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杂念,入定时进入的世界越是干净无尘,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可今日的恒阴,总有些心绪不宁。
不但久久无法入定,反而越来越困,迷迷糊糊间,他进入了一方诡异的世界。
月上枝头,盈盈的月光下有一汪湖泊,湖中有一名女子正捧起水流,浇在了她雪白的美背上。
恒阴虽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美人沐浴的美景又让他挪不动腿。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在月光下不断滚落水珠的后背,她的脸被长发遮挡,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
一边戏水,女子一边歌唱,声音空灵而婉转,像尘封了多年的佳酿,勾得人欲罢不能。
恒阴这些年见惯了美人,可不知为何今日特别上头。
他下意识向湖中女子走去,一个不留神踩碎了枯枝,这细微的声响惊醒了他,也引起了湖中女子的注意。
她缓缓回头,露出了一张白皙精致的美人脸,染着水珠的红唇轻勾,眉眼间尽是风情。
“好俊俏的小哥哥,你看了奴家的身子,可要对奴家负责……”
恒阴虽然好、、色,却也知这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不是啥好事,强压下心中的欲念背转过身:“在下只是路过,无意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来了就别走了,留在这陪我可好?”
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恒阴很快发现他动不了,无数藤蔓缠住了他的双腿,还有一只湿漉漉的胳膊环在了他的脖子上,伴随着女人的呼吸声,鼻息间传来一股大海才有的咸腥味。
他神色一凛,掏出好几个保命法器震开身上的女子,飞到一边快速地掐诀布阵。
他是法修,擅长远程作战,身体本质很脆弱,不像剑修那样可以近身搏斗。
绝美的女子见他跑了,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但她只站在水边,似乎顾忌着什么并没有上岸。
再然后她张开了嘴巴,又开始唱歌。
这一次的歌声却如泣如怨,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水浸湿后更是无法遮羞,反而把那具丰腴的身体勾勒的风情万种。
配合着她眼角滚落的泪水,这美人伤心的画面很容易勾起男人的怜惜与保护欲。
恒阴本就不是一个定力好的男人,哪怕知道有危险,嘴里也一直念着清心咒,但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
他刺红了双眼,抬手咬破了指尖把血液滴落到符纸上,灵力催动后丢进阵中,大喝一声:“破!”
无数的白光像是锋利的刀刃,开始无差别地向四周切割。
灵力大量耗损的恒阴脸色越来越白,好在周围的空间也开始震荡,女人面色一阵扭曲,带着愤怒与不甘转身跳入了湖中。
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恒阴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看着周围依然毫无变化的环境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幻境到底是破了还是没破?
这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可还认得我?”
恒阴心中大骇,这人是怎么穿过他布下的阵法来到他身边的?
他戒备地回头,就见身边蹲着一个黑影,与刚才貌美勾人的女子不同,这个人周身黑雾弥漫,白皙的脸上纵横交错着龟裂的伤口,看起来狰狞而恐怖。
“你是谁?”
