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白面色一变,惨然道:“我父母和姑母,都想促成我和表妹的婚事,我、我没有办法反抗。但是小鱼,你给我一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小鱼:“……”
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动静,抬头瞅一眼满脸痛苦纠结深情的表少爷,她一不做二不休,道:“表少爷,你后面有人!”
杜秋白一惊,下意识回头。
咚!
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小鱼将手里的棍子藏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外头跑,和外面一大群丫鬟婆子撞了个正着。
“拦住她!你跑什么?”
小鱼见到人就停下了脚步,一脸看救星的模样看着她们:“苏嬷嬷你们来得正好,快去看看表少爷。”
“表少爷?”苏嬷嬷探究地看着她,“表少爷来你这做什么?”
小鱼当没看到她的怀疑,大声道:“表少爷来找我麻烦!他听说三小姐来了我这里以后突然头痛昏倒了,跑过来质问我做了什么。大概是情绪太激动,又担忧三小姐,表少爷直接晕过去了。”
苏嬷嬷自然不会信她的鬼话,只是见她衣裳模样整齐,里头去看杜秋白也是模样齐整,两人不像是有什么关系的样子,方松下心。
她板着脸:“跟我去正院吧,三小姐还未醒,你过去替她祈福。”
小鱼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苏嬷嬷见状也没有绑着她,刚到正院,就见珍珠喜气洋洋地走出来:“三小姐醒了!”
苏嬷嬷:“……”
夫人的命令是让小鱼跪着替三小姐祈福,现在三小姐醒了,那还要不要让她跪着呢?
她看了小鱼一眼,不好自己做主,便让人守着她,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江紫仪从头痛之中醒过来,她好像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里,有人对着她破口大骂,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还教她做事。
她记得自己梦里气得半死,和那个东西大吵了一架,最后那东西好像骂骂咧咧地走了,她也醒过来了。
神清气爽。
她还记得之前的事,皱眉道:“小鱼那个该死的丫头呢?”
苏嬷嬷道:“在外面等着呢。”
她将杜秋白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说表哥为了自己去找小鱼麻烦,江紫仪心情颇好,她本想狠狠责罚小鱼一顿,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笑着说道:“不关她的事,我头痛是老毛病了,让小鱼回去吧。”
杜夫人不满道:“要我说直接将人赶出去就行了,这么多年留她在府上,我看着都膈应。”
江紫仪目光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世道乱得很,让她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杜夫人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发:“紫仪就是太过心善。”
小鱼被带过来,又被赶回去。
回去以后,她看到了屋子里站着白衣剑客。
这人在表哥过来的时候,身形一晃就消失了,她以为人走了,原来还在。
她心里正在想着江府理不断的麻烦,顺嘴抱怨了一句:“刚刚那么多人来势汹汹,你也不帮我一下。”
白衣剑客冷冷道:“你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为什么要帮你?”
小鱼顿时鼓起了脸:“你受伤的时候,我冒险给你送了药的,我以为我们好歹算朋友了。”
她不是没戒心的人,照理来说这样来历不明还很危险的人物,她会本能远离才对。不过……
小鱼在生气中都没往看着对方的脸,多看两眼,觉得气都消了一半。
她将自己对他莫名的信任,归结于此人长得太好看了。
“首先,我给了金子给你,我们两清。”
“第二。”白衣剑客轻哂,“剑客不需要朋友。”
小鱼无语道:“那你现在伤好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下,身形一闪,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走了?
小鱼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人从第一眼见面起性格就很古怪,她也没太在意。
她坐在椅子上,开始琢磨第很多次逃跑的计划。
江府真是待不得了,三小姐先前忘了她还好,现在重新想起她,小鱼想起江紫仪看自己那眼神,跟毒蛇似的。
表少爷也莫名其妙犯病,讲话奇奇怪怪的。
她越长大,越发现许多事情都很违和。比如府上那么多明明经常照面,但仔细一想,根本想不起来性情模样的丫鬟小厮们。
比如她永远都走不出江府的大门。
比如老爷夫人一夜之间视她为陌生人的样子。
她越想越古怪,想起偶尔听到丫鬟们凑一起嘀嘀咕咕讲的那些山野异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行!
