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君:“无妨。”她顿了顿,面上稳如老狗,嘴上:“此乃天性。尽管……尽管钻就是。”
若是钻习惯了,等回到修真界中,兴许有一日她还能撞上猫猫往她怀里跳?
也许还会窝在她的膝头打盹儿……
叶芷君按住了思绪。
不能再想了,再想道心便要乱了。
却说宫人一路寻进来,朝乌晶晶行了礼,道:“陛下正寻帝姬呢。”
乌晶晶道:“你且在外头等一等我。”
宫人应声,疑惑地瞧了瞧叶芷君。
等门再度合上。
乌晶晶悄声道:“是辛敖叫我去。”
“辛敖?”
“嗯,就是皇帝呀。就是我和隋离的父亲。”
民间自然不知皇帝的名讳,叶芷君也是方才听说。
“他竟允你们直呼其名?”
“唔。他喜欢听我们这样唤他啊。他说他是皇帝,也是父亲,也是辛敖。还是我们的大马,大床……”乌晶晶顿了下,郑重地道:“他是个极好的人。”
在民间,多是私下议论,他是一个暴-君。
叶芷君心道。
“可他近来病了……”乌晶晶的语气有些许低落,“改日我再带你去见见他。”
叶芷君怔了怔,然后点了下头。
她刚到镜中世界的时候,以为这里充斥着邪道与戾意,并被施加以暴-政。
总之就是糟透了。
等见到了乌晶晶,却又全然变了个模样。
在猫猫的眼中。
好似什么都是好的……
是因为极恶者,只能看见极恶吗?
叶芷君微微出神。
这厢乌晶晶同她挥了挥手,还不忘叮嘱她:“你好好用膳,多吃一些。你好瘦啊。你晚上也不怕,若是觉得害怕,叫人传信来给我,我便叫个宫人来陪着你了……”
门关上,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但留下的一点余韵,叶芷君一抬手仿佛就能抓住。
抓在手里,也都是暖的。
……
宫人在前头领路,带着乌晶晶到了一处宫殿。
乌晶晶抬头瞧了一眼。
她知道此处是平日里辛敖召见大臣的地方。
乌晶晶提了下裙摆,迈过门槛。
“盯着点路,莫摔了。”辛敖语气沉沉道。
“哦。”乌晶晶站直了,往座上望去。
“拜见帝姬。”此时旁边传来了声音。
乌晶晶这才扭头看去。
是楚侯。
楚侯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面上泛着红,像是发了高热一般。他定定地盯着她。唔,还有些像是发了癔症。
他是楚侯的儿子罢?
楚侯怎么也不带他先去瞧一瞧疾医呢?
乌晶晶皱了皱鼻子,忙悄然往旁边挪了两步。
总之只有她传给别人风寒的道理,可不许别人传给她。
“在那里扭来扭去作什么?过来。”辛敖又沉声道。
乌晶晶便也不再瞧那对父子,依旧提着裙摆,噔噔噔拾级而上。
楚侯的儿子禁不住盯向了乌晶晶的脚踝。
近来帝姬穿得多轻薄。
裙摆一提,便露出了一截足踝与小腿来,实在白皙如玉……
而今只等……只等陛下与帝姬说起结亲的事了。
“明日陪寡人举祭祀之礼。”辛敖道。
祭祀礼,乌晶晶早已是熟门熟路,她当下便点了头。
辛敖又道:“过来,给寡人按一按脑袋。”
乌晶晶踢掉了鞋袜,踩着龙榻便爬了上去,然后倚坐在凭几之上,抱住辛敖的脑袋就给他揉了起来。
这样一瞧,她倒像是比辛敖坐得还要高了。
乌晶晶纳闷道:“不是说有事么?怎么唤我来就只为这事呀?”
“不然呢?”辛敖轻轻合着眼,道。
这下楚侯的脸色变了。
“陛下……陛下还记得方才说的事吗?”楚侯委婉地提醒着辛敖。
辛敖道:“寡人眼下正在思量。”
“那陛下……可思量出结果了?”
“有了。”辛敖按住乌晶晶的手背,道:“你楚侯之子,岂配帝姬?”
