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她囫囵将舌尖的菜咽下去,手忙脚乱地找着茶水。
周云辜早替她晾好了解辣的茶,恰?好处地递?她手边。
杳杳将茶水灌下去,好??会儿才缓过劲来。
“真辣呀。”她的眼睛瞧着比以往要湿润许多,忽闪忽闪的,就有像??头懵懂的小鹿。她感慨道:“蜀地的人还真能吃辣。”
“是,这与此地的气候脱不了干系。”
杳杳对于周云辜遇?她之前的人生轨迹只隐约知道个大概。她料想他必定是个见多识广的,因而总是??感兴趣听他讲上??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边重新吃?菜来,??边聊着,就从饮食聊?生活又聊?玩乐。
蜀地虽然地处有些偏僻,确是富足地界,人们吃穿并不??愁,就格??重视玩乐,因而?进了容城,杳杳总能看见街市上隔三岔五便有??家赌坊。
此时明了其??缘故,又恰好说?这??茬,杳杳就顺手挑开了窗前的帘,探头??量了??番。
酒楼斜对面??巧就有??家赌坊,瞧着门面还挺大,门庭若市的,??是热闹。
杳杳重新坐??,眼含期待地看向周云辜。
“我也想去瞧瞧。”
周云辜顿了顿,似乎不明白她话里具体意思。
“嗯?”
杳杳就理所当然地悠悠开口道:
“赌坊呀,我也想去玩玩儿。”
第60章
“……?”
周云辜闻言有片刻的沉默。
杳杳却好似觉得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遂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句子,道:“我也想去赌坊里头玩玩。”
周云辜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劝阻一二,赌坊并不是个好地方, 凡人沉溺赌局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赌坊汇聚了三教九流, 又是个情况复杂的地方。
只是他望见对方充满好奇的眼, 转瞬一想, 自己倒也不是护不住她,何况杳杳也不一定需要他相护。
他便顺应了杳杳,道了一声“好”。
不过是去看看而已。
看见杳杳兴致高昂的模样, 周云辜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天上神仙不赌博?”
“赌啊。”她答道, “不过赌得不多,难得遇上些大事件, 三五熟识的神仙之间兴许会立下一些小赌约, 却从来不见人间这般的热闹情境,竟还专门开有赌坊。”
周云辜心道也是,毕竟都是云端之上遥不可及的神仙, 断然没有世俗人这般重欲又贪乐。
他神色中带上几分思索, 杳杳就误以为他好奇神仙的赌局。
他们一边下了楼,往对街走去,杳杳一边同他细细说道:“我曾经同余辞,啊, 也就是我的好友, 赌过东山神君能否和西山的神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想了想, 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冰绿色的通透玉佩, 展示给一旁的周云辜看, “喏,我赌的不能。后来我赢了, 余辞这块本想镶在剑柄上的好玉就到了我手里,随意雕了个坠子玩玩儿。”
“我还同玄炽赌过司命什么时候能开窍发现余辞喜欢他,只不过赌约立下的期限还未到,至今仍不知道结果呢。”
“……”周云辜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小赌约,他想,那看来赌博玩乐一道上,凡间人竟是将神仙都给超过了去。
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那些云端仙界的神仙好似也没有那么遥远而高深。
而他竟有生出此般想法的一日,得亏于身边这位时而懵懂时而又通透的小神女。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二人就到了赌坊近前,未多作犹豫,便随着来往赌客一道进入其内。
一楼大厅有几分拥挤,大大小小的赌桌前围了不少人,高低呼喝声此起彼伏。
“还真闹腾。”杳杳这样评价道。
他二人穿着打扮瞧着就富贵,很快便有眼力好的小厮上来替他们引路,问起他们今日想玩些什么,玩骰子还是牌九,要不要去楼上雅间。
周云辜并不答话,只看向杳杳,待她做决断。
杳杳想了想。
“带我们看看最浅显的入门玩法吧。”
小厮得了令,应着好,带他二人来到一处玩骰子的赌桌前。
坐庄那人瞧见他二人围上来,一双小眼睛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儿,瞧着是个心思十分活络的。
小厮很狗腿地同杳杳讲解着其中的规矩和玩法。
不过是比大小,浅显易懂得很,杳杳很快便听明白了,点点头,庄家就开了一局。
