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决垂眸,看了眼薛宁拽着衣袖的手,“大概与我们目的相同。”
“她们也来调查水井成精的事?早知道这事就交给正清宫了,省得我们跑这趟。”薛宁御剑缓缓降至地面,拉了个路人问清谢宅的方向,随即去了谢宅门口。
“叩叩”。
薛宁刚敲完,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仿佛是知道他们这会儿抵达一样。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人,鬓发齐整,精神焕发,完全不像深受邪物作祟烦扰的人。这应当就是谢当家谢琳了。
“两位便是蓬莱宗的仙师吧?快请进。”
谢琳将大门完全敞开,将两人迎了进来,关上门后又快步走到两人前头,引着他们往厢房去。
“这会儿还未到子时,二位仙师先到厢房歇息吧。”
薛宁叫住谢琳,“不忙,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口井,说不定也不必等到子时便能瞧出端倪。”
“也好,那便有劳两位仙师了。”谢琳引着薛宁和苍决往后院去。
这片后院看起来许久未有人打理,杂草丛生,井边石块也布了青苔,绿油油的,有些粘腻,怪不得老管家会失足掉进去。
薛宁来到井边,仔细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醋味,想来是尸体搁太久,尸臭太重,谢家在这附近撒了许多醋水才将味道盖过去。
井上边拿石板盖住了,还锁了铁栅栏,薛宁疑惑地看向谢琳。
谢琳上前几步,掏出一把钥匙,将铁栅栏上的锁打开,“幺儿还小,我担心他自己在后院玩的时候不小心跌进井里,便把井封了。”
铁栅栏打开,薛宁上前将石板推开,往井底望了望,大晚上,下边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苍决下意识拉住薛宁的手臂。
薛宁回过头来,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怕我掉下去?不至于,你师姐我好歹也是元婴期,就算掉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薛宁将手抽出来,不动声色以灵力压制住手肘上的伤口。
随即绕着井边转了一圈。
这儿醋味太浓,薛宁也闻不出什么来,索性闭上眼睛,将神识外放,往井底探去。
神识外放时,身体无知无觉,注意力只会集中在远处某一点,这会儿若是旁的人想偷袭,哪怕是炼气期也能轻易得手。
苍决心里多了分甜丝丝。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杀死那老魔修,爬出黑暗洞窟时,在魔域市集里捡到的那块饴糖。被灌了那么多苦药,吃了那么多苦,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的甜。
在魔域时,哪怕忠心如霍护法,也不敢做到这般地步,在他面前将神识外放。他们对他,都只有忠诚,没有信任。
五师姐是第一个毫无保留将性命交托在他手上的人。
苍决撑起结界,罩在薛宁身周,只留了通往井底的一个口子。同时警惕着周围,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必会将来人毙于裂冰魄下。
薛宁对这些毫无知觉,注意力全放在井底。
井底没有半点妖邪气息,甚至连只蟾蜍都没见着,她驱着神识往深处去,突然看到井底最深处有道流光一闪而过。
那个气息是……
天干灵玉?
不对,天干灵玉的气息没那么浑浊。
薛宁收回神识,凝了灵力,想将井底那块物什取出来,奈何东西埋得太深,似乎还有其他东西钳着它,凭薛宁元婴期的灵力还不足以将它挖出来。
“此处水源被污染,师姐施个术法将水中秽物除去,也不必再管了。”
施个术法将秽物清理干净,对薛宁来说也是举手之劳,薛宁听罢便照做了。
只是这井底别的什么也没有,却在每晚发出“呜呜”的怪声,只怕跟那块疑似天干灵玉的石头有关。
若是不取出来探个究竟,回去怎么向师尊交差?
“师弟,这井底好像有块奇怪的石头。”
苍决点点头,“夜深,不便行动,不如白天再来。”
也行,反正这地方半点妖邪痕迹都没见着,也闹不出人命。
谢琳领着他们到厢房去,安排了两个相邻的房间。
“师姐,不可掉以轻心。”临进门时,苍决留下这话。
薛宁虽有疑惑,但也点了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宁,你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外放神识。”
胖橘缩在背包里,也没敢出来放风,以它现在的体型,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别人的厢房给拆了。
“啊?为什么?”
