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上回拾得一枚响铃环,那是门内药修李钦的遗物。兽修作乱的小岛遍布灵草,加上卢恒洲一直想将红尘泽改为药田,任谁都会觉得其中有蹊跷。”楚辰玥道,“只是卢家把持清心丹许久,还不到直接撕破脸的时候,你们此行过去,看看有无异常。”
“卢恒洲不可能让化境修士入岛,我和其他长老都不合适露面,你们最近编一个理由,我再去跟卢恒洲联络,修为不高的弟子,没准能被放进去。”
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但现下顾及一些颜面,不会彻底闭岛不放人。
“是。”
楚辰玥将信件递给二人,装有填写登岛缘由的薄纸。他们填好以后,再让岛主及掌门批复,就可以拿着信物登上千渡岛。
秦欢望着薄纸犯难:“但话是这么说,我们跟灵草八竿子打不着,也没什么理由去千渡岛?”
楚并晓提议:“找个千金方的药修,说我们想要摘灵草?”
“什么药修配去千渡岛?”秦欢反驳,“卢岛主可不是好欺负的,没看他防药长老跟防贼一样,多大的药修才有面子跑去摘他的灵草,这不是无理取闹。”
理由必须既不扎眼,又能让卢恒洲抹不开面子,不得不放他们进岛,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
*
千金方,僻静药田之前,正是相约见面的楚在霜和苏红栗。
两人最近跑到通天塔爬楼,有一段时间没观察双生灵心花情况,现在小心翼翼地挪动盆底,将栽的嫩苗放出来晒太阳。娇嫩绿芽沐浴温暖日光,在泥土里足有十几棵,展现出勃勃生机。
楚在霜好奇:“这些绿苗都会长出花吗?”
“对,到时候就要找地方移栽,关键我不敢放在千金方,怕被人偷偷摘掉。”苏红栗拧眉,“每次爬塔的时候,就只能放进储物袋,导致它长得不够快。”
千金方人多眼杂,加上还都是药修,偶尔会有些纷争。苏红栗听说过灵植被人掐掉的惨事,自然小心谨慎,生怕搞出差错。
“可以搬到停云湖,那里的弟子特别少,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楚在霜道,“我让我爹布个阵法,把它们圈起来就行,就是离你有些距离,必须跑过来照看了。”
“那倒是没事,我好多师兄师姐也在外面有药田,基本都不会在千金方种植灵草。”苏红栗低头翻找储物袋,“对了,最初的两棵同样开花,我把花蕊都收集起来,待会儿可以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琢磨出新丹方。”
“我最近摆摊炼清心丹,还冒出不少的新想法,可惜跟你以前说的一样,好多药材都配不齐。一些灵草品阶不高,但根本就求不到,不知要去哪里找。”
苏红栗上次被人在塔前要丹方,这才领悟其中门道极多,配备丹方还不是最难的,关键是要有海量灵草,供药修随时来配药。如果没材料,光纸上谈兵,根本没有用。
她原以为摆摊积攒的药草足够多,但相比配新丹方的材料还差不少。
越是稀有的灵草,越生长在偏僻之地。难怪不少药修战力很强,这要没有两下子,都没本事挖灵草。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卢禾玮为什么那么拽,还不是仗着他祖上有药田,早就有前人给他挖好了。”楚在霜感慨,“药修是最烧玉莲子的,我原来还在书上看过,有人能为一根灵草一掷千金。”
苏红栗唏嘘:“看来要等我修为高点再配丹方,现在没办法进小洞天,好多灵草在书上见过,实际什么样也不清楚。”
“没事,实在不行找我哥,让他帮我们弄点灵草。”楚在霜思索,“吃丹药修行比较快,我们到时候还他丹药,或者直接还他灵草也可以。”
“找楚师兄吗?”
“对,但你要列个单子,最好配上图画。”楚在霜伸出手指,绿蝴蝶落在指尖,“他经常出任务,只是不懂灵草,很少记得去采集,我们约他面谈吧。”
“好的。”
*
望月泽,五光十色的石潭使人目不转睛,好似缤纷彩玉散落在苍翠林间。密林之上,偶有白衣弟子御剑而归,向着林中心的屋檐疾飞过去。
约定之地在树林边缘,苏红栗跟随楚在霜抵达,她盯着绚丽美景,恍惚道:“这里跟千金方完全不同。”
楚在霜:“那你下回还可以到停云湖看看,那里云雾特别大,跟别处又不一样。”
片刻后,楚并晓从林中现身,跟二人打过招呼,得知她们的来意,倒是答得痛快:“可以,就是想要灵草对么?”