只见那人将骰盅舞得眼花缭乱,转瞬又定定拍在牌桌上,随后便请入局的诸位下注。
杳杳随意押了“小”,周云辜便也随她随手押了一道。
很快一桌人都稀稀拉拉地下完了注,坐庄那人卖关子似地又摆弄了一阵,随后掀开了骰盅。
一点,竟是让他们押中了。
押了小的赌客们兴高采烈,押了大的则唉声叹气。
只有杳杳“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庄那人的左手。
押点数大小是最简洁迅速的玩法。
输家留下筹码,赢家又按照赔率分得自己赢来的筹码,很快便开始了下一局。
杳杳饶有兴致地看着庄家舞弄骰盅的动作,周云辜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那人很明显是个左撇子。
又摇完了一遭,他再次请赌客们下注。
杳杳眼中现出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骰盅一眼,顿了顿,还是押了小。
押完她便偏了偏头,眼神仍旧是落在坐庄那人身上。
就见庄家左手按上骰盅,似是微微用力晃动了一下,肉眼几乎不可见,随后就掀开了盅。
两点,仍旧是小。
杳杳面上那点若有所思就变得有些奇异了。
她下意识望了周云辜一眼。
周云辜早就留意到她的目光动向了,半点儿没漏放她面上神色,方对上她的目光,读懂其中那点儿茫然,略一思索,他便明白了个中因由。
他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正想低声同杳杳讲点儿什么,新的一轮却已经开始了,周围人尽数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放在了牌桌上。
他便暂压下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待到新一轮下注开始,杳杳皱了皱鼻子,仍旧是押在了小上。
等全部赌客尽数下好了注子,庄家如往常一样,覆上左手,颇显卖弄地按住骰盅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要掀开。
就在掀开的那一瞬,杳杳出声打破了周遭人屏气凝神营造出的寂静场面。
“咦,怎么变了,先前不应当是这个数的呀。”
坐庄的人一惊,还没完全抬起的手又下意识落下去,将骰盅重新合上。
坐庄操作骰子的那人姓李,排行老二,常驻这处赌坊已有小半年,一手骰子使得出神入化,大伙儿都叫他一声李老二。
李老二被那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盯了整三轮,本来很有些紧张。只是他每每望过去,对方的神色都是一派天真,他便也慢慢放下了戒备。
他不过是见眼前来人衣着富贵,气度高华,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瞧着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场子里玩耍的,便起了宰一宰肥羊的心思,而赌坊向来是默许他们如此行事的——
让新入场的赌客先尝尝甜头,再引诱他们逐步加大筹码,一步步陷进赢利的快感中难以自拔,就只待开宰了。
只是眼前的这两位年轻人,很有些不按常理出牌,随意一出手,筹码就不小,他本来是很兴奋的,心想遇到阔绰的了,一出手就玩得这么大,待后头宰起来岂不更加痛快,遂咬咬牙操作骰子,都让他们赢了去;偏偏三轮过去了,也不见他们继续加大筹码,仍旧是随随便便地丢着同样的价码,仿佛真的无所谓输赢。
李老二咬咬牙,准备让他们再赢上这最后一轮,就慢慢收网。
谁知道还没开盅,那位一直用纯然懵懂眼神打量他的小姑娘却突然语出惊人。
李老二闻言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了惊色。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压根还没完全掀开骰盅,对方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里头情况。
只是自己做贼心虚,下意识反应有些大,竟是又将那骰盅合上了,一时场面也有些不好说。
一旁引着周云辜和杳杳前来的小厮也惊讶极了。他在这样的场合混了三年,还从来未见过赌客没输钱,不,甚至在骰盅还未揭开前就说出直指他们出千的话语的。
只是看李老二此番情形,说不定真叫这小姑娘说准了去。
小厮是个机灵的,他来不及奇怪眼前的年轻姑娘为何敢如此肯定地开口质疑,只同李老二对视了一眼,脑筋转得飞快,紧接着便找到了由头,反过来倒打一耙。
“姑娘这话说得奇怪,还请看准了再说话,谨言慎行一些的好!”
李老二很快也反应过来。
他的态度可就比那小厮要蛮横上不少,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出千吗?”
