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着他的琴音,她主动朝修昳伸出手:“过来。此行路途遥远,你御风之术不精,定是难以坚持。”
白绫下的眼眸划过一丝笑意,他走上前,搭上了她的手。
*
到达人界的绯城已是下午。
不同于虞念的想象,绯城一片正常,丝毫看不出有妖物兴风作浪的痕迹。
城中之人来来往往,笑语相待。
虞念与修昳隐了身形,立在绯城上空,观察了几个时辰,也未见任何异常。
虞念伸手散出灵力,凝神在绯城细细探查,却只探查到一缕极淡且辨不出位置的妖气,神器更是杳无踪迹。
她睁开眼,皱起了眉:“奇怪。”
绚丽晚霞在城中洒下一层金光,修昳看见众人逐渐收摊散去,提醒道:“阿念,傍晚了,可要找个地方休息?”
虞念略略思考了一下,答道:“也好,那便在城中找个客栈落脚吧。”说罢又看了一眼修昳,“你放心,你的那一份都算在我头上。”
修昳笑了笑:“阿念真大方。”
两人在无人之处现了身形,没入人群,待走入一间客栈,开好房间,已入了夜。
虞念走到一间房前,朝旁边抬了抬下巴:“修昳,你的在旁边。”
修昳没急着进房间,他在虞念身侧停了下来,从袖间取出一个锦袋,递给她。
见虞念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猜测阿念夜里时常睡不好,此处不便抚琴,这个放在枕边,同样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
虞念微怔:“这里面是什么?”
“我在阿念那里取的一些草药。”
虞念伸手接过锦袋,灵力探查了一番,果然如他所说。
她一直知晓岛上有能凝神静气的灵草,却顾不上时时采摘和更换,不想修昳却……
“昨夜我离开后,你没有去休息,而是采了这些药草?”
虞念心情有些微妙,修昳所做的是不是有些超出了他们的各取所需?
修昳懒懒一笑:“是。倘若阿念休息不好,那便没人保护我了。”
那点微妙的感觉立刻荡然无存,虞念收下锦袋,礼貌一笑:“多谢。”
修昳默默看着虞念进屋关上了门,才不紧不慢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
虞念进了房间,将锦袋放在枕边,又在房间布了一层灵力结界,之后取出储物袋,从中拿出了一个罗盘。
她双指并拢,捏了一个仙诀,灵力一点点注入罗盘。
罗盘发出微光,漂浮在空中,最终光芒聚拢于一处,形成一道直线,指向东南方。
虞念微微一笑。
找到了。
罗盘是探查妖力源头的仙器,夜间妖力强盛,因此,所指方向正是蛇妖所在。
虞念收了罗盘,解了房间的结界,翻窗而出。
绯城中有微弱的神力是青妍告诉她的,青妍的话,错不了。但白日以她的修为竟探查不出蛇妖所在,想必不是什么无名小妖,蛇妖既能隐藏妖力,或许也隐藏了神器的神力。
如此大妖藏于城中,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查探一番。
街上夜深人静,一轮孤月在云层中半遮半掩,照出巡街人走动的身影。
虞念隐了身形,飞身来到了罗盘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左右人家不多,颇为清净。
虞念走近了,感应到一层妖力凝成的结界,她垂眸思量了一下,没有打草惊蛇,向后一跃,落在一颗大树上。
待站定后,她扶着树干,向下俯视宅院。
虞念本以为会在宅院中看到什么恐怖血腥的东西,结果并没有,甚至安静宁和到不符合她的认知——
在她的认知里,妖族都是残忍血腥的,只会危害人间。
但眼前一幕却很柔和。
院中的摇椅上,一男子将一女子抱于怀中,正静静看着夜色。
男子似乎怕女子冷,在她身上严严实实裹了几层衣衫,就那么抱着她,动作看得出来十分珍视她。
而女子闭着双目,头靠在他怀中。
虞念皱了眉。
她看得出来,那个女子身上没有任何生机,俨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男子虽是人身,却有明显的妖气,想必他就是青妍所说的蛇妖。
是他杀了那个女子吗?
