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活了千年,他自诩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可在第一眼看到岁谣睡姿时,还是没忍住啧了声。
全部发丝皆束于颅顶,扎了一个道士头,只有几缕稍短的碎发被汗珠黏在脸侧。没有寻常修仙弟子那般追求清瘦的容颜,她的脸反有几分圆润。
此刻嘟着嘴,嘴角挂着一缕晶莹,临翡简直不欲看第二眼,嫌恶地收回视线。
他便是同这样一个人绑定了性命?
临翡磨了磨牙根。
一想到她傍晚时装昏,似是有意撮合自己和云无尘那等小辈,他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他不能。
也正因此,临翡才愈发憋闷,无论如何都要来讨回个不痛快。
“你,你别冲动哇!”光团俨然是被临翡吓怕了,见他朝榻上的人伸出手,慌忙提醒道:“你不会还想杀她吧,都说了这招行不通。”
临翡不耐地打断了脑海中的光团,嗤笑一声:“我有这么蠢么?”
说着,他便在岁谣额头一点,落下一道梦靥咒。
岁谣不是没察觉到床边有人,她得了系统的奖励,五日内和原身那等筑基期的修士无异,自然能察觉到身边近了人。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一身伤,还撑着勉强在女主眼前混了个脸熟,又糊弄着做了个系统任务,此刻是真的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按照剧情,反正现阶段性命无忧,她没道理三更半夜还加班。
左右此时出现在她院子里的,多半是那位鬼鬼祟祟惯爱偷鸡摸狗害她的偏心眼儿师尊。
大不了就是被他传功折磨,反正她又不指望着靠自己努力修炼得道修仙,爱咋咋地。
于是,岁谣翻了个身,将薄被裹挟在两腿之间夹着,又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才酣然入梦。
睡前,她最后一道清醒的意识告诉自己。
睡师姐白玉床一事,一定要尽早提上日程,这没有空调的夏日可真是太热了。
不光岁谣在想此事,就连一旁的临翡都在讶异。
原来他师妹竟如此蠢笨,明显热得紧却连降温法术都不会用,难怪一副早死命格。
原是被自己蠢死的。
这话若教岁谣听了,她一定气得跳起来敲对方脑门儿,她那是不会用么!
好吧,的确不会。
建国后妖怪都不能成精了,她一个科学社会主义思想浇灌下成长起来的五好青年,从哪去学这些。
可岁谣没机会听到了,因为她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中。
梦里,她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一张小脸痛苦的扭曲起来。
临翡见状,意识到梦魇咒起效了。阴沉了一整夜的脸难得见晴,他探出一指触在少女光洁的额上。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噩梦吓她至此。
于是,进入岁谣梦境的临翡就看到:
他蠢笨的小师妹和一群人坐在圆桌前,气鼓鼓地盯着盘子里最后一块儿肉被隔壁人先下手为强。
然后,她邻座的女子问道:“为什么要扎丸子头,是嫌发际线还不够高么?”
临翡:?
难道她破解了自己下的梦魇咒?
他委实想不通,这梦境中有何为惧。
岁谣猛地一震,似是想到什么,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不!
这一次,她一定要守好自己最后一道防线——发际线!
岁谣垂死梦中惊坐起,慌乱地拆开紧绷的丸子头。一双吊梢眼终于恢复正常,变成圆滚滚的小鹿眼。
抬首,正对上一双载满无边夜色,微微上挑的眸。
“上官灵绯?”岁谣吃惊道,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是你?”
临翡把她的话咬在嘴里品味了一番,冷眼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哦。”岁谣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美人师姐这是在套话呀,她可得小心点。
与原身总爱刻意展现自己与师尊的亲密不同,岁谣可不想和云无尘攀关系,来给师姐添堵,所以她自然不可能承认以为来人是三长老。
虽然她和三长老是彼此清清白白,对方甚至想暗戳戳加害自己的关系。
但这话一经从她嘴里说出来,可能就会变了味儿。孤男寡女,深夜相见,太容易惹人误会。
岁谣故作迷糊地抹了下朦胧的睡眼,小声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她把团抱着的薄被扔到角落里,听见对方冷笑:“是么?”