他本就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地痞流氓,说这话时,神情颇有些凶神恶煞,很是能唬住人。
对面那瞧着娇弱金贵的漂亮小姑娘却只是皱了皱鼻子。
“可我就是看到了呀,你的手轻轻晃了一下,里面的骰面就变了。”
李老二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确实动了手脚,可动得手脚是为了让他们赢,此时想到这一茬,立时拿捏住了,一扫先前的犹疑,将手按上骰盅,作势要掀开来。
“啐,小丫头片子可别睁眼说瞎话!在这场子里头,说得每一句话可都是要负责的——”
他这样恐吓着,随即动手揭开了骰盅。
里头朝上的骰面儿上,一个大大的红点儿引人注目。
“小丫头片子在这儿里里外外说我李老二动手脚折腾了骰子,可你看清楚,这分明是你的赢面,我出老千是何居心?你又是何居心?”
杳杳张张嘴想说话,四周旁观的人看清楚了情形,已此起彼伏地纷纷议论起来。
“是呀,先不提这小姑娘为何能瞧见里头的情形,就算她真瞧见了,分明是赢了的局面,何必揪着不放?赢了钱就行了呗。”
另外有人接道:“我瞧着怕不是来惹事儿的吧?故意砸场子?”
眼见局面得到了控制,李老二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看穿了他的把戏,总之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将这一茬揭过就行,动手脚这事儿最怕的就是被揭露在众人面前——不然谁还敢上他们这儿玩?
这场面热闹,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看戏的旁人,先前那机灵小厮看周云辜同杳杳二人孤身前来,并未带什么护卫小厮,就想着先发制人,悄悄去领了看场子的打手过来。
“喏,就是这二人,跑来闹事,骰盅还没揭开呢,就污蔑我们这儿的庄家出老千。”
他向一同跟来的管事模样的人这样汇报着,那管事便沉了脸色,示意打手们将闹事二人围上。
打手个个精壮,满脸的横肉,瞧着就让人害怕。
而他们要面对的不过是年轻孱弱的漂亮花架子,他们向来不将这一类人放在眼里。
可那位清隽的公子看向跟在他身旁的姑娘时眼神还满是柔意,转眼将目光移至他们身上,却带着高傲的冷意,仿佛他们不过蝼蚁,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睥睨者。
作者有话要说:
杳杳:我赢又怎么样?可你出老千耶——
杳杳:麻烦不要在神仙面前出老千好吗?真的很拙劣!
(…)
第61章
一时间场面如同凝固, 没有人轻举妄动,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管事的被那一眼斜睨过来,心里也有点打鼓。
眼前的年轻男人气度实在不凡, 瞧着养尊处优, 却又不像是富贵人家供养出来的只会吃喝玩乐的花架子, 反而有些身处高位手握实权的杀伐果断意味。
总之瞧着不像是好惹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原本他们这一桌的赌客,周遭还有人瞧见热闹凑了上来,将这一片遮了个严实, 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外圈人更是瞧见了这厢的动静, 想要挤过来瞅瞅。
“出啥事了?我刚刚看见赌坊的管事都吆喝着打手过去了。”
“怕不是又有人出老千被抓到了吧?胆子真大,啧啧。”
“嘁, ”就有看了个大概的人出声反驳道:“是有个小姑娘, 在说赌场坐庄的李老二出千!”
说话这人声音响亮,人群里里外外看明白的没看明白的,听了他这一句话, 此时都哗然成一片。
赌客出千, 他们还能看个热闹,可若说是赌场的人出千,那可都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没有人愿意轻易了结这件事了。
管事的见人越围越多, 也暗道不好。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 对面那位气质高华的年轻公子却先一步发了话。
“去叫你们的总管事来。”
他说这句话时语调是微冷的, 语声里倒是不见怒意, 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叫人瞧不出他的喜怒, 却又猛然一颗心提起。
李老二见不能一口气将他们拖下水搅乱场面,而惹事之人瞧着竟好似很有几分底气,面上神色就灰败了一些。
他不明白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手法,可他确实动了手脚;纵使他咬死不认,对方断然拿不出证据,可若是他们真是能见上总管事说上话的身份,那他势必要朝他们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