他爱美人,却从不招惹这么丑陋的人。
黑影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佩:“不认识我,你总认识这块玉佩吧。”
恒阴瞥了一眼,眼中立刻布满了错愕与惊恐,颤声道:“你是娆儿?不,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这人果然认识魔女。
女魃幻化的黑影正想套出更多的话,恒阴却不知是心虚还是受了刺激,竟然更加激烈的攻击幻境。
与此同时,外界的混沌这会儿也急坏了。
几只人身鱼尾,有着一个尖尖脑袋的海妖冲破了船上的结界,张着布满锋利牙齿的嘴巴,蹦跳着就向床上的女魃扑去。
他如果好起来,这几只鱼早被他一爪子拍死了,偏他现在是只小菜鸡,而女魃还处于梦境里。
混沌推了她好几下,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急得一边向人鱼砸东西,一边狠了狠心,一口咬在了女魃的手腕上。
疼痛让女魃猛然睁开了眼,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急得通红的眼睛。
“你总算是醒了……”混沌瞥了一眼那已经被他咬出血的白皙手腕,内疚道,“对不起,都怪我没用。”
女魃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那几只对她虎视眈眈的海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躲好。”
把小家伙推到角落里,女魃提着玉剑,就挥向了海妖的脑袋。
她刚开始编制梦境时,海面就响起了歌声,她知道那是海妖在歌唱。
他们常常用甜美的声音布置幻境,引得海上的人沉迷其中,主动走出船舱跳入大海,他们就能得到一顿肥美的晚餐。
女魃也发现了这一点,干脆把梦境与海妖的幻境重叠,让海妖先去勾。。引恒阴。
海妖失败了,但恒阴也灵力耗损严重,女魃便趁他疲惫不堪时化成魔女的模样上前套话。
原本一切计划的都挺顺利,但她没算到的是海妖失败后恼羞成怒,竟然不管不顾开始登船,想要直接把他们给吃了。
女魃走了,梦境自然崩塌,另一个房间的恒阴也清醒过来。
看着咬着他小腿贪婪吸食他鲜血的海妖,他又气又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或许是为了宣泄什么,恒阴没再隐藏实力,愤怒绞杀着海妖,一时间房间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难闻的血腥味。
而一直关注着他的女魃也发现,这人的修为也达到了元婴大圆满,并不在她之下,而且除了法攻以外,他也是会用剑的。
第15章
也不知是那晚叫娆儿的魔女,刺激到了恒阴心中最恐惧最阴暗的东西还是怎么回事,从那天起,他的脸上退去了儒雅风流的笑,反而看人时目光总是带着一抹渗人的阴鸷。
偏沧海宽广难渡,一连要在海上航行好多天,而船上的空间又有限,几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原本对恒阴很是热情的云水中四姐妹,还想找他聊聊‘修行技巧’,在他那碰了几次冷钉子后,虽然疑惑他是不是大姨夫来了怎么阴晴不定,但女孩子的矜持还是占了上风,渐渐的不再往他身边凑。
至于女魃,依然整天抱着狗到甲板上晃,美其名曰她家晕船的毛孩子需要多出来透透气,要不然他又会吐得满船飘香。
已经慢慢适应船上左右摇摆生活的混沌,面对女人放出去的黑料却有口难辩,毕竟他吐了恒阴一身是事实。
没想到的是,他的凄惨遭遇以及可爱的外表,引得同样旅途无聊的云水宗妹子们对他的喜爱,总想对他摸摸抱抱毁他清白,还想拿食物把他骗回她们的房间长久霸占。
哼,真以为他是大哥,看到吃的就挪不动腿?
“不去,不给摸,走开。”
混沌高冷地拒绝了四个热情的妹子,小爪子死死地扒住女魃的腿:今天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女魃很希望小家伙交些朋友,也不至于整天黏着她,但人跟妖两族矛盾积怨已久,所以小家伙不愿意亲近其他人,她也不好勉强。
四位妹子失望而归,混沌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视线,像针一样扎他后背,引得他都快要炸毛了。
他猛然抬头,就见不远处的窗边有一双阴沉沉地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顿时鄙夷地撇了撇嘴,怎么滴,羡慕妹子们喜欢他呀,那他过来呀,这福气送给他,反正他一点儿也不想要。
女魃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些天她好几次感受到恒阴对她动了杀意,可不知他是在顾忌什么,还是想找个契机,迟迟未动手。
抚摸着一颗黑珠子的恒阴,现在的确是充满了矛盾。
这是娆儿的魂珠,当年他是看着她死的,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那种。
这些年她的魂珠从来没有亮过,所以她绝不可能还活着。
他现在既害怕女魃这个通天宗的‘同门’会对他的身份刨根究底,又怀疑那晚海妖的幻境她也插了一手。
但也只是怀疑,毕竟娆儿那事已经过去多年,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会知道他的过去?
