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景没注意到岁谣的表情,平静的回了句:“在你们醒来前已有剑宗长老同我联络。”
灵界剑宗存有入门弟子的本命魂灯,魂灯能感知所有弟子的生死命运。
当初谢言景因入魔独自下山离开剑宗,离开灵界,但他的魂灯并未因入魔熄灭,而是一直保管在剑宗内。
如今他身上的死魂之气才一彻底清除,便有灵界长老循着魂灯与他的联系,传来一只灵鹤劝说他归去。
说是劝,实则更像命令。
谢言景长身玉立,表情淡然。
岁谣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
她怎么忘了,原书中谢言景就是死在守护灵界剑宗的大战中啊。
既如此,折返灵界于他而言便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她以为自己消除了谢言景身上的死魂之气,让他免于被其控制折磨而死,却忘了,原书中经历入魔、重新入道修炼,再登巅峰之后的他还是回到了剑宗,为守护旁人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兜兜转转,命运还是走向了既定的结局么?
岁谣抬头,有些艰难地看向谢言景,“你要回剑宗?”
注意到岁谣的神色,再加之如今灵界面临的困境,谢言景当即明白了岁谣在担心什么。
他心中一暖。
“是要回去一趟。” 说话时谢言景目光清明,前所未有的坚定。
果不其然,岁谣抿着唇,脸色白了白。谢言景本无意逗她,只是看她如此紧张,难得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然而此时看她的反应,又后悔自己非要说这几句让人误会的话。他连忙解释道:“我的魂灯还在剑宗,想必长老们一直未让人撤下,我不喜欢这种一直被人窥测的感觉,既然决定与剑宗彻底斩断联系,还是自己拿回来为好。”
的确,若非遇到岁谣,重新入道的谢言景并不会怀疑自己在剑宗的命令下,会选择回去,原谅那些曾伤害他的人。
可他偏偏遇到了岁谣,尝到了就算满身污浊,仍有人坚定的不放弃你的滋味。
有过被人真心珍视的过往,又怎会再被劣质的糖衣所欺骗?
想到这里,谢言景顿了顿,紧接着释然一笑,“从前的谢言景一直在为灵界众生而活,为剑宗而活。但是从今往后,谢言景想为自己而活。”
“虽然我还未曾想明白接下来的路要走向何处,但至少,这条你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命,我不想将它再奉献给旁人。”
末了,他迎上岁谣的目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很意外,我不似你想象中那般好?”
岁谣摇了摇头,还有些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而发愣。
比起原着中那个倾尽所有不惜献祭自己,却在死后仍遭人非议的谢言景。她更喜欢眼前这个决心为自己而活的谢言景。
注意到岁谣摇头否认的动作,谢言景的眸光定定。
须臾,直到眼睛酸涩,他才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晃动的光点,轻声道:“我就是想自私一回。”
“挺好的。”岁谣真心实意道。
“行了。”一旁沉默许久的上官灵绯出声打断二人,翡翠似的眸子隐约压着几分不耐。
她颇为强硬的单手按在岁谣的肩膀上,严肃道:“你才从回溯镜内离开,既然体虚,就莫要说这么多话了。”
接着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冷冷瞥了谢言景一眼,“又不是今日就要分道扬镳,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话落,她抬手震开房门,显然一副送客之意。
屋子内就她们三人,上官灵绯此刻在赶谁走,简直不言而喻。
饶是谢言景好脾气,也被上官灵绯这幅专横霸道蛮不讲理的态度气笑了。
他没忍住,沉声道:“既如此,我们二人便离开,让岁谣好好休息。”
上官灵绯眼睫都未抬一下,更是半分目光都再未分给他。
冷冷清清笑了声,微微抬起下颌,“我留在这里照顾我师妹,还请谢公子自行离去就是。”
谢言景咬了咬牙,胸口一堵,偏对方拿这层身份做事,他明知真相却奈何不得她!
岁谣无声翻了个白眼,眼看着谢言景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先一步退出门外。
她侧眼扫了下一旁倨傲仰着脖颈的清冷美人,心道这人也就是仗着脸皮厚才能把谢言景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气走。
还借身份说事!
岁谣撇嘴,淡声道:“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师姐照顾的,师姐也回去休息就是!”
