感觉身上懒洋洋的。”她改口道,忽然鼻尖动了动,从自己身上嗅出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师尊,我好像腌入中药味了。”
晏清斐神情中似乎有丝无奈闪过,他放下手中杯盏,目光落在清玄殿外。
殿前的空地上,一只白色巨狼被阵法拦截在外,它趴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面。
察觉到视线,白狼抬头,冲清玄殿内嗥叫一声。
——“师尊!您让我来找师妹玩,师妹人在哪儿呢?”
殿内,听见耳熟的狼嚎,白染轻咦了一声,她快步走到门口向外看去,那只白狼居然来找她了。
白狼见她出现,高兴地又嚎叫一声。
——“师妹!出来玩!”
白染回眸看向殿上的师尊,指了指门外的白狼:“师尊,它好像是来找我玩,我能去吗?”
晏清斐:“多活动筋骨,挺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白染笑了,高兴应道:“好的师尊,我一定多活动筋骨!”
她提着衣摆,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来到白狼身边,用力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狼脑袋:“走!向山脚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