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异的、新奇的情绪在心底蓦然化开。
晏清斐身体微微一滞,分神传递来的陌生情绪令他险些再次情绪失控。
奇怪。
当真就这么如此美味吗?
心念一动,木筷被晏清斐拿在手中,紧接着,一块四喜丸子被放入了他的口中。
然而下一瞬,晏清斐眉头微蹙,将木筷放下,心底飘出一缕淡淡的失望。
不过如此罢了。
在他的对面,白染依旧沉迷埋头干饭,只是某次探出木筷准备夹丸子时,忽然发现碟中的丸子少了一个。
怎么会少一个?恩人不是都辟谷了吗?
白染因为诧异双眸微瞪,满脸都是问号地望向仿佛无事发生的晏清斐。
冷漠剑修一个眼神瞥过来,好似是在问有什么事情。
“哈哈,没事没事。”
白染冲剑修笑笑,以为自己记错了,没将这个小小的怪异之处放在心上。
……
“嗝——”
白染快速地捂住嘴巴,却还是挡不住一声饱腹声从她口中溢出。
对面的剑修再次向她看来。
白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趁此机会,生硬地转了话题,问出了久藏在心里的问题。
“恩人,我叫白染,你叫什么名字啊?”
“晏清斐。”
声音冷冽,可惜还是挡不住白染探究新世界的热情。
“您好您好!晏恩人,那什么……”白染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有几分扭捏,“其实我对修仙也非常向往,我看你修为不凡,咳咳,你能看出我的修仙资质吗?”
晏清斐:“你想当修士?”
白染不住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修行一事,并非儿戏,其中艰难险阻,数不胜数,而一旦踏入大道修行,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反悔的。”晏清斐垂眸,“你可想好了?”
全是劝退的话语。
可在白染看来,剑修没有直接拒绝,她想修仙这件事很有希望。
她激动起来,双颊染上了嫣红,嘴唇忍不住地上翘,整个人完全处在一种意外之喜的兴奋之中。
“想好了想好了!我以后绝对不后悔的!就是……我的资质,或者说根骨,怎么样啊?”
晏清斐直直对上白染期待的目光,回道:“尚可。”
起初晏清斐本想直接收回分神,但却没想到分神会化作一位女子,而且就算脱离了历世的化身,分神的模样还是没有改变。
他将她带回修仙界,用九阶青莲所孕育的莲子为她重造了一具身体,将之放在凡人界后,他返回太云宗,准备闭关深研《分神历世诀》……
想来,青莲子化作的这具身体,木系灵根应是极品资质。
晏清斐起身,负手而立。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独留一线生机【1】。修行不易,你应认真考虑。”
见剑修还在劝,白染肯定地说:“我真的考虑好了,修仙世界不修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万一……修仙界就缺我这样的人才呢?”
说话人神采飞扬,语气笃定,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自信。
不知怎么的,晏清斐忽然间想笑。
他再一次想不明白。
为何他的分神会是这样的性格?
“罢了,你既然愿意,那就去吧。”晏清斐面色冷肃,“两月后,太云宗会来此地招收新弟子,你可以随他们离开。”
话音落下,好半晌都没有后文。
白染眨眨眼,追问道:“那到时候我是只需要报上恩人的名号就行了吗?需要什么信物吗?”
晏清斐:“……不需要,以你的资质,足以。”
兴奋、激动、欢喜、雀跃,猛烈的情绪杂糅成一团向他袭来。
晏清斐指尖微颤:“是唐家对你不好吗?”
他所能想到的答案中,这是最有可能促使白染想要入宗门修行的原因。
“唐家?”白染的思路一时没能转过来,“为什么这样问?哎不是!恩人!你知道我是唐家的人?”
“等等也不对!难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晏清斐眸光微沉,不发一言。
白染只好解释:“其实也不是说对我不好,就是,很奇怪。明明我跟他们长得,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偏要说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闺女。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们这样做,很难不以为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吧?”
