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南时他们休息在树林里,点燃了篝火,云止风守上半夜,宋南时守下半夜。
宋南时靠在火堆边睡着,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梦。
她梦见两个被蜇的肿成猪头的人来找她复仇了。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要抢走她的灵石。
宋南时一下子就惊醒了。
睁开眼的一瞬间,梦里那可怕的猪头变成了眼前云止风那张剑眉星目英俊的脸。
他皱眉道:“宋南时,宋南时……”
宋南时松了口气。
半梦半醒中,她伸手就摸了摸云止风的脸。
滑滑的。
她揉了两下,嘟囔了两句灵石,倒头又睡下了。
真是个可怕的梦。
……
宋南时的手从云止风脸颊上滑落。
云止风整个人僵在原地,惊愕难以言说。
看着火堆旁倒头睡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宋南时,他腾地一声起身,往前走远了几步。
几步之后他又僵住,面色僵硬的转身,将宋南时往外推了推,免得火烧到她的头发。
火光之下,青年微微垂着头,脸颊在火光下发红。
第25章
次日,宋南时醒来,慢吞吞地坐起,看着燃烧地只剩下灰烬的篝火发呆。
云止风用宽大的树叶捧回一堆青红相间的野果,见状,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宋南时有气无力的朝的打招呼:“早。”
看了看天色,又神情萎靡道:“不是说好了下半夜我守夜的吗?怎么没叫醒我?”
云止风不答,只若无其事地将野果放在宋南时面前,问:“没睡好?”
宋南时萎靡道:“做了个噩梦。”
云止风一顿,不动声色道:“哦?梦见了什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宋南时回想了一下,狠狠一抖,一言难尽道:“好像是梦见了两个长着猪头的丑妖怪。”
她顿了顿,强调道:“特别丑。”
一连说了两次丑,那应当真的是相当丑了。
她回想着,还皱起了眉头,相当严肃道:“那两个丑妖怪还要抢我的灵石。”
云止风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漫不经心地想,长得丑还要抢灵石,看来是相当严重了。
他的视线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落到宋南时脸上,每一次都像是触电一般飞快移开,耳边听着宋南时描述那个可怕的梦境,脑子里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宋南时突然道:“我好像还被吓醒了。”
云止风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是吗,那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做噩梦惊醒,云止风却问她看到了什么,这样的问法本来就很有问题,但宋南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丝毫察觉。
她皱眉回忆道:“我好像看到了……”
云止风开始浑身紧绷,哪哪儿都不自在了起来。
如果她说出来,那他……
云止风深吸了一口气,一句“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已经挂在嘴边了。
然后宋南时就大喘气道:“看到了一堆灵石。”
云止风:“……”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说,看到了什么?”
宋南时回忆了一下,严肃道:“一堆灵石,我半梦半醒看到的,白的很,成色应该不错,我还摸了摸,滑滑的。”
说完,她特意强调道:“好成色!”
说完,她回过神来,就见云止风神情冷冽地看着他,一副随时都在不高兴的酷哥样,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张白皙的脸渐渐泛上了血色。
宋南时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怎么了,天气很热吗?
还不到三月份,不至于吧?
宋南时想说什么,视线下移,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云止风手里抓着一个青色的野果,用手帕一下一下用力擦着,擦的已经非常干净,果皮都快被他盘下来了。
宋南时就不由得道:“云止风,你有洁癖吗?”
云止风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里的野果,抬手丢给了她,起身就走。
宋南时在他背后喊:“你擦了这么久,不吃了?”
云止风冷声:“不吃。”
宋南时:“那你去哪儿啊?”
云止风:“巡逻!”
宋南时:“……”
她忍不住挠头。
她不就说了一句洁癖嘛,至于气得饭都不吃吗?
而且……
宋南时抬起头,看着他黑发之下露出的一双通红的耳朵,神情逐渐一言难尽了起来。
她明明没干什么。
但看着云止风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背影和那双通红的耳朵,她莫名有了一种自己调戏了人家一把,把人家调戏走了的错觉。
见鬼了!