楚侯脸色大变,脖子也涨成了一片红色。
他的儿子脸上也是青青红红,尴尬得紧。
“行了,滚罢。”辛敖道。
旁边立着的人面无表情地提醒道:“陛下,应当说退下罢。”
辛敖:“寡人说惯了,快滚快滚。”
楚侯倍觉羞辱,心里又恨,但又怕。
他只能带着儿子匆匆退下了。
“父亲,怎么办是好?”还未踏出宫门呢,楚侯的儿子便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楚侯扫过儿子面上的神情,他心下也焦躁的紧,但嘴上还是要说:“你急什么?”
“儿子、儿子只是……”
“只是什么?”
少年涨红了脸:“只是帝姬出落得愈发美丽,竟叫人见之忘俗。”
楚侯嗤笑道:“不过一副祸水皮囊罢了。你想睡,我便总叫你能睡得。”
少年闻声,当即双眼一亮:“父亲有法子?”
楚侯扭头,视线越过高高宫墙,却是望向了远处的巍巍高山。
“不是我有法子,是无极门有法子。保管不出几日,陛下便铁了心要将帝姬给你。”
少年脸上笑容渐浓,便也忘了方才的羞辱。
他道:“那便……极好。”
这厢乌晶晶给辛敖揉了会儿脑袋,揉得也有些累了。
她从凭几上头滑下来,问道:“好些了么?”
“好些了。”话是这样说,辛敖面上的冷色却没有减少。
他屏退宫人,道:“帝姬今日在此地陪着我罢。”
乌晶晶:“可是我风寒还未好全呢。”
“无妨。”
乌晶晶禁不住望着他的面色,道:“你有心事么?”
“你如何知晓?”
“当然是因为……”
“因为帝姬聪颖?”
“嗯嗯。”乌晶晶连连点头。
辛敖用力抿了下唇,方才道:“帝姬可听过鬼怪之说?”
不仅听过,我还见过呢!
乌晶晶心道。
我便是那个大妖怪了!
乌晶晶盯着辛敖眼底的血丝,她轻声道:“是因为鬼怪,所以你头疼吗?”
辛敖:“不知。”
他顿了下,道:“只是昨夜入夜后……我好似看见了恶鬼。”
“什么样的鬼啊?”乌晶晶忙问。
辛敖道:“一个年六十,身披盔甲,一半脏腑耷拉到了地上。”
乌晶晶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又一个年二八,穿着薄衫,脖颈修长,似是被绳索套住拉长,直拉得变了形。连舌头也吐了出来,鲜红色,滴着血。
“还有一个……”
乌晶晶:“这样多啊……有三个?四个?”
“不止。”辛敖眼底的血丝似乎也越发鲜明了,他道:“我前半生征战沙场,刀下亡魂无数。那些亡魂,好似都化作了鬼,朝我走了过来。不是三四个,不是十个百个。兴许是数万个……乌压压的一片。走在前头的,愈近,我也就将他们的模样看得愈清楚。”
辛敖声音冰冷地缓缓讲述着他昨夜见到的画面。
“今夜我便要瞧一瞧,那是不是寡人的幻觉。”辛敖眸中流露出点点戾意。
乌晶晶抓住了他的手指,干巴巴地问:“你是不是……怕鬼呀?”
辛敖盯住她。
她盯着辛敖。
辛敖:“……寡人岂会怕鬼?怎么?只要帝姬陪一陪寡人便不肯了?岂不是白养你到这样大了……”
乌晶晶:“哦。”
眼见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她舔了下唇,想了想,还是同他道:“可是……”
她抓着他的手瑟瑟发抖。
“可是我也怕鬼呀。”
辛敖:“…………”
乌晶晶牢牢揪住辛敖的袖子,与他贴在一处发抖。
“咱们还是把辛离叫来叭。我和你躲在被子里,他坐在外头帮咱们盯着鬼。”
“辛离不怕!”
隋离坐在轮椅上,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70章 辛敖美滋滋
“陛下和帝姬已经在等您了。”宫人立在隋离的跟前, 躬身道。
隋离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已然黑下来了。
“还请公子快一些前往。”宫人忙催促道。
这样急?还要他夤夜前往。是出了什么大事?
隋离面色一凌:“走罢。”
到了钩弋殿,方才转过石屏,便听见了乌晶晶的声音。
“快, 快来。”乌晶晶趴在床沿, 冲他招了招手。
隋离推动轮椅, 到了近前。
乌晶晶一把按住他的手背, 道:“你瞧,有鬼吗?”