苏红栗站在楚在霜身后,她悄悄递上一张薄纸,将其塞到好友的手中。
楚在霜接过薄纸,将其递给兄长,坦然道:“是的,哥哥要是不认识那几种灵草,可以看这上面的图画。”
“无妨。”楚并晓却没接过,“你们随我一同去就是。”
“啊?我俩修为不够吧。”楚在霜一懵,“哥,我的亲哥,你不能像咱爹一样,以为谁都能出去随便打架。”
他不能带过一批入门弟子,就以为人人都是斐望淮,四叶初期不如狗、四叶中期遍地走。
楚并晓递出怀里信件,平静道:“不用出去打架,千渡岛上都有,你们编个理由,我陪你们上岛,想要什么摘就是了。”
楚在霜盯着熟悉的信封,略一迟疑道:“这好像是掌门信,不该哥哥来写么?”
“我的想象力不够丰富,实在编不出什么理由。”楚并晓意有所指,“你随父亲学剑,应该更有想法。”
“……毕竟剑法全靠胡思乱想,是吗?”
没过多久,秦欢也闻讯赶来,她热情一捏楚在霜脸蛋,还乱揉苏红栗的脑袋,只将两位师妹都搞得乱七八糟,这才欣喜道:“所以这回都是师妹跟着来?真不错!”
“她们上岛摘灵草,可以帮忙打掩护。”楚并晓道,“唯一问题就是,有什么理由登岛,看上去不太显眼,不会遭岛主拒绝。”
苏红栗面露难色:“卢岛主是卢禾玮的父亲吧,那我可能没办法上千渡岛……”
她当初跟卢禾玮多有不快,哪个药修都可以上岛,就她绝对被拒之门外。
“对啊,岛上还有卢禾玮,差点就将他忘了!”楚在霜一击掌,眼神发亮道,“这不是我名门出身的竹马,当初还声称把我当自己人,他重伤后我都没看望过呢!”
卢禾玮当初为挑拨关系,说过不少虚情假意的话,让楚在霜远离斐望淮,说他才真把她当自己人。据说,他在小镇重伤以后挫伤面子,只草草地拜师,就躲回千渡岛,都没见救他的楚并晓。
苏红栗:“?”
[你同桌都下病床几个月,你现在才想起另一人,是不是有点太假?]小释吐槽,[也就他还活着,要是换其他人,就你这探病速度,说不定早都入土。]
楚并晓:“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他,以前都不愿意跟他搭话。”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不是还不懂事吗?”楚在霜乖巧道,“我和红栗离开学堂后,时常想起不少同窗的美好回忆,尤其经历风啸巨兽之事,大家曾经并肩作战,以前的小摩擦就放下,想跟他化干戈为玉帛,探望一下他的病情,听着很合理吧。”
苏红栗嘀咕:“但我觉得那段回忆并不美好。”
楚在霜:“没事,就算回忆并不美好,等你摘过他家灵草,也可以变得很美好。只要灵草砸到位,痛苦能被覆盖的。”
“???”
秦欢研墨提笔,犹豫道:“以探望卢岛主儿子为由上岛吗?听着挺牵强,但都是同窗,好像也可以。”
“不只是同窗呢,差点要结亲的,当初非找我爹娘说这事。”
“母亲早拒了此事,说要考虑你想法,不会替你做决定。”楚并晓道。
因为楚在霜修为不高,所以卢恒洲曾有念头,让其跟儿子结亲,巩固双方的势力。只是楚辰玥和肃停云都不同意,当时打马虎眼说儿女长大再说,这种事顺其自然、不能强求,其实就是变相婉拒。
“对啊,说考虑我的想法,那要拿出诚意呀。”楚在霜理直气壮,“我不得看看他家有多少钱,够不够我吃喝玩乐、挥霍一空,再来考虑这件事嘛!”
“……”
第三十三章
千渡岛,一片静谧水边,遍布高高绿草,透过草杆缝隙,依稀可见不远处气派小楼。此楼沿水而建,宽阔桥面之上时有仆役走动,手中端着青翠欲滴的新鲜灵草。
楼内,有人读完掌门信,正歇斯底里地怒吼。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说什么对我有意,这不就是在瞎扯?”卢禾玮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手中信纸撕碎,恼火道,“她天天跟斐望淮勾三搭四,好意思说这种屁话,真当我是好欺负的,还想跑到我头顶上种灵草不成!”