听到这话,岁谣心里咯噔一下。
说到底,两人之间旧怨太多,她也没指望自己只是助攻一把,就能和女主发展为可以贴贴的小姐妹。
毕竟在此之前,她这个炮灰,是实打实的破坏了女主和云无尘之间的关系,更没少给她气受。
可按照小白花女主良善的性子,如今这么不领情,反倒愈发敌视自己,还是多少令她有点诧异的。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岁谣心里有点紧张,“所以你半夜来我屋里是要做什么?咱俩关系似乎没有好到要做闺中密友吧?”
“师妹如今是在装傻?”临翡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索性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些,像今夜的小伎俩,不要再在我面前使。”
岁谣:?
她眸光一闪,难道师姐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不对呀,那对方更不应该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啊。
岁谣没忍住:“你,你不知好歹!”
做助攻,她可是认真的,为此,她在泥地上装了许久昏呢!
月光下,临翡好看的眉眼浮上几分厌恶的神色。
“往日我同你做对,与你抢师尊惹你厌恶,今日我放下一切将师尊还你,你仍不满。”岁谣深吸一口气,质问道:“你究竟要如何!”
她知晓女主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所以她敢故作生气地说出这番话,就不怕惹对方不快。
也正好趁此时机,向女主表明自己无意与她争抢云无尘的态度。
“你难道不知云无尘身有旧疾?”临翡冷笑道:“所以,我便是要提醒你,日后不必多此一举。”
先不说他根本不是女子,就算是,也绝不会看上云无尘那等身有隐患道心不稳的弱质小辈。
岁谣神情一僵。
啊这,这是什么大瓜。
就是云无尘身有隐疾这种闺中秘事,是她可以听的么?
在岁谣耳朵里,成功的将“旧疾”转换成了“隐疾”。
并且觉得一切都变得能解释通了。
她心想:怪不得美人师姐现在这么暴躁,原来是今夜师尊没能满足她。
原文只说两人一直到大结局都没真正擦枪走火,感情病因在这儿呀。
岁谣乖觉地垂下眼帘,遮挡住眸子里怜悯以及好奇交相辉映的熊熊火光。
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第6章
岁谣半夜吃了个大瓜,没道理能忍得住不和别人分享。
于是,她硬生生拽着系统嗑了小半宿瓜子,才心满意足累得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卿竹峰上的鸣钟轰隆作响。
岁谣不情不愿地收拾起床,知道又有剧情找上门来了。
依照现在的发展,云无尘此时敲响鸣钟,定然是在给上官灵绯疗伤的过程中,发现了她的本命剑魂对本体的侵蚀加深了。
然而现阶段,岁谣尚未练出金丹,所以还不到被三长【看小说加QQ群521721998】老要求做温养师姐剑魂容器的时候。
只可能是召她过去,安排她入山为师姐采药。
有前车之鉴,云无尘不放心再离开上官灵绯,所以采药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这个炮灰头上。
既然剧情找上门,那就——
开摆呗。
岁谣来到云无尘的院子时,他正在主厅为上官灵绯压制体内暴虐的剑魂之气。
与上官灵绯可以随意出入卿竹峰任何一个角落不同,岁谣受院内阵法限制,就连想入院等候都做不到,只能在院外候着。
待得到云无尘应允开启结界,她才能够进入。
岁谣也不急,照常取出老伙伴,一方圆型嫩黄色的蒲团。
先前那张矮凳在师姐院中被击碎了,如今她只剩下这个。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足等了一个时辰,院门外的结界才自内散开。
里面传出一道浑厚的男音:“进来罢。”
一门之隔,若说外面是炽热的盛夏八月天,那门内则是另一番光景。
凉风习习,水流潺潺,怡然自得。
果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岁谣暗自在心里给云无尘又记了一笔。
正厅内,主位上的男子如兰芝玉树,一双眸子淡如古井,在瞥向岁谣时不带一丝感情。
“为师今日召你,乃是命你前往药山采宁归花。”
宁归花由宁归草所结,但与后者遍山可寻不同,前者百年才开一次花,且花开不仅有阵法守护,更重要的是会伴生一种毒素。摘其花者必染此毒,虽不伤及性命,但毒发疼痛蚀骨,就是比痛快的死还不如。