得跑。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三小姐因为无故头痛昏迷的事,夫人担心是冲着了什么,要带她出去拜佛。小鱼还在想要怎么想办法跟着一起去,就收到了江紫仪的命令要带她一起去。
虽然知道三小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好心,但她心里还是很雀跃。
很快就到了当日。
江紫仪上马车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见小鱼穿了个灰扑扑的衣裳耷拉着脑袋站在后头,别说和她比,就连和其他丫鬟比,都显得灰头土脸毫不起眼,不免心情大好。
可她知道,只要她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白皙清丽的脸,她旁边那些丫鬟,顿时就沦为陪衬。
前天她去看望表哥,言语之间试探了几句,果然一提起小鱼,对方就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江紫仪便懂了,他们两个果然有关系!
这男人她是看不上了,但小鱼敢觊觎她的东西,也要付出代价。
江府的人亦发现,近来三小姐脾气大了许多,也暴戾了许多,身边人伺候稍有不顺心,动辄打骂罚跪,闹得整座院子气氛紧绷。
江紫仪知道这和她那日在梦中和那不知名东西大吵一架有关系,从那日吵完架以后,脑海里,一直束缚着她的某根线,好像绷断了,她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府的女眷出行自然是坐马车,小鱼本该上最后一辆马车,江紫仪却把人叫到了自己身边。
杜夫人不愿意:“我们娘俩坐在一处,你把她叫过来扫兴做什么?”
江紫仪含笑:“阿娘,小鱼这么些年,在咱们家一直本本分分的,可见她和她那对黑心肝的父母并不一样。您就别再迁怒她了。”
杜夫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下一刻,小鱼过来了。
主母和小姐的马车是极为奢华的,宽敞的车厢内铺着软而厚的地毯,内设茶几座位,堪称一间移动的屋子。
小鱼没什么心理负担,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马车可比丫鬟们的青布马车舒服太多了。
江紫仪含笑看着她:“小鱼,说起来,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辰。若不是有身世的误会,凭你的容貌性格,说不定能做我房里伺候的大丫鬟。”
小鱼心想这福气我要不起,垂眸:“我粗鲁愚笨,担不起三小姐夸奖。”
江紫仪见她目光不住往外头看,忽然笑了:“你很喜欢外面吗?这些年,你没什么机会出门吧?”
小鱼不懂她今日为什么这样有兴致,心中警惕,说道:“确实出来得少,看什么都新鲜。”
江紫仪意味深长:“往后,你会有很多机会的。”
小鱼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想逃跑的意图被她给发现了。
直到外头骚乱起来,苏嬷嬷一脸苍白地上马车,说外头遇到了劫匪。
小鱼下意识去摸袖子里的匕首,一侧头,就看到了江紫仪毫不掩饰的阴狠目光。
下一刻,她坐的角落那一侧马车车壁突然破碎,小鱼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外头滚了出去。
好在马车两侧是一人高的野草地,她有点懵,但没受伤。
可身后杀机如影随形,围着车队的劫匪见有人摔出来,有两个直接拿刀就砍了下来。
她没有慌,多年体力活的经验让她反应无比灵活,身体就地一滚,躲开攻击,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拔出,狠狠扎在了近一点的劫匪大腿上。
鲜红的血液在她眼前溅落,小鱼心里惊得砰砰跳,却竭力保持冷静,将一包早准备好的辣椒粉往身前一扬,听着那两人鬼哭狼嚎,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往后跑。
第132章
大概是她这些年在后院锻炼出了一副强健的身体,或者她天赋异禀,围在后头十分松懈的“劫匪”们,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姑娘就跟一只兔子一样,嗖一下从身边蹿过去了。
劫匪们:“……”甚至追不上!
为首的那个甚至忍不住朝江紫仪看了一眼,用眼神质问:你不是说,任务目标只是一个关在宅院里十几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吗?