虞念满腹疑惑,继续看了下去。
片刻后,蛇妖抱着女子起了身,他轻轻将女子放在摇椅上,动作温柔到极致,而后取出一把木梳,跪在一边,取了女子头上的钗环,开始为她梳头发。
虞念随着男子的动作才注意到,女子的钗环和发髻看起来十分精致,明明已死去多时,却仿佛有人在日日打理。
蛇妖边梳边道:“烟烟,夜深了,睡觉时头发散开会舒服些。”
他梳顺了头发,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默默凝视了女子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上她的手腕,紫光一现,妖力自他体内流向女子。
虞念微微吃惊。
难怪那女子死去多时,身体却毫无腐烂迹象,竟是蛇妖一直在用妖力维持。
蛇妖渡了一会儿妖力,松开手,俯身抱上了女子。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语气流露出些许脆弱,低声道:“烟烟,我很想你。”
蛇妖抱了一会儿,神色重新恢复平静:“烟烟,我抱你回房间休息。”
他说罢横抱起了女子,缓步进了房间。
虞念立在树上,久久没有动作。
本以为蛇妖在做什么害人的勾当,却不想他什么也没做,他说的话也推翻了虞念先前的猜想。
她猜测是蛇妖杀了女子,可现下看来,他不仅没有杀她,还爱她至深,不惜日日渡她妖气来留住她。
栖羽曾说,为仙者要努力除妖,庇护凡人。
可若妖物不曾害过什么人,那,还除吗?
虞念沉思了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名唤往昔的镜子。她施了一个小法术,往昔镜随之被隐于树叶之间。
这面往昔镜可以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她再观察几日,便能有答案。
*
日光驱散黑夜重新照亮绯城时,虞念敲了敲修昳的房门。
里面动静响了几下,房门才被打开。
白绫覆眼的修昳看向虞念,勾唇一笑:“看来阿念昨夜也休息得很好,这么一大早便来寻我。”
虞念无奈一笑:“是很好,多谢你为我准备的药草。不过我来寻你,是有别的事。今日我要出门打听些事,你要与我同去,还是留下休息?”
修昳关上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自然同去。在阿念身边,总比留在客栈安全。”
虞念笑容淡了些,颔首道:“走吧。”她迈开步子先一步向楼梯走去。
修昳势弱,时时想着依附她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像栖羽。
栖羽不会一直陪着她,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分给她。
不过像一些,又没那么像,也好。
既可以让她想起栖羽,又不会迷失其中。
作者有话说:
从阿念半夜过来找修昳,他就发现阿念是因为小白在做噩梦,他弹琴给她听,采摘药草给她,主要原因是为了她能好好休息,但还有一层自己的私心——
别再记着小白了,慢慢忘了他吧。
阿念←感情迟钝的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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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蛇妖
两人上了街,虞念领着修昳再次来到了蛇妖所在的宅院附近。
宅院大门紧闭,结界的妖力依然淡而不弱。
清晨时分,还未有行人来往经过,墙根下堆着一点夜间飘下的落叶。
虞念坐于附近树下的围树椅,若有所思地盯着宅院。修昳与她同坐于树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忽然开口:“阿念在想什么?”
虞念转头看他,随口问道:“你说自己势弱,那有没有除过妖?”
修昳反问:“阿念此行便是来除妖吗?”
虞念冲着宅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地打趣他:“那里面有只蛇妖,或许很厉害,你怕不怕?”
修昳从容不迫地摇头:“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阿念。”说罢顿了顿,又回答起之前的问题,“至于妖,自然是除过的。”
虞念长长“嗯”了一声,又将视线落于宅院,没有再接话。
日光渐暖,宅前过往的行人多了起来,虞念拍了拍裙子站起来,对着修昳道:“走吧,我们上去问问。”
宅院门前的道上正有一人挑着担子走过,虞念上前问了几句,那人却摇头,一概回答不清楚。
如此连问了几人,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直到最后有一人对她指明,不妨问问一条街外茶水摊的老板,他久居于此,大约会知道的多些。
虞念谢过那人后,又与修昳一同来到了茶水摊。
茶水摊与宅院虽只相隔一条街,却热闹了许多,有不少人坐在茶摊上喝茶闲聊。
虞念要了一壶茶,在老板为两人倒茶水之时,先道了一声辛苦了,才问道:“我们方才从后街过来,路过一座宅院,瞧着大门紧闭有些荒凉,不知里面住的是何人?”