她故意把“师姐”二字咬的极重。
“什么意思。”青色的眸子露出几分难以置信,“师妹是在赶我?”
岁谣盯着面前人脸上的表情,半晌,无辜耸了耸肩膀,摊开手无奈道:“师姐,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上官灵绯面上的惊讶淡去些,她凝眉若有所思盯了岁谣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她们在回溯镜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敢肯定。
“不必。”上官灵绯熟稔的行至床边,给自己施了一道清洁法术,翻身上床。
她躺在靠外的位置,侧身把靠墙的一边都空了出来。
“我今夜就在师妹这里歇下了。”
岁谣:“?”
不知想到什么,岁谣的耳垂泛红,“不行。”她拒绝道。
上官灵绯眯了眯眼看过去,“理由?”
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倒要看看岁谣能编出什么话来,上官灵绯好整以暇的想。
岁谣一噎,“不行就是不行!”说着,她几步走上前抓着对方的胳膊便往床下带。
拉扯之间,上官灵绯看出岁谣的态度不似闹别扭,是真的铁了心不让她在此处留夜。一时间,心中更是狐疑。
遂手上忽而卸掉几分力,在岁谣重心失衡向后倒的失神之际,又陡然加大力道将人拉了回来。
岁谣一个踉跄,直接压着上官灵绯扑倒在床上。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用手撑在了对方耳侧,才保住自己,没让那尴尬的部位直接砸在对方脸上。
上官灵绯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出现如此偏差,她瞠目直勾勾盯着眼前一处,不自在的竟忘记该做出何等反应。
冷白的耳垂似要滴血,“你……”
岁谣接过她的话,右手毫不留情的按着对方精致的脸往旁边一推,怒道:“你什么你!”
直到那道落在身上的灼热视线偏转开,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敢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上官灵绯支支吾吾的语气极为不自然,可此刻两人显然都无心这些细枝末节。
她清了清嗓子,“小师妹害羞了?”
岁谣瞪她。
紧接着,又听她继续道:“都同……同为女子,有何好害羞的。”
岁谣咬了咬牙根,忽而冷笑一声,讽刺道:“我是担心师姐看了,自惭形秽,暗自伤神!才不是害羞。”
上官灵绯被一张软糯糯的小手按着下颌,视线飘忽落在晃动的窗幔上,不禁又想起方才近在眼前的画面。她觉得自下颌处蔓延开一股痒意,像有万千只蚂蚁爬行,钻进了衣襟,没入了胸口。
在心上躁动攀爬。
她扯了扯唇角,一直扶在岁谣胳膊上的手轻轻点了两下,笑道:“那倒是多谢小师妹用心良苦了。还不下去?”
尾调在她慢悠悠的语气下被无限拉长,后半句话倒显得别有深意般。
岁谣双颊又是一热,迅速从上官灵绯身上下去。
她指着门,怒不可遏:“出去!”
上官灵绯前脚刚踏出去,身后的门就被人“哐”地一声关上。
第80章
上官灵绯一时猜不透岁谣从回溯镜内出来后发生变化的原因, 此时廊下空无一人,她有些烦躁的蹙眉。
脑海中不禁将岁谣醒来后发生的事又从头至尾梳理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后,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岁谣心中憋着一股气,她知道上官灵绯此时还在门外并未离开,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胡思乱想过了半夜,最后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 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冷香。
岁谣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 她本欲发作, 却在目光触及眼前场景时先红了脸。
不是羞的, 而是气的。
怒自己不争。
眼前这幅场景, 怎么看都像是她半夜主动贴上对方!
睡在外侧的上官灵绯一身青衣, 和衣而眠,双手规矩的交叠搭放在小腹上约莫两寸的位置。
美人连睡姿都是赏心悦目的。
反观岁谣自己, 一条腿横贯在对方的大腿上,美人腰间青色的结扣散开, 下方的系带一长一短的顺着腰侧滑下, 长的那一端此时还在罪魁祸首岁谣手中攥着。
于是, 岁谣脸上的愤怒染上几分心虚,但这一丝微不足道的心虚在发现对方毫无醒来的迹象后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她迅速收回自己不安分的腿,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青色的腰带在少女的指尖灵活的挽成一个结, 她专注着回忆上官灵绯平日腰间系带的打结样式,也就没发现头顶上某人幽幽睁开的双眸。
“你在做什么?”