白染耸肩:“反正他们就是很不对劲,但问又问不出什么重要消息,也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晏清斐:“他们所说?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呃,我说我失忆了,这很重要吗?”
白染恍惚中又从剑修的目光中读到了无奈,可一眨眼,他还是负手而立,疏远缥缈得像是一缕不可捉摸的冷冽月光。
“罢了,就这样吧。”
声音很轻,但白染还是听见了。说完,晏清斐向门口走去,似是打算离开,白染赶紧也跟了上去。
剑修回眸,深邃的眼神与白染对上,刹那间,白染不由一愣,因为这目光太过古井无波,没有一点人气。
“还有何事?”
“那个……”白染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恩人您做好事做到底,这里是栗泗城,唐府不在这里,可不可以把我送回华宁城呢?”
晏清斐:“……”
原来这世间,还真的有人不惧他。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网络,非原创。
本想九点发的,没赶上
_(:з”∠)_晚安啦,小可爱们~
第7章
最终,晏清斐还是将白染送回了华宁城。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气氛颇为尴尬。直到白染在华宁城城门口下了飞剑,说了好几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听见晏清斐的回应。
白染琢磨着,修仙界的修士估计大都有点傲气,更何况这位剑修的修为还挺不错,她估计是将这位剑修得罪了。
毕竟他救了她一命,而她不仅没有任何报答,还一直麻烦他。
以白染的性格,她是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是要拜进太云宗的,而剑修就是太云宗的人,这个跑不了。
想报答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在纠结一阵之后,她也宽心了。
#
华宁城,唐府。
因为有丫鬟向唐府报信,所以白染在回去的路上丝毫不慌,加上她还在珍馐阁吃了不少东西,以致于她回府的速度很慢,像是在散步消食。
早上离开的唐府,回来时已经快接近申时了。
行至唐府门前,白染发现朱红大门敞开着,唐府的管家在台阶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满脸都写着心急如焚。
除开管家,还有两三位丫鬟和小厮垂头站在旁边,似乎是在等待吩咐。
这时,恰巧从街道口传来动静。
是唐家大少爷唐财骑着一匹骏马出现,身后隔着老远缀着一队小厮,小厮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已经累得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白染有些好奇是出了什么事,便站在台阶下等候。
骏马在唐府门口停下,管家赶紧迎了上去。
“大少爷,怎么样?找到了吗?”管家问完,不等唐财回应,又道,“方才传来消息,老爷已经去了祠堂,恐怕是要动用家法,大少爷,您去劝劝吧。”
唐财下马向唐府走去,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二弟回来了吗?”
管家:“二少爷先前去城外寻人,还没有回来。”
两人逐渐走远,白染猜测应该是去祠堂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在找谁啊?
难道是唐广那小子还没有回来?
白染感到困惑,不过关于找人这件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唐府里的小路东拐西绕,白染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身上的路人buff居然还没有消失。
因为她已经连续面对面的路过好几位小厮和丫鬟,都没有收到像往日那样的注目礼,而且这些人仿佛视她为无物,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她。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他们四处寻找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态,白染来到了无比“热闹”的唐府祠堂。
还未走近,便听见了里面的喧哗声,夹杂着女子的抽泣与男子的哀嚎。尤其是哀嚎,一声甚过一声,在阳光下听着都有些瘆人。
白染搓了搓胳膊上浮现的鸡皮疙瘩,迈上了祠堂外的台阶。
走上台阶,再走过一段不长的走廊,一座古朴肃穆的祠堂映入眼帘。
祠堂门外,各院的小厮和丫鬟们噤若寒蝉,深埋着头,只能让人看见黑黢黢的脑袋顶。
祠堂门内,在供奉着数个牌位的案桌前,一位背影极其熟悉的青年被按在长凳上,随着藤条的落下,发出了一声声的鬼哭狼嚎。
青年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的长袍,只是由于受了家法,屁股那块的布料已经渗出了红色。
而那位狠心挥下藤条的人,白染也很熟悉,正是唐老爷。
唐府的女眷站在一旁,面上都是不忍心的神情。尤其是唐夫人,唐广的亲生母亲,中年的她眼眶通红,用手绢捂着嘴巴小声地啜泣着。
才赶来不久的唐财站在唐老爷身边,一副想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管家在祠堂门口见状,更加焦急了。
“嘶——”
看清楚人后的白染瞳孔地震。
打得这么狠,唐广这小子是犯什么大错了?难道是因为遇见了山贼?可这也不是唐广的锅吧?
