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恪用右手小拇指上戒刃划破手腕,滴了些血进抗生素里。然后,眼睁睁看着透明的清液变成了扎眼的红色。
“……”
该死,这样该怎么让郁识将这玩意儿注射入身体。
闻恪拍了下脑袋,头疼地将抗生素揣进兜里,算了,先去找郁识再说。
“会长,事情就是这样的……好,我知道,我会按您说的处理,尽快解决这件事……嗯……”
闻恪进郁识办公室的时候郁识正在和会长汇报工作,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不在意地继续说话,闻恪坐在一边等郁识说完。
郁识此时并没有注意他,闻恪眼神转了转,不经意间瞄到郁识的杯子,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端过杯子起身说:“长官,你杯子没水了,我去给你接一杯啊。”
郁识随意点了下头,也没管他。
闻恪拿着杯子去了饮水机旁边,往里头放了颗安眠药,这还是他之前住郁识家睡不着时从韩斯年那儿要来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这段时间郁识忙的脚不沾地,等会儿他就说服郁识去休息室小憩一下,再趁他睡着将抗生素注射进他身体,简直完美!
闻恪为自己的妙计沾沾自喜。
“长官,电话打完了,来喝口水润润嗓子。”郁识刚关闭通讯端,闻恪就殷勤地将水递到他手边。
郁识并不喝水,只是茫茫然看了闻恪两秒,心情蓦然轻快下来,他没生气啊,先前他还以为闻恪不想和他说话了。
“你要是实在不想走,就留下吧。”郁识放缓语气,妥协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能再出尔反尔叫我走了。”闻恪不客气地在郁识对面坐下。
郁识闻言轻笑了下,那双漆黑的杏眸好似也亮晶晶的,闻恪看的微怔。
郁识很快收起表情,继续埋头处理工作,眼下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污染了阴诺森,他得加快速度处置好这堆烂摊子才行。
闻恪也不急着催郁识喝水,只是坐在离郁识很近的地方心不在焉地玩游戏,顺道,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郁识口渴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闻恪看见当即关了个人通讯端,全神贯注地盯着郁识。
郁识已经熬了好几个夜了,再加上阴诺森污染,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点,完全是靠一腔意念强行支撑。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郁识很快便困意泛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又喝了口水,继续工作。
闻恪忍不住出声:“长官,你去歇歇吧,睡一会儿在忙,也不耽误。”
郁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确实是该睡会儿,不然这样也没效率,他处置好收尾工作就起身去了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浅睡一会。
闻恪在外面又坐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摸到郁识床边。
床上的长官睡得格外恬静,连呼吸声都很轻,妥妥的乖孩子一枚。偏他办事能力强,人也不多事,这样的人当上司简直省事极了,闻恪不合时宜地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
闻恪轻轻掀开被子,将郁识的手臂拿出来。
“睡觉还穿这么严实。”闻恪不满啧了一声。放轻动作,将郁识的衬衫衣袖卷起来,等他小臂全露出来时将抗生素取了出来。
“唔……”郁识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忽然抽回手臂,翻了个身,吓闻恪一跳,手里的抗生素直直掉了下去,被郁识一翻身夹住了。
闻恪:“……”
闻恪唯恐针头戳到郁识,忙俯下身去找,小心翼翼将郁识胳膊拿起来往上提,可怎么也拉不动,抗生素就夹在郁识小手臂和肩膀下面之间。
闻恪身体又低下去一点,好不容易将郁识手腕握在手里将抗生素拿出来,正松了口气,结果忽然被郁识双手抱住了压到很低的脖子。
闻恪:“!”
闻恪将抗生素放下,艰难往后伸手去松郁识的手指,好不容易松开一点,郁识又陡地一下,更加搂紧了他脖子。
闻恪:“……”
这长官看着高冷,怎么睡着了还喜欢抱东西呢。这反差感还怪……怪可爱的,就是,特么的,他脖子真的很酸啊!