隋离:?
乌晶晶轻轻松了口气:“你没瞧见,那应当是没有了。今晚你睡在外头罢。”
隋离转头看向石屏外:“外头?”
“不不, 不是那个外头。”乌晶晶拍了拍床沿,“是这里。”
隋离转眸,这才瞧见床榻里头还有个辛敖呢。
辛敖大马金刀地倚坐着,面色晦暗, 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那你睡哪里?”隋离又问。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道:“你睡外头, 父亲睡里头。我自然是睡中间呀。”
隋离:“……”“唤我来就是为这个?”
乌晶晶:“……唔。”
“你听谁讲什么鬼故事了?”隋离不冷不热地问她。
乌晶晶指了指辛敖。
隋离:?
然后你俩就一起害怕了是吧?
隋离冷淡地抿了下唇:“那便睡罢。”
乌晶晶登时松了口气,忙钻回被子底下去了。
隋离与辛敖对视一眼,这才在两旁睡下。
各盖各的被窝, 却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姿态。
只是相比之下……隋离觉得自己更像是那个操心的爹。
宫人很快放下了帘帐,正要熄灯。
“留着吧。”乌晶晶忙道。
宫人有些无措:“只怕烛光晃眼, 叫帝姬难以入眠。”
隋离突地道:“熄了吧。”
乌晶晶不高兴地别过了头。
此时辛敖却也道:“熄了吧。”
“是。”宫人舒了口气, 依言照做, 很快便躬身退了出去。
乌晶晶当下翻了个身, 问辛敖:“你不是也怕么?这么快,你就不怕了?”
应她的却不是辛敖, 而是隋离。
隋离道:“既然说是有鬼, 那何不熄了烛火看个清楚?”
辛敖沉声道:“不错。若一味提心吊胆, 恐怕正中了奸人的下怀。”
“好叭。”乌晶晶只好应了声,道:“那你们瞧着,我先睡一会儿。”
隋离和辛敖同时应声:“嗯。”
今夜的月并不怎么亮。
室内归于一片黑暗,只零星一点月光洒落进来。
气氛似乎也跟着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半晌。
“我睡不着。”乌晶晶的声音打破了令人难耐的寂静。
隋离不动如山:“难不成还要讲个故事哄你睡?”
乌晶晶一下来了精神:“倒是极好!讲吧!”
隋离:“……”
“你们一人讲一个就好了。”乌晶晶一句话就给他们分好了工,谁也跑不掉。
辛敖也来了点兴致,他道:“那寡人讲一讲,当年在夜国围困之战中,是如何杀人的吧。”
讲杀人?
乌晶晶:“算了,我不听了。”
辛敖只能又合上了嘴,心底多少还有点失落和遗憾。
他还想让帝姬好好认识一番父亲的英勇呢。
“嘘。”隋离吐出一个字。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大了。
挂在床边的纱帐被吹得猎猎作响,殿外的树枝互相拍打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来了。”辛敖沉声道。
乌晶晶:“哪里哪里?”
她瞪大了眼,左顾右盼,却什么也没瞧见。
是因为她现在是人,不是妖怪了吗?
她怎么什么也瞧不见?
乌晶晶忙抬手揉了揉眼睛,等再睁开,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她却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的辛敖已然绷紧了身体,气势渐渐凌厉起来。
“近了。”辛敖再度开口。
乌晶晶更努力地瞪着眼。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她不自觉地左手揪住隋离的袖子,右手抓住辛敖的裤子。
隋离一言不发。
就好像他们都看见了,就她没看见一样。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怪异,太令人感觉到难受了。
乌晶晶一下连呼吸都轻了。
“到了!”辛敖骤然从喉中挤出两个字,紧跟着他猛地坐了起来。
只听见“铮”的一声。
他从被子下抽刀挥了出去。
刀刃深深契入了床柱间。
“来人!点灯!”隋离厉喝了一声。
宫人听见声音,几乎是一路跑着进来,中途也不知撞倒了什么,左右是不敢停的。
直到烛光亮起,宫人才吐了口气,一边收火折子,一边低声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显然是将刚才隋离那一声厉喝,当成了辛敖的声音。
此时辛敖一手握着刀柄,盯着床柱。
床柱簌簌掉下点木屑,刀身几乎切入了一半进去,泛着凛凛寒光。
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