宋南时表情纠结地咬了一口青果。
“呸!咳咳咳!”
她被酸得神情扭曲。
宋南时瞪着手里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野果。
青的牙酸。
云止风他是不是故意给她挖坑!
一刻钟之后,宋南时挑挑拣拣找了几颗稍微红一些的野果填饱了肚子,云止风也回来了。
他这次神情正常了许多。
宋南时特意看了看他被盖在黑发下的耳朵。
嗯,不红了。
宋南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一个大男人,弄得好像被她一个弱女子调戏了一样,怪怪的。
云止风还问她:“看什么?”
宋南时立刻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云止风就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处理好仍带着火星的篝火灰烬。
宋南时在一旁问他:“鬼王蜂一夜都没追上来,我们中间还过了一条河,它们再追上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吧?”
云止风惜字如金:“嗯。”
宋南时蹲在他旁边摸着下巴:“那个枕头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啧啧,鬼王蜂都追不上来了,他要是想再追上来,除非他还长了个狗鼻子。”
说着,她随手拿了根木棍扒拉了一下篝火灰烬。
然后她就看见和她肩并肩半蹲着灰烬旁的云止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宋南时:“???”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止风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该走了。”
他说着又去整理行装。
但其实两个人的行装都在储物戒里,他能整理什么呢?
但他就是在哪里胡乱忙来忙去,就是一眼都不看宋南时。
他甚至不惜主动靠近了往日里他恨不得离得远远地驴兄,帮它扒拉了两下毛。
驴兄受宠若惊。
宋南时却在背后眯了眯眼睛。
这云止风,很不对劲啊。
但既然都说要走了,宋南时就再次起了个卦。
然后八个方位,她占卜出了七个凶。
宋南时:“……”
果然,这修真界第一热门的秘境就是不同凡响,她活了十七年,还没见过这么四面楚歌的卦象。
云止风看了一眼,却道:“很多时候,秘境的凶险不在于秘境本身,而在于进入秘境的人。”
宋南时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云止风意有所指:“已经是进入秘境第二天了,很多争端也该出来了。”
宋南时想了想就明白了。
秘境嘛,在外面谁也不认识谁,进去之后谁也管不了谁,岂不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地点?
有老老实实探索秘境的,自然也就有不劳而获想着一劳永逸的。
宋南时占卜出来的凶,天灾有几个尚未可知,但人祸一定不少。
宋南时啧了一声,看了看八个方位之中唯一一个漏网之鱼,道:“那就只剩这个了。”
东南。
……
此刻,和宋南时他们前进方向完全相反的西北方。
诸袖拽着郁椒椒从一群心怀鬼胎的修士中脱身,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当即就眉眼严厉地问道:“郁椒椒!这次若不是我正好找到了你,你就准备让他们抢走你的东西吗!”
郁椒椒张了张嘴,手足无措:“师姐,我、我错了。”
诸袖看到别的修士欺辱自己小师妹的满腔怒火在小师妹那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中犹如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她闭了闭眼睛,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最小的这个师妹,沉默寡言,胆小怕生,而且一向没有主见,这点她知道,她两辈子都知道。
但她从没想过,小师妹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为什么呢?
