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知道,云止风这个人,看似是那种最不问俗尘的剑修,但防心比谁都重。
他不说,她本不该问的。
他们虽然能说上一句生死之交,但交情也没深到可以随意打探他人这般隐私的地步。
宋南时向来是最有分寸的,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就该顺势转移话题了,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一种刨根问底的冲动。
她心中懊恼,话说到一半,便改口道:“算了,我不过随便一问,你……”
她话还没说完,却听云止风毫不犹豫道:“是。”
宋南时一愣。
她没问出口,云止风却像是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一般,直接道:“我当时便在四藏山中清剿凶兽,可惜凶兽还未彻底清剿干净,我便先被人清剿了,最终也没看到这里的凶兽有没有斩草除根,但是我离开之间都已经清剿到那种程度了,哪怕是之后他们一概不管,剩下的凶兽也成不了气候了。”
他若有所思:“现在的情况倒是反常。”
宋南时听着,有片刻的愣神。
他说了。
他该知道他说的这些,有心人能推测出多少。
比如他能参加围剿,必是出身中州大家族,他和家族一起行动,不会被外人轻易暗算,那就是被自家人把背后捅刀,事后还被人追杀……
咦?等等。
宋南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剧情……怎么这么耳熟?
但宋南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认识过什么经历和云止风类似的人。
她一时之间也没往“原著”这两个字上想。
反而是一旁的云止风,忐忑道:“宋南时,你……”
他有心想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世透漏给对方,但宋南时这般反应,难不成是猜到了什么之后厌弃了他?
云止风突然患得患失了起来。
宋南时回过了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方才在睡梦之中听到了鸟叫,应该也是一种妖兽的声音。”
云止风眼神一利:“是什么样的声音?”
宋南时:“是……”
她绞尽脑汁地措辞想要描述那种奇特的声音。
随即。
“余——”
一声尖利呕哑的鸟鸣响彻天空。
两人顿时抬头看去,便见一只一人多长的翅膀从树梢顶端挥过。
宋南时:“……就是这种声音。”
下一刻,云止风拦腰抱起宋南时,宋南时眼疾手快的随手抓起还在熟睡的驴兄,两人一驴拔腿就跑。
笑话,宋南时在梦里听到的这声音,那明显就是这玩意把他们弄下来的啊,而今这鸟兄都追到这里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天上,那鸟兄大翅一振就给冲天的树木齐齐剃了个平头,它一声尖叫,整个四藏山四面八方的应和。
宋南时听得头皮发麻。
原来这不止有一个鸟兄,这里特么直接就是一个鸟巢啊!
两个人便异口同声道:“不能御剑!”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什么。
这四藏山现如今明显是鸟兄的天下,这么大的鸟,你走在地上还好隐藏一些,你往天上飞,那不就是活靶子吗?
刚刚的声音,四藏山的鸟不说上千也得有成百只了,这么多凶兽一起围攻,云止风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宋南时二话不说,低声一句“巽为风”。
巽风凝成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展开,包裹住他们周身,隔绝了灵力和气息。
那方才还很有目的性地追着他们跑的凶兽顿时如无头苍蝇一般失去了方向。
宋南时趁机回头看了一眼,当即恨不得自戳双目。
只见那鸟兄长得像鸟,但是鸟头上却长了一张人脸。
那人脸是一张神情痛苦的少女,但出现在一个鸟的身体上,却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宋南时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修真界的鸟都长得这么随心所欲吗?
此时,那人面鸟兄寻不到他们的气息,渐渐远去,云止风便将宋南时放了下来。
宋南时也把自己拖了一路的驴兄也放了下来。
它居然这么都没醒。
宋南时彻底服气了。
但她来不及管驴兄,连忙问:“云止风,你清剿妖兽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种长着人脸的鸟?”
云止风闻言眉头一皱,道:“长着人脸的鸟,是顒鸟吗?”
宋南时这个文盲重复道:“余鸟?”
云止风折了跟树枝把那个笔画多到宋南时都不想写的“顒”字给她写了下来。
云老师开课道:“顒,人面有耳,其鸣自号。它的叫声就是它的名字。”
宋南时便想起了它的叫声。
“余——”
她正向说什么,便听见云止风冷不丁道:“麻烦了。”
宋南时觉得不妙:“怎么了?”
云止风:“顒鸟在异兽名目里已经灭绝一千多年了,怎么会出现在四藏山?”
事出反常必有妖。
灭绝动物突然出现不可怕,但是突然成百上千的聚集在一个地方……
宋南时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宋南时乱七八糟学东西的那段时间,也曾和御兽峰的师叔师伯们学过一些。
但是很不幸,她大概是天生没有动物缘,也可能是那些聪明的灵兽知道谁能养得起它们谁养不起它们,总之,御兽是第一个宋南时学得比剑还烂的东西。
但她也知道不少御兽师的常识。
她知道,所谓的凶兽和灵兽,其实都是妖族的一个分支,是妖族中不能化成人形的存在。
这其中有两种。
一种是上古遗脉,上古妖兽有些只修炼肉体的强悍,因而舍弃了更能感受天地灵力的人形。
还有一种是因为种族或是天赋受限,开了灵智但不能化成人形,但这种要是培养的好的话也不是不能化成人形的。
人族给他们区分成凶兽和灵兽,其实只不过是能被人族驯服的谓之灵兽,野性难驯的谓之凶兽。
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云止风口中的顒鸟,明显就是肉身强悍的上古遗脉。
还是凶兽。
艹!