她本就生得极美,又带着笑容放轻了声音,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茶摊老板没有多想,叹了口气回答道:“那座宅子,本是司公子和林姑娘的婚宅,奈何林姑娘在新婚前日遭遇不测……”
摊主又接连叹了几口气,语气惋惜:“之后司公子便带着她不知所踪,婚宅也空置了下来。有官府之人想收宅归公,却每每在走近之时遇到阻力,难以进入。久而久之,宅子便荒凉下来,有人传言,是林姑娘冤死,才化作怨鬼在附近徘徊,不让旁人靠近那座宅子。”
修昳端着茶杯静静喝茶,一言不发。
虞念皱了皱眉,捕捉到两个字:“冤死?此话怎讲?”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侧身凑上来搭话:“姑娘是外地人吧,林姑娘在我们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时常救济穷苦人家,这样好的人,却偏偏早逝,不是冤死,还能是因何而死呢?”
因何而死?
或许林姑娘并非为蛇妖所杀,但,虞念总隐隐觉得她的死与蛇妖有脱不开的关系。
虞念压下疑惑,不动声色问道:“那林姑娘的夫君呢?”
已有新客在招呼着摊主,摊主离开后,正好一旁搭话的人闲来无事,索性搬了凳子坐过来,继续同虞念讲下去。
“说起司公子,也是大善人一个,二人姻缘本是天造地设,谁能想到竟出了那样的事。”
“据林府小厮所说,大婚当日的清晨,司公子整个人精神恍惚地抱着林姑娘的尸身在林府门前拜了三拜,一副悲痛过度的模样,之后他带着林姑娘离开,再无音信。众人都说,司公子或许是出了意外,与林姑娘同去了。”
虞念轻轻转着茶杯,继续问道:“司公子也是大善人?”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妖类,不免觉得新奇和意外。
那人点头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绯城冬日气候恶劣,不少穷苦人家难以熬过,林姑娘与司公子便日日清晨早起,熬了热粥分发下去。不仅如此,他们还时常救济流浪的乞丐,让他们能自食其力。”
他是真心折服于二人心善,说了好些事迹,虞念并未打断,手握茶杯默默听着。
他说完司公子又说起二人的姻缘:“司公子待林姑娘极好,有他在,无人敢对林姑娘放肆。这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果然没多久便传来了结亲的消息。依我看,二人是当真般配的很。”说到此处又想到二人结局,他声音低下去,无奈叹道,“可惜啊。”
仅听这些描述,着实让人难以想到他口中的“司公子”会是一只蛇妖。
原来妖物也可以心怀善念,与人为善吗?
虞念顺着那人的话道了一声:“的确可惜。”
她想了一下,又问道:“那林姑娘走前,可有什么异常?”
那人一愣,随即回忆了一番,肯定道:“不曾有什么异常,众人听闻后也都觉得十分突然。”说罢又问起虞念,“姑娘打听这些,是要来此定居吗?”
虞念笑了笑:“是有事来此,暂居几日而已。”
那人点头,视线落到修昳身上,瞧着他眼覆白绫,实在显眼,方才不好直接问,现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姑娘身旁这位公子,眼睛可是……”
“他……”
虞念顿了一下,还在思考如何解释,修昳已很主动地开了口:“我眼疾多年,可听声辨认,不碍事。”
虞念多看了修昳一眼,不禁觉得他很是懂事,和他的相处总能让她觉得舒服。
那人得了回答,也不再多问,之后又随意聊起一些绯城之事,虞念见不再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茶水摊。
回客栈的路上,虞念出神思考,走得极慢。
待她回过神来,修昳已不在身侧。
她愣了一下,转身,看见修昳停在三步之外的一个小摊前。
而他目光所及是……
虞念顺着他视线看向小摊——
娃娃。
那小摊上都是一些精致的手工品,最瞩目的便是摊位前方一排娃娃。
那排娃娃头大身子小,虽不符合人身比例,却有别样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