而此花只有一种功效,那就是疗修士受剑魂反噬之伤。
原书中,原身便是知晓此事,才在三长老提出要她采花时,百般不情愿。
可不情愿又有什么用,平白遭受一顿叱责,最终还不是要乖乖照做。
能出去野游,还能趁机在女主面前卖个人情,这三长老才是真正的神助攻吧。
岁谣转头看向站在云无尘身侧的上官灵绯。
青天白日,光线充足,岁谣再一次被师姐的美貌击中。
美人师姐微微勾着唇,一张绝色的脸,单是冷淡地瞥向前方,便足够撩人心魄,引人浮想联翩。
可说她勾人,那眉宇间却不显半分寻常惑人妖姬之艳,甚至清冷赛雪,气如冷莲。
于是,早就一心想和女主贴贴的岁谣应和道:“宁归花……可是师姐受剑魂折磨旧伤复发?想必师尊是抽不开身才无法亲自为师姐取来宁归花,如此关乎师姐性命的大事,师尊怎不早与徒儿说。”
一旁的临翡闻言,微不可察地稍稍挑了下唇,似是在期待她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云无尘蹙眉,刚想出声,就被岁谣打断。
“师尊不必多言,我即刻便启程为师姐采药。往日我对师姐有诸多怠慢,而师姐却从不曾与我计较。如今我既悔过,便取来这花当做我对师姐的赔罪。”
“你既有此心也好。”云无尘若有所思凝她一眼。
临翡扯了扯唇,也不表示信或不信,只漫不经心道:“那我就在此先谢过师妹了。”
临翡眼底的阴翳转瞬即逝,两人目光相撞时,岁谣只看到了一片宁静温和。
都是美女,真不必这么客气,等以后你让我贴贴顺便抱抱大腿就好了。
岁谣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有出息的为自己美言:“师姐现在相信我那夜说的话了吧。”她是真的下定决心悔改,不会贪图那个阴险狡诈的老男人云无尘一分一毫。
临翡看着岁谣,青色的眸子含着几分浅薄的笑。
“你们师妹二人,何时竟熟稔到夜话了?”云无尘警惕地扫了岁谣一眼。
在他的计划中,岁谣迟早要做温养灵绯剑魂的容器。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便不希望她们二人亲近。
灵绯惯是个柔弱心软的性子,若教她对岁谣生出感情,想必她是如何都不会愿意利用自己师妹。
思及此,云无尘眉间染上几分郁结。在他看来,岁谣此女对他所为百般忍耐,足以见得其心思深沉。今日行径,多半不是出于真心。而她之所以敢夸下海口,定是还不晓得采宁归花会中蚀骨之毒。若教她知晓此事,虚情假意,自会露出破绽。
他身为上官灵绯的师尊,合该让她不受人迷惑。
白袍下的手缓缓捏起,再开口时,云无尘带了三分威压:“为师还得提醒你一句,宁归花开,生来伴毒,凡采摘者无一能幸免于中毒。”
“毒发之痛,便犹如跗骨之蛆啃咬全身,你当真愿意?”
岁谣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但再次听人提起,还是不免瘆得慌,顿时浑身一颤,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云无尘满意地看着岁谣惧怕的模样,刚打算说出“不过如此”。
就见对面的少女扬起了头。
岁谣的身子虽然仍在止不住地发抖,可她演起戏来却丝毫不掉链子:“师尊不去药山自然有师尊的理由,可若我再不去,那师姐怎么办?痛就痛吧,师姐的命更重要。”
临翡眯了眯眼,看向不远处这位看似处处替自己着想,还不忘捧一踩一的小师妹。
有趣。
云无尘脸色不太好看,可他身居高位久了,早已不容许自己当众向任何人低头解释。
就算此人是上官灵绯也不行。
他只能暗自咽下这口气,怒瞪岁谣一眼。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徒弟,往日他竟浑然不觉。
云无尘冷声道:“你既如此诚心,便自行上药山吧。药山诸灵明你心意,自然会助你早日取回宁归花。”
好家伙。
这就是不给她飞行法器,让她徒步登山了。
岁谣如今只是筑基期,寻常在画桑派各峰之间御剑飞行已是极限。若要御剑登山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上山之后,她的灵力也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若再碰上什么妖兽,那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云无尘这是算计好了要让她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