薛宁盘坐在床上,阖了眼开始疗伤。
“这你都不知道,你这一年白待了?真不知道你这些术法是怎么学的,基础都没打好。”
薛宁蹙了眉。
当然是囫囵吞枣学的啊,她又没多少时间。
胖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它这一年闲得很,将这本《仙途》摸了个透,这会儿拿这点东西来说她。
它翻了几页修仙界百科,停在神识外放那个界面,“修士神识外放时,受到攻击不会有痛感,因此需提防旁人偷袭……”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别再说话了,耽误我疗伤。”
“知道就行。”胖橘将系统界面关掉,缩回背包里的某个角落,不一会儿便打起呼噜。
谢宅的围墙外,两道黑影迅速隐入夜色。
“我们还要动手么?”
“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弟吃了颗假糖。
第70章 目标跑了
子时刚到,薛宁定的闹钟就响了,系统闹钟也只有穿书员和灵宠才能听得到。
胖橘丝毫没受影响,翻了个身,咂咂嘴继续睡。
薛宁关掉闹钟,撩起袖子看了一下手肘上的伤口,还是笼着一层黑雾,短短一天没处理,又给了煞气喘息的时间。
这伤口反反复复,她总担心再不处理会恶化。
她以灵力压制住黑雾,站起身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压根就没听见小师弟说的“呜呜”怪声。
难道是离得远了,听不到?
薛宁披了外袍,开了房门悄声往后院去。
这个时间点后院无人,月色下只有树影婆娑,薛宁踱到后院正中,停了下来。
今夜无风,院中的细叶榕只有轻微的摇晃,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薛宁走到水井旁边,假意往下望了一眼,手指凝了“水滴石穿”往细叶榕茂密的枝叶一指,一滴水珠往树上的人影袭去,却被那人躲了过去。
枝叶断了几枝,细碎的叶子簌簌落下。
树上那人影犹豫了一会儿,口中念诀,在薛宁的身周降下一圈火墙。
薛宁正要施展“水天一色”,又见几道火刃迅速往她的方向来,她勉强躲了过去,继续念诀,却发现地上也腾起火焰,越烧越烈。
这人术法没有cd的吗!
换做其他人,怎么着也需要个念诀的时间吧。
薛宁几次念诀都被打断,眼见衣裙被点燃,而天上又多了一圈莲盘大小的火堆,熊熊欲坠,她偏头看了眼水井,憋足了气,纵身跃下。
“扑通”。
井水清凉,将薛宁衣裙上的火苗尽数扑灭,薛宁浮出水面,看着上面的火光渐弱,再一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几道白色的光闪过,然后有几瓣雪花飘落到井里来。
是小师弟出手了。
见识过小师弟与莫风对决的薛宁并不很担心他,只是想到这井水是泡过死人的,心里便有些膈应,正要攀回地面,突然见得井底泛起微弱的光。
方才无论怎么施法都没法将井底那块石头取出来,现在既然跳入井里,索性就潜入水底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薛宁一边吐气,一边缓缓下沉。
这井壁长了许多青苔,看得薛宁眉头紧皱,等她上去了,可得用清洁术好好清理几遍。
她潜入井底,却发现井底就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地,边上堆了几块大石头。她扒拉了许久,也没见着那块疑似天干灵玉的石头,只隐隐在地表上看到一点微弱的光。
薛宁施了术法将石地砸开,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出现在眼前,只是埋在地底已久,表面有些浑浊。
这东西跟天干灵玉长得一模一样,但她隐约记得师尊说过,天干灵玉一共就三枚,一枚在魔域,一枚在蓬莱宗,另一枚就在正清宫。
魔域那枚,她上次去取诛魔剑时,也没留意过放在哪,但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入人界,还埋在一处普通民宅的水井之下。
现在看来,这块天干灵玉是在凿井时埋下的,时间应该与这宅子建成相隔不久。这处宅子看着有一点年头,约摸就是三十年左右的宅子,这么说这块灵玉也是三十年前就埋下了。
难道这是第四枚天干灵玉?
“师姐!”
小师弟声音从上头传来,听着有些焦急,莫不是打不过对方,赶紧找她求助了?