况且出去踏青还是唐老爷提出来的。
哎等等,唐广挨打的原因不会是因为找不到她……吧?
白染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颤巍巍的。
她对唐府而言只是一个外人罢了,为了一个外人,至于这样对待亲生儿子吗?
白染的眉头开始蹙起。
不,也许她的猜测也不对,唐广受家法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走进祠堂,毫无存在感,没有一人发现她。
近看之后,白染发现唐广看上去更可怜了,不止是屁股后面的伤口,脸上也是几个巴掌印,又红又肿,看得出下手的人是下了狠劲。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毫无疑问是唐老爷。
“啪——”
唐老爷手中的藤条重重落下,他气急怒道:“你说!你整天出去鬼混我从未说过你什么!只是你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居然连同外人将歪主意打到唐意身上!”
“还想英雄救美!我呸!癞□□想吃天鹅肉!我看你们是痴心妄想!”
“整天游手好闲!不干人事!我打死你!”
……
唐老爷话中的信息量不少,白染听后脑袋宕机了一瞬。
连同外人?!
所以她遇见山贼这事还真的与唐广有关?
白染回想起上午的惊魂一刻,忽然发现唐老爷打得真好。
只是,唐广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英雄救美?
唐老爷边骂边打,终于累了。
得了一点空隙,唐财赶紧出声劝阻:“父亲消消气,三弟只是一时糊涂,况且他也没能料到今日会遇上真正的山贼,但好歹没有酿成大错……”
“什么是没有大错!唐意现在找回来了吗?”唐老爷说到这里,话语中的怒气忽而转向了哭腔,“要是不见了人,造成了什么后果,我怎么向那位祖宗交代啊!”
“我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我唐府上千年的家业,难道就要断送到我的手上了?”
唐老爷哭丧着脸,仿佛大难将至。
唐财:“丫鬟既然亲眼看见唐意安稳无事,那唐意肯定是平安的……”
唐老爷:“平安?!人都找不到了,还什么平安不平安的!”
唐财:“唐意说要在外用午膳,想来用完午膳就会回府……”
唐老爷指着天色:“申时了!要回来早该回来了!一定是遇上了意外!哎哟——”
唐老爷捂着胸口开始哭爹喊娘,手中的藤条也丢在了地上:“我怎么就这么苦啊!摊上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抬起厚实的手掌,一巴掌拍在唐广的脑门上:“起来!没死就赶快起来!给我出去找人!找不到人,你也别想回来!”
白染在旁边角落默默看戏。
唐老爷被她可能会出意外的猜测吓得不轻,是因为没法向‘那位祖宗’交代。
‘那位祖宗’是谁?与原身是什么关系?
白染陷入思忖。
唐广被唐夫人搀扶着,同女眷们离开了祠堂。唐老爷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旁边唐财既关切又小心翼翼地劝说,唯恐一不小心又将唐老爷惹生气了。
“父亲不用如此悲观,唐意来历不凡,吉人只有天象,一定会平安回府的……”
“罢了,你不用再说了。”唐老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只希望这次唐府能承受得下那位祖宗的怒火,能留下一点血脉,不然,我恐怕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父亲,这……”唐财瞠目,脸色微微发白,被如此严重的后果惊住了。
“唉——”唐老爷一脸悲伤,抬手颤颤巍巍地捋胡须,“想当年,在我曾祖父还是七八岁时,唐府那时如日中天,就连皇室也不敢轻易得罪唐家,毕竟唐家可与那位祖宗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