闻恪干脆趴了下去,郁识的手也跟着落下,闻恪等了一会儿,郁识都没动作,他忙不迭脱开郁识,捉住人手臂,精准地将抗生素注射进去。
一系列动作操作完,闻恪额头都要冒汗了,他抬臂擦了擦,吁出一口气。
抱臂看着睡熟的郁识,闻恪短促笑了声,谁能想到这么独立高冷的长官居然喜欢抱着东西睡觉呢。
脖子没了,郁识皱了皱眉,加上手臂被打了一针,估计是有些痛了,郁识不满地留了个后背给闻恪。
闻恪见状又笑一声,将旁边的枕头塞进他怀里,郁识抱住立马不乱动了。
闻恪笑啧了一声,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13章
郁识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呆了两秒,怎么睡得这么死。点开个人通讯端一看,居然已经快六点了,天都要黑了。
他赶紧收拾出来,闻恪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游戏,“抱歉,睡了这么久,你吃饭了吗?”
闻恪看到郁识立时关了通讯端,笑着起身,“没呢,等你一起。”
郁识拿起外套穿上,和闻恪并肩离开,闻恪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头朝郁识那边偏了偏,不怀好意地提醒他:“长官,头发翘起来了。”
郁识一听连忙用手捂住,果然,前边翘起了一小撮呆毛,他手忙脚乱地压了下来,漆黑的杏眸似瞪似怒的斜了闻恪一眼,闻恪噗嗤一下就笑开了。
“好了长官,又没人看到,唔……其实你这样也挺不错啊。”闻恪双手插兜,玩笑道。
郁识看他一眼,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到底只是心下一叹,随他去了。
闻恪顿时笑的更欢了。
郁识见他开心,眼里也不由浮起些浅淡笑意。
两人到了楼下,人也就多了,这个时间点本来大家都是要下班回家的,但出了之前那档子事,现在大家都留了下来,也只能在基地暂时挤着住了。
郁识前脚刚迈出门,后头就听见人闲聊。
“听说了吗?那个乔一奇搞出这种事来就是为了报复四年前的闻长官!凭白无故连累我们!”
“就是,那个灾星!人都走了还屁事多,当年就是他指挥失误才死这么多人,自己一走了之,烂摊子全丢给我们!晦气!这种渣滓怎么不早早死了,走了还要连累我们!”
“谁知道呢,郁长官这么厉害都花了四年才坐上这个位置,他闻恪才多久?鬼知道里头有多少内幕,出了事自然没本事处理,就只能灰溜溜地夹紧尾巴跑咯,就是倒霉了我们……”
这些人很快忘了在乔一奇被审问前,他们埋怨不满的对象还是郁识,一出事,这么快就又统一口径对闻恪群起而攻之了。
“说什么呢?一个个地还不去治疗,不知道阴诺森有多厉害吗?都不要命了吗?”郁识脸色阴沉地厉害,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
一群七嘴八舌的人顿时吓得魂都没了,一骨碌全散开跑了,郁识气的肩膀不住耸动。
下一秒,颤动的肩上搭上一只手。
闻恪朝他笑道:“不是说去吃饭吗?我都饿了,我们快走吧。”
郁识回眸望着他,闻恪笑意不减,同样专心注视着郁识。
郁识恢复理智,率先撇开目光:“回家去吧。我有个数据芯片落家里了,反正这几天大家也没心思工作,还是等sa剂来了后我再忙吧,抓紧机会歇歇。”
“好。”闻恪眯起眼,笑着答他。
风拂动两人的发,两辆黑色机车并行驰骋在夜色中,一时之间只闻风声,机车咆哮声,还有衣服翻飞声。
快意疾驰,所有的不快仿佛都随风而去。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不过气氛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郁识没想到他都秘密提审乔一奇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其实闻恪也猜出来了吧。
或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从四年前就在不断的周而复始。乔一奇出言恶毒,其他人也都这么想,这样坚强的心态到底需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做到如今的云淡风轻,置之一笑,郁识想不到,也有些不敢想。
只是,心脏深处总有种密密匝匝的沉闷在不断发酵。
闻恪其实并不在意这种事,如果没人说他反而才是最奇怪的。
他扬起头,机车飞驰,冲破浓黑的夜色,他漫不经心一勾唇角,三分讥诮,七分自嘲。
回到家,郁识一时兴起,决定自己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闻恪一挑眉头,“呦?长官您还会做饭哪?”
郁识抱起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闻恪:“……”
闻恪:“那就随便来点什么清蒸银鳕鱼,京酱肉丝,蒜蓉粉丝虾,肉末茄子……”
郁识听完,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厨房,约莫一分钟后,他就出来了。
闻恪:“?”