而海妖最会蛊惑人心,也许是它们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最不能面对的过往。
当然,他不动手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杀了她,她背后的通天宗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所以杀与不杀,都是件为难的事。
恒阴这一纠结就是五天过去,远处的大山仙雾萦绕,飞舟慢慢停靠在了码头。
小镇上灯火通明,吆喝声络绎不绝,充满了人间的烟火热闹。
精明的东家已经备好了加了灵液的热水,以及灵果灵饭,候着旅途疲惫的修士进来休息用餐。
女魃他们入住了镇上最大的‘蓬莱客栈’,海上这几天不但要担心突发的海底灾难,还要戒备各种鱼怪的袭击,众人身心俱疲,决定好好休息一晚再各奔东西。
但对于想搞事情的人来说,今晚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女魃刚泡完灵液出来,就见小家伙的爪子上正在拨弄着什么,刚开始她也没在意,直到他把那东西举到了她面前。
“隔壁房间放出来的,我觉得不是啥好东西,就把它抓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混沌低垂下头,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他自然是认得这东西的,但以他现在的‘兽龄’以及‘阅历’本不应该认识它,所以他也只有装不知道。
等女魃看清它爪间那只拇指大小,耷拉着翅膀,奄奄一息的小蝴蝶时,伸手拿了过来,眼底顿时一寒:“匿蝶!”
匿蝶是最大的杀手组织绝杀阁专门培育出来的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它们个头小,颜色是不起眼的灰白色,飞行速度快,寿命短且没有智商,使用方便又不怕泄露信息,
每个绝杀阁的‘贵客’们都能得到一只匿蝶,想要杀谁,便把沾了那人气息的东西让匿蝶闻一闻,再放飞就可以了。
这几天在船上朝夕相处,恒阴拿到沾了她气息的东西不奇怪,他借由杀手组织杀她,想来也是怕惹到她身后的通天宗。
想到这里,女魃给快被小家伙玩死了的蝴蝶身体里输送了一些灵力,等它扑腾着翅膀好起来时,伸手从窗户处放飞。
“你为啥要放了它?”混沌瞪圆了眼。
“别着急,我心里有数。”女魃安慰地摸了摸狗子头,“就算弄死匿蝶,他也会借别的刀来杀我,还不如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混沌勉强点了点头,就让这女人浪一把,实在不行他就呼叫大哥,反正大哥也来了修仙界这边。
女魃写了张字条装进荷包里,等店小哥来收拾洗澡水时,她便把荷包放在了他手中,“麻烦帮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们东家。”
很快窗外传来一声鹧鸪声,女魃打开了窗户,一个带着斗篷的黑衣人闪电般飞了进来。
“任务我接,但我只能保证拖住绝杀阁一天的时间。”
来人带着个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和苍白的嘴唇,就连声音也听起来雌雄莫辩。
“够了。”女魃把一袋灵珠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报酬。”
黑衣人收了灵珠,拿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只指甲盖大小,全身透明的玉虫子。
“我还需要你的一滴鲜血。”
女魃重生前这一辈子其实跟这人打过交道,知道她要血干什么,指尖轻轻一划,逼出一滴血滴落在了虫子身上。
原本僵死的虫子却顷刻间把鲜血吸收进了体内,身体膨胀了一倍,颜色也变成了血红色。
女人拿起虫子吃进了嘴里,摘下面具后,她露出了一张跟女魃一模一样的脸。
女魃早就知道会这样,自然不惊讶,倒是混沌发现她们不光长得一样,就连气味都趋于相似,急得在女魃手腕上舔了好几口。
“你这是什么毛病?”女魃斜了它一眼。
她正要掐一个净身决,混沌却死死压住了她的手:“不许弄掉,我要留点气味标记一下,要不然我都认不出哪个是你。”
女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如果绝杀阁派来的人太厉害,你可以去隔壁恒□□君那寻求帮助,他是我的同门又热心,想来不会见死不救。”
给了女人一套她的衣服,女魃丢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掩藏好气息,抱着奶狗从窗户跃出,直奔通天宗。
“那是什么虫子,那样神奇?”路上,混沌好奇地问出声。
女魃一边御剑飞行,一边轻声解释:“那是玉面虫,吸食一个人的鲜血后,可以短暂拟化那人的容貌气息。”
圣战后她毁了容,满世界打听能治好她的药。
得知有人手中有玉面虫,这种虫子只需要给它一滴血,吃下它后就能变成那人的容貌。
当时她就想,给虫子一滴她的血,她再吃下虫子,容貌是不是就能恢复。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玉面虫更像顾镜自照,它能拟出来的只是你面对它时的模样。
更何况她那时体内灵力暴走,虫子还没接触到她就被焚死了,根本行不通。
“这也太可怕了,怪不得会有人认错人生错崽。”
混沌一脸心有余悸,这谁顶得住,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