薛宁在水底,开不了口,忙抓起天干灵玉往上浮,浮至一半,又听得小师弟唤了她一声。
“扑通”。
一道白色的身影扎入水中,在看到她的时候眉头一松,忙拉过她的手往上拽。
井里头本就空间狭小,薛宁一人还勉强施展得开手脚,苍决下来就就显得逼仄了。
两人浮出水面,全身湿透,发丝凌乱,全贴在颈间。薛宁往外吐了一口水,见小师弟头上趴了一片树叶,顺手帮他取了下来。
“上头什么情况?你怎么跳下来了?”
苍决看一眼薛宁手中的天干灵玉,语气幽幽,“我喊了半天不见师姐回应,于是下来看看。”
薛宁看出他是紧张自己,心情也多了几分微妙,“我好歹也是个元婴期,潜个水还能出事不成?”
苍决没接这话茬,修长手指捻起薛宁手中的天干灵玉,对着月光看了看,又交还到薛宁手中。
“师姐将这灵玉收好了,别叫其他人知道。不过……”
苍决仰起头,看向上方,“方才让那两人逃了,她们应该也已经知道师姐得了枚天干灵玉。”
“她们?敢情是两个人,我就说术法怎么不带停的,三对一也忒欺负人了。认出是什么人了吗?”
薛宁踏入后院时,只知道树上有人,再加上一开始便被火焰遮了视线,也不知道对面是两个人。
苍决略一思忖,“也许是正清宫的人。”
“正清宫……”
薛宁摸了摸下巴。正清宫的,那便是傍晚时遇见的蒲灰和她口中的师姐了。
想必她们是冲着这块灵玉来的,只是她们怎么会知道此处埋了块天干灵玉?
薛宁小心地将灵玉收好,放进腰囊。
苍决看着薛宁低头沉思,叹了口气,“师姐可是要一直泡在水里说话?”
说罢不待薛宁反应,伸手揽了她腰身,将她带到地面。
两人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就见谢当家从月牙门拐了进来,云鬓梳得齐整,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她看着满地狼藉,有些诧异,“两位仙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苍决朝谢琳一拱手,“方才水祟作怪,已叫我师姐弟三人铲除,谢当家可安心住下了。”
谢琳一顿,随即又绽开笑颜,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老管家才死了多久,我这水井里头怎么会有水祟呢?”
她说罢快步走到井边,往下望了望,随即面色阴沉,“你们将东西挖走了?”
“看来谢当家知道井底是什么东西。”苍决冷冷看着井边的女人,意有所指。
薛宁这会儿有点没捋清楚,她原以为谢当家就是人界一普通商人,结果人比她淡定多了,而且瞧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天干灵玉依傍天山瑶池,每日子时以瑶池圣水滋养灵气,水中若有浊物,便会发出如鬼鸮哭嚎般的声音。水井通阴府,以阴府水浸泡的灵玉只怕早养成邪物,谢当家将天干灵玉埋于井底,所图为何?”
苍决手上捏决,凝了一道冰针,“或者我该称呼你……正清宫谢长老?”
“你是什么人?如何得知这些?”谢琳后退半步,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眸中闪过厉色。
就在两人要开打之时,一个扎了一条小辫的小孩子跑到后院来,小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
“娘,你在做什么?”
谢琳收了软鞭,看一眼苍决,将小孩子揽了过来,“娘在跟两位仙师商议这个水井的事,你先回去睡,乖。”
这便是谢琳被吓得病怏怏的小儿子了。
薛宁现在大概猜出,向蓬莱宗求助的人不是谢琳,而是谢琳的左邻右舍。奇怪的是,这谢琳如果是正清宫的长老,为何不先一步把这事直接处理了?
她闪身过去,捏了谢琳的手腕一探,才发现她半点灵气也无。
“你……”
谢琳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面上有些不自在,她放开小孩子,哄了他回房去,又转向薛宁和苍决。
“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也无力与你们抵抗,方才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你们有什么冲我来便是,我丈夫和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薛宁拍了拍苍决的手,苍决默然,收起冰针。
“你若有问必答,我们自不会去找他们。”
薛宁从腰囊里掏出天干灵玉,“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家井底?”
谢琳扫一眼薛宁手中的灵玉,也没半点意外之色,只长叹了口气。
“这枚天干灵玉是正清宫那枚,当年我犯了正清宫戒律,按门规该是被处死的,风掌门网开一面,给了我另一个选择——废掉修为,找一处极阴之地,凿井,将这灵玉埋下,确保这灵玉在井水滋养三十年,直至能与煞气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