“好了,半小时后就可以吃了。”郁识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闻恪不可置信地疑惑道:“……长官,你现在不是该去做饭吗?”
郁识下巴往厨房一抬,道:“在做了啊,半小时后出锅。”
闻恪大为惊诧:“……居家系统做的也算?”
郁识抬头觑他,“怎么不算,我把你说的菜都加上了,好歹原材料是我出的呢,不就等于我做的?”
闻恪被这无赖的一番言辞给说笑了,他无奈点头:“好,好,好,你说算,那就算吧。”
郁识瞥了闻恪一眼,从他身旁越过,去酒柜里面取了一瓶藏酒出来,摆好放在桌上。
弄完一切后,他朝闻恪递了个目光,闻恪会意,到桌边坐下。
半小时后,闻恪吃上了郁识“做的晚饭”,配着好酒,还是吃得他牙酸。
倒不是说机器做出来的菜不好吃,怎么说呢,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能和郁识这么平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这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实在让他有点儿坐立难安。
闻恪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
吃完饭后闻恪主动将碗筷放进自动洗碗烘干机,收拾完后他几乎逃也似地躲回了房间,没再和郁识说一句话。
闻恪靠在墙上,后脑勺抵着墙,呼吸急促,他无措地紧盯天花板。
控制不住地想,郁识会不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郁识,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都出了这种事,为什么郁识还能对他这么心无城府没有戒备?还是说,郁识,其实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他了?
闻恪非常郁闷,他双手捧住脸,用力把头发向后捋。
这不正常,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相信他,郁识到底想做什么。
闻恪用后脑勺一下一下撞着墙,越想越糊涂。
“呼——”
夜半时分,闻恪骤然从床上惊醒,冷汗涔涔,他费力撑起身体,手臂青筋鼓起,胸膛剧烈起伏。
抬目望去,四周景象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一摸脸颊,全是冰冷的汗水,耳边似乎响起来自遥远嗡鸣的呼啸声。
“长官,闻长官!城区全部被污染,马上就要沦陷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否则一个人都活不了了!”
“不能走!不能退!我们退了他们怎么办?传我的话,所有人员,加强各城区管控,想办法去转移治疗污染人群!”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闻恪,你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和你陪葬吗?!”副官面对这种危险情况,早已无法忍受闻恪的独断专行。
“我说,叫你们先去安置污染人群,将还没有被光磁污染的人先集中起来,护送出去,至于这些污染的人……”闻恪侧过首,仅露出的半侧眉眼显得异常锋利冷酷,不容置喙。
然而,他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腕。
——真的到了最后无法挽救的时刻,他会用自己的血去救他们。
“严忠!你他妈的在做什么!谁让你打开出口带人撤退的!!啊?!谁允许你这样做的!!”闻恪一把拎起严副官的衣领,怒狠狠地质问他。
“再不跑我们都要死了!是,你闻长官天纵奇才,百毒不侵,我们就是一些小兵小卒,我们的命就活该一文不值吗!闻恪!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普通的光磁污染吗?!你不要命别拉上我们!”严忠面目狰狞地咆哮道,怒冲冲挣开闻恪的钳制。
不过眨眼之间,偌大的GCB团队竟只剩下闻恪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基地大楼内。
向上看,楼层空无一人,跑的跑散的散;向下看,到处横陈着已经重度污染阴诺森的市民,没有救命的sa剂,没有救援,没有物资。
只有他一个人。
浑身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脚底蔓延攀升到闻恪的四肢百骸,他顾不上惆怅,顾不上疲劳,甚至顾不上生气,他分秒必争地抄起基地仓库留下的急救资源就往楼下冲。
“好痛啊,救救我们,我们想活下去……”
无数人往基地的方向匍匐爬来,从未见过的可怕污染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将他们折磨地体无完肤,空气中漂浮着腥臭味,地上流淌着不知道是谁或是谁们的皮肤磨破后流下的血水和脓水。
这副惨烈的场景,说是世界末日都不为过。
闻恪冲上前去扶起距离他最近的一人,呲地一下划破皮肉,闻恪喂了一点血给这人,顾不上休息缓和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闻恪又用同样的办法去喂第二个人,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