诸袖用力去想,电光石火之间,一些被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小师妹被师尊带回无量宗时甚至还不会说话,师尊将人带回来之后万事不管,这个小师妹就在孤幼堂里长大。
同样在孤幼堂里长大的,还有比小师妹大两岁的宋南时。
而那时的她则是每日跟在师尊身边服侍,满心满眼的都是报答师尊。
她觉得,既然三师妹能在孤幼堂里平安长大,那么小师妹也是可以的。
她这么想,所有人都这么想。
直到小师妹四五岁时,从小孤僻并不和他们亲近的宋南时突然找到了她,说:“二师姐要是有空的话,把小师妹从孤幼堂接出来吧,我找不到大师兄和师尊。”
她不解:“为什么要接出来呢?小师妹身体弱,还不到开蒙的时候,兰泽峰没有养奴仆的习惯,也没人养育她……”
年幼的宋南时也不说话,直接带着她去了孤幼堂。
她们悄悄去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看见她那比同龄人瘦小一圈的小师妹排在一群小孩子身后盛饭,盛饭的弟子看她瘦小,特意给她多盛了一些。
诸袖想,这不挺好嘛。
然后,盛饭的弟子忙完,就这么匆匆离开了。
他离开的下一刻,一个胖胖的男孩突然转身撞了小师妹一下,小师妹碗里的饭顿时撒了大半。
小师妹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样,默默端着剩下的一小半饭,坐在了角落。
期间还有很多孩子,他们平日里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这时候却都习以为常一般,神情自然的一个个走过来,夹走小师妹碗里好吃的菜肴。
诸袖看完这一切,张了张嘴,困惑且茫然:“为什么呢?孤幼堂不缺他们吃喝……”
年幼的宋南时平静道:“是不缺,但是小孩子并不像大人想象的那么天真的,或者说,利益和权力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没有人引导的话,一群小孩也是一个小社会,没有食物时他们会争抢食物,物质充裕了他们渴望的就是权力,而彰显权力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对最弱小的那一个进行压迫。”
诸袖几乎是震惊地看向说出这番话的宋南时。
宋南时却笑了笑,道:“你们都太忙了,如果师尊有空看一看她,让其他人知道小师妹是兰泽峰弟子,小师妹就不是最弱小的了,但可惜师尊没来过。”
诸袖沉默片刻,几乎艰涩的问:“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宋南时想了想,道:“我不是,因为我不是最弱的。”
那天之后,诸袖就将小师妹接了回去。
但是一年又一年,小师妹沉默寡言,胆小怕生,不爱出门。
她天赋卓绝,却几乎没显露过自己的才能。
宋南时说这叫社恐,性格如此而已,不一定就是小时候的经历影响的。
可是这一刻,看到小师妹被一群人威胁的那一刻,她却想起了年幼的小师妹被人欺负默默忍耐的样子。
诸袖突然觉得很后悔。
这么些年,自己都干了什么。
三师妹年幼孤苦磕磕绊绊的长大、小师妹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大师兄血海深仇,她重生之前一概不去管,偏偏一心跟随那个什么师尊。
师尊目下无尘,万事不管,她身为师姐不也是这样?
那她和师尊又有什么区别?
除了师尊,除了那所谓的情情爱爱,她前半辈子还做了什么?
诸袖深吸了一口去,突然低下头,按住郁椒椒的肩膀,道:“师妹,师姐对不起你。”
郁椒椒震惊地抬起头:“不、师姐,怎么会……是你救了我啊!”
诸袖却道:“不是,你听我说。”
郁椒椒张了张嘴,安静了下来。
诸袖看了一眼师妹怀里警惕地盯着她的黑兔。
她死之前,妖族太子正在追求师妹,她那时候就怀疑那个太子是不是师妹曾经的灵兽。
但是无所谓了。
不管师妹对那妖族太子有没有心思,她不能让一个这样的师妹去妖族。
妖族太子爱她?呵!爱算什么。
她平静道:“师妹,我从前没教过你什么,现在你长大了,我没有资格再教导你,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一个东西。”
郁椒椒:“什、什么?”
诸袖:“反抗。”
郁椒椒愣住。
而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阵动静,两人一兔转头,就看到一个肿的和猪头一样的男人跑了过来。
他一见诸袖,大喜过望:“诸袖,你听我说……”
诸袖认出了他,沈千州,她那个未婚夫,别说变成猪头,化成灰她也认得她。
她便笑了:“这不巧了嘛。”
她道:“师妹,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反抗。”
诸袖大步上前,长剑自袖中滑出,落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