江紫仪不耐烦地瞪回去:还不快去追!
劫匪们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这人承诺的巨额报酬,纷纷追了上去。
小鱼本来心里非常紧张的,可是一头钻进茂密的树林里,感受着山野里清新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空气,慌乱不已的心逐渐宁静下来。
这是在江府里从未有过的感觉,野外的山林里没有道路,杂乱无章,可她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样在山野间行走,那些阻挡行人前进的枝叶,也总是恰到好处地避开她的身体。
前路无比顺利。
追逐她的劫匪们就没那么舒服了,树枝勾住他们的衣服,拦住他们往前的步伐,偶尔还要叫他们摔一个跟斗。不过片刻时间,他们的视线里就失去了目标的踪影。
“老大。”一个劫匪看着自家老大,为难,“咱们还追吗?”
“追个屁,这深山老林,到哪里去找人?”老大无所谓,“她一个小娘子,逃进深山,晚上说不定就要落进狼肚子里。”
“回去!就说她已经失足落悬崖,摔死了。”
后面的人没有在追了,耳边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是它们告诉她的。
小鱼一脸兴奋地在山林间转悠,从她七岁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出府,更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山林之中。
可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这里才舒服自在像是自己的家。
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若有人从上方天空的视角来看,就会惊异地发现,她前方的树木十分贴心地挪开道路,为她清除了一条道路来。
最终,将她引到了一处有清潭,有山洞的地方。
“吱吱吱。”
小鱼抬头,就见前方树顶上蹲着一个小猴子,小猴子看到她,似乎很惊奇,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小鱼听不懂,但察觉到它没有恶意,便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
小猴子立刻藏到树叶后面,过了一会儿,它又回来,朝着她扔了几个东西。
是几个汁水饱满的野果。
“给我吃的吗?多谢。”小鱼将果子捡起来,准备去水潭里边清洗一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这里,还挺自在。”
小鱼扭头,就见白衣剑客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里。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血气,小鱼出了江府以后嗅觉额外灵敏,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小猴子察觉到来人的瞬间就惊叫一声,直接消失了踪影。
意识到她的动作,白衣少年顿时更冷了:“嫌弃我身上的血气?那是追杀你的人身上的血。”
他瞥了小鱼一眼,意思很明显,责怪她不识好人心。
小鱼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杀人了?”
白衣少年冷冷道:“有问题吗?”
小鱼纠结了一下,道:“他们不是好人,但是,是不是送到官府会好一点?”
白衣剑客嗤笑:“这伙山匪,已经盘踞此地数年,杀人劫掠无恶不作,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不止一条人命。你说,他们为何到现在还好好的?”
小鱼倒吸了一口冷气,果断道:“你做得对!他们都该死!”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白衣剑客:“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也是特意为我报仇吗?”
白衣剑客只扫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他心里想的是,她离开江府以后,犹如蒙尘的明珠被细心擦拭干净,终于绽放出属于她的光彩。
夺目得很。
小鱼不知他心中所想,知道自己猜对了,很开心:“谢谢你!”
她美滋滋地说道:“你还说你没把我当朋友,明明就很关心我嘛。”
她将刚洗干净的果子递过去一个:“刚刚我的新朋友送我的果子,给你。”
她咬了一口,果肉清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小鱼,你呢?”
“姬长龄。”
小鱼一怔。
她脑海中一阵恍惚,下意识抱住头蹲下。
鼻尖传来幽幽冷香,姬长龄问:“你怎么了?”
闻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味道,她更晕了。
姬长龄见她如此,来不及细究心底突如其来的焦躁感,抬手替她把脉。
脉象沉稳有力,这姑娘身子骨比一般人都要康健许多,可她的样子,明显不舒服。
他罕见地陷入了迷惑之中,并因为身边这姑娘露出难受的表情,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小鱼并非生病。
她从江府出来之后逃进这山林之后,头脑便前所未有的清明,回顾江府种种,意识到处处都不合常理。
但还差了点契机,叫她想起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