送信人带来两封信,一封是上岛的掌门信,一封是楚在霜的私信。信中,楚在霜情意绵绵,隐晦婉转地示好,只字不提千渡岛灵草,字里行间都在关怀卢禾玮。
但他就觉得她有问题,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
二楼栏杆边,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修却毫无反应,他看上去儒雅斯文、彬彬有礼,眺望水天交融的茂盛药田,手里还把玩着两颗核桃,并未回头正视气急败坏的儿子,悠哉道:“禾玮,在霜好歹跟你青梅竹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跟楚并晓不一样,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卢禾玮指着掌门信上的名字,愤慨道,“父亲,这农家女跟着她过来,肯定是贪图咱家灵草,这两人是一丘之貉,故意拿掌门压我们,特意跑来膈应我的,万万不能放她们上岛,不然我以后怎么混啊!?”
卢恒洲闻言,他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故意拿掌门压我们?”
“没错,楚在霜不就仗着自己有好爹好娘,她原来在学堂格外嚣张,堪称无法无天……”
“蠢货——”卢恒洲一声暴喝,灵气骤然就爆开,震碎桌上的茶具,“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空气肃杀,卢禾玮满腹抱怨戛然而止,他望着阴晴不定的父亲,吓得面色惨白,当即就跪下来:“父亲父亲,儿子错了……”
自幼年起,他就发现父亲喜怒无常,对方心情好时不吝赞许,说终有一天要将千渡岛交给自己,心情不好时动辄打骂,恨不得把他视为脚底的泥,狠狠在地面碾来碾去。
果不其然,即便卢禾玮迅速跪地,胸膛处仍承受重击,硬生生被踢飞出去,嘴里刹那间弥漫腥甜。他腰间玉佩一闪,展开灵气的屏障,却瞬间被八叶强者踢碎。
卢恒洲一脚将其踹翻,胸腔剧烈地起伏,似乎还不感解气。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修宛若恶鬼,他猛地抬起脚来,踩在卢禾玮肩上,像要碾碎蝼蚁,重复道:“故意拿掌门压我们?掌门也配压我吗?”
“错了错了,儿子知错了——”卢禾玮语带哭腔,他狼狈地趴伏在地上,在父亲脚下尝到命悬一线的滋味。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在学堂里连修为第一都争不到,炼丹也比不过种地的农丽嘉家女,不过是被灵兽打伤,就怂包般躲在家里!”卢恒洲脚下用力,厉声道,“无能,废物,我留你又有何用——”
卢禾玮疼得哀鸣:“父亲!!”
正值此时,有人登上二楼,出声叫停道:“岛主。”
卢恒洲脸色一收,他轻缓地收回脚,又恢复儒雅模样,听到脚边痛吟声,平和道:“下去。”
“是……”
卢禾玮踉跄起身,甚至不敢抽噎,慌乱地抱肩离去,一刻都不敢多留。他连滚带爬地跑下二楼,回头就看到父亲正在跟那人交流,又忍不住低头望腰上的浓绿玉佩。
这是父亲送他的生辰礼,害怕他在外遇到危险,特意寻来的护身法宝。他曾向学堂里的人吹嘘许久,当时骨子里散发着骄傲,那是依仗千渡岛的底气。
但玉佩的护身屏障刚才却被毫不留情踢碎,连带他也被父亲弃之如敝屐。
中年男修在二楼负手而立,甚至都无心看自己一眼。
“岛主,少主好歹是修士,再怎么样也不好踩根骨,真出差错贻害无穷,心疼的还是您自己。”
“看看肃停云的儿子,再看看我没用的儿子,一副沉不住气的模样,我都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卢恒洲道,“居然还说她有个好爹好娘,他知不知道我费劲心力加入琼莲十二岛,究竟是为了谁!”
“少主年纪尚轻,自然不懂您苦心。”
“要是不进琼莲十二岛,我们就只能守着千渡岛,但如今其他岛屿唾手可得。不过是放人进来摘两根灵草,他就叫喊成那幅样子,这样不能忍的性子,还能指望他做什么?”他越说越怒,“还是人家命好,往山上随便一丢,就养出个楚并晓,哪像我煞费苦心。”
“楚并晓也就四叶修为,您无须过于忧心,等我们的神丹炼成,少主自能飞速进阶。”
卢恒洲眉头微动,这才收敛怒火,低声道:“处理得怎么样?这回闹出那么大乱子,楚辰玥不可能没感觉,估计四处寻我们把柄。”
“出事的村子处理完了,但石牙烈不能再留了,他近来越发暴躁,甚至不听任调动,恐怕用不了了。”
“区区一个兽修,失控是早晚的事,再换一个就行了。”卢恒洲从袖间摸出一根玉笛,将其递过去,“他修为不到六叶,死了都没小洞天,岂不是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