这长得这么潦草的鸟兄来头居然这么大。
而且云止风在上次清剿之中明显是没见过这群长相猎奇的顒鸟们的,它们还是在中州清剿完妖兽之后鸠占鹊巢的。
宋南时揉了揉眉头,问:“这顒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御剑飞行明显会被群起而攻之,但是走出去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宋南时已经做好了和那群潦草的兄弟们狭路相逢的准备。
云止风便想了想。
然后他认真道:“特别能打。”
宋南时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云止风缓解气氛失败,咳了一声,便老老实实道:“顒鸟有一种特殊能力,它们发动能力能引发旱灾。”
宋南时便皱起了眉头。
那怪不得灭绝了。
这纯粹是凶鸟啊。
她刚这么想完,便听云止风道:“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
云止风这次更加严肃了。
他道:“顒鸟,能短暂模仿人类的相貌和举止,以迷惑猎物。”
也就是说,它随时能变成你身边一个你认识的人。
宋南时听得深吸一口气,转身一脚揣在了驴兄身上:“起来!”
这还不快跑?等什么呢!
驴兄睡得四平八稳。
宋南时现在不怀疑这头驴比她先清醒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她怀疑这头驴祖上是不是有什么猪的血脉。
她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你再多睡一秒,我扣你一袋兽粮。”
驴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啊啊啊——呃!”
很快。
宋南时:“……”
云止风:“……”
原来这就是沟通的艺术。
宋南时悟了。
她直接又把那被她硬塞进储物戒里关禁闭的龟龟也拿了出来,放在驴兄背上,面无表情道:“现在,给我们找一条最快出山的路,否则我扒了你的龟壳!”
龟龟恨不得再回自己小黑屋里。
但终究,他们这群人就这么上路了。
可走了没一会儿,宋南时突然又停下,面色严峻。
云止风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宋南时:“我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道:“顒鸟既然能模仿我们,那我们要不要定个什么暗号,每次但凡离开彼此的视线,回来的时候都要对暗号,以防万一。”
云止风想了想,道:“好主意!”
他直接道:“那你来定个暗号。”
宋南时沉思。
下一刻,云止风便听见她试探道:“宫廷玉液酒?”
云止风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52章
云止风神情困惑。
宋南时没听见有人接梗就浑身难受,催促道:“你快说一百八一杯!”
云止风没有说,他脱口而出道:“一百八?一百八十灵石吗?这般贵?这是哪家宫廷的玉液酒?妖族宫廷吗?”
宋南时:“……”
他成长了,他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成长为了一个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她恨铁不成钢:“你管它哪家的宫廷玉液酒!你说不就完了!”
云止风似乎还想掰扯掰扯这一百八十灵石一杯的宫廷玉液酒。
宋南时一眼瞪了过去。
云止风:“……一百八一杯。”
宋南时浑身舒坦。
她拍板:“这就是咱们的暗号了。”
云止风:“……好。”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见宋南时抬脚继续向前走了,立刻跟上,小声道:“宋南时,一百八十灵石一杯的酒真的很不对劲,灵酒也没这般贵,很可能是骗子。”
宋南时边走边笑道:“就是骗子啊。”
云止风便更加费解了。
骗子?是骗过宋南时的骗子吗?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的,这个修真界,能从宋南时手里骗灵石的人还没出生。
云止风眉头紧锁。
宋南时见状便不由得笑道:“你好歹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吧,你没喝过那种传说中一壶清酒一壶金的好酒吗?”
话刚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自己猜出了云止风出身世家大族就算了,人家没明着说自己的出身,你胡乱猜什么?显摆自己聪明吗?
她立刻就想转移话题:“我们现在……”
云止风却好像没发现一般,神情如常道:“是出身世家大族没错。”
宋南时一顿,不由得看向云止风。
他是真没察觉还是说……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知道。
宋南时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她疑心病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云止风心防重。
这样的两个人,最适合君子之交淡如水,或是做个表面朋友。
可是此时此刻,宋南时却莫名有一种他们在互相试探彼此底线的既视感。
这样的联想让宋南时不由得心跳加快、满脑子都是肾上腺素飙升产生的不理智念头。
仿佛在战场之上面对着最危险的对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她一边是冷酷评估的理智,一边是极致的危险下从心底涌出的极致兴奋。
宋南时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满脑子的联想。
然后她就意识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宋南时:“……”
艹!好变态。
而此时的云止风则是满脑子的“我本将心向明月”,一心想让宋南时更了解自己一些,丝毫不知道宋南时心里转悠着什么变态想法。
他斟酌片刻,道:“我其实从未喝过酒。”
顿了顿,补充道:“昨夜那次,是我第一次喝酒。”
他说着,宋南时便不由得想起了昨夜自己给他倒酒时,他平静的神情下难掩的好奇。
端起酒杯之前,他甚至还谨慎的嗅了嗅。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云止风轻嗅酒杯的样子。
宋南时:“……”
住脑!
麻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变态?
宋南时立刻咳了一声,也忘了自己“谨言慎行”的心思,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以前都没喝过酒吗?剑修应该没有什么戒酒的忌讳吧?那你和朋友一起玩的时候都干什么?总不能一起比武吧?”
云止风迟疑片刻,道:“我以前,没什么朋友。”
所以也没有谁能和他一起喝酒。
像昨夜那般一群人聚在一起笑着闹着醉到不省人事,云止风是生平第一次。
于是宋南时这次是真的惊了。
她从前也没什么朋友,但她好歹也有几个能给彼此找乐子的狐朋狗友泛泛之交。
毕竟人生都已经这么穷苦了,那时候她对周围的主角们又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再不给自己找点儿乐子那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她困惑道:“那你以前,都在做什么?”
云止风想了想,道:“修炼。”
宋南时皱眉:“就只是修炼?”
云止风:“只是修炼。”
他是麒麟子,身怀麒麟血玉出生,于是在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起,麒麟血玉吸收周围灵力,他便在被动修炼。
然后就是无数人告诉他,他是麒麟子,家族供养他,他必须要回报家族,他不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