岁谣猛不丁被头顶的声音吓了一跳, 手下动作一晃,原本就松散的系带彻底松乱散开。
在那双戏谑的视线下, 岁谣的目光陡然一僵, 不由得顺着对方满是兴味的目光看过去。
这幅姿态, 分明是在她趁对方睡着,偷着对其行宽衣解带之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毁灭吧!
岁谣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你自己先送上门来的!”
上官灵绯随之一愣,颇有些古怪的多看了岁谣两眼。
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觉出岁谣如今的怪异之处了。青色的眸子闪过一缕深色,落在少女涂了胭脂似的耳垂上。
有些忍不住了。
冷白的指尖描绘着少女耳朵的轮廓,最后落在那一点饱满的殷红上。
上官灵绯眯了眯眼,“你害羞了?”
她的语气笃定,不像是疑问。
“而且,这是第二次了。”
岁谣只觉得自耳垂处猛地传来一股电流,直击头皮,连带她整个脖子都有些发麻。
上官灵绯的指尖凉的厉害,偏是这样,她愈能敏锐的察觉自己的耳垂此时有多烫。
岁谣胡乱打开捏着她耳垂的冰冷手指,开始装傻,“什么?”
见她的反应,上官灵绯更是确认了心中猜测。
想到那个几乎脱口的真相,淡定如上官灵绯,一时也有些不自然。
偏在此时,传来一阵叩门声。
床上的两人抿唇没说话,却是十分默契的各自松出一口气。
岁谣移开视线,指了指门,快速翻身下床,“我先去开门,肯定是谢言景。”
边说着,她已经跨过外侧的人下了床。她的动作有些急,而手中的长靴更是与她作对似的,抽了几次都未抽上。
越是如此,她手中穿靴的动作反而越乱。
一旁的上官灵绯注意到这一幕,唇角飞快的往上翘了下,很快又拉平。
她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岁谣已经堪称粗鲁笨拙的动作上,如玉的手按住她的手腕,“行了,别急,我来。”
岁谣小幅度的挣扎了下,那道捏在她脚腕上的指节微微收紧了力道,她挣扎无果,便索性放弃。
上官灵绯一手拖着少女的脚腕,一手将靴口套入对方足尖。与少女微圆润的脸不同,手中脚踝骨骼的触感格外明显,她的手覆在上面,几乎能轻易用指节将其圈住。
她盯着自己如今的指节,在女子中已然算得上修长,但若是换了她原本的身躯,便能更轻易的将她的脚踝包裹在掌心。
穿好鞋后,上官灵绯顺手抚平了她裙角的褶皱,才半跪着抬头,笑道:“好了,小师妹。”
岁谣脸颊烫的厉害。
甚至不敢再看那笑着的人,匆匆起身奔向门口。
昨日她们商量好了清晨出发,据谢言景的消息,刚好能搭乘剑宗外出弟子路过此地的飞舟去往灵界。
想到此刻屋内上官灵绯衣衫不整的模样,岁谣拉开房门的手未松。
谢言景顿在门前,无需窥探屋内,已经猜出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想到某人无耻的模样,咬了下后牙,深吸一口气才道:“剑宗飞舟已至,我们可以出发了。”
岁谣颔首,捏着屋门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谢言景无声浅笑,退后一步,给她腾出时间准备。
从他们二人所站的位置,只要不踏入屋门,就算谢言景探头往内看,也不一定会发现上官灵绯的身影。
从前岁谣只当上官灵绯是她师姐,尚能坦然接受二人同床共诤,如今却是再也不能了。就算谢言景不知上官灵绯的身份,看她从自己屋内出来或许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奇怪,可她自己心里就是怪怪的。
偏她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准备关上屋门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懒散的女音:“师妹,怎么不让他进来说话?”
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好似这间屋子是她的似的。
边说着,上官灵绯窈窕修长的身影渐入二人眼帘。
青衣女修墨发如瀑散落在肩头,腰间的系带堪堪松垮挂着,看起来摇摇欲坠。行走间,她修长的五指怡然将系带缠绕于指缝,试图将其重新系起来。
待将衣衫收拾规整,美人意味不明的扫了岁谣一眼,颇有几分嗔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