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便从天骄榜上收了回来,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林白拿着长生剑干脆利落地朝自己的右肩划去。
已经有灵的长生剑呜呜咽咽地响着,它似乎不忍伤害自己的主人,但在林白的控制下,它还是生生此刺穿了林白的肩膀,刺眼的血色将林白的衣服彻底染红。
哪怕已经在竭力控制了,但凌绝的身体还是微颤了下。
他心里更慌了。
凌绝眼神中闪过一些茫然,为什么明明一切都这么的顺利,他甚至都没有强行去夺林白的根骨,都没有在林白眼神中看到恨意和震惊,他却如此害怕。
“不要啊!”
苏然这时终于回过了神,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将他固有的认知彻底打碎,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但苏然却知道他今日一定得阻止这一切,他绝对不能拿林白的根骨。
苏然急急忙忙地想要冲过去,他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了。
但林白的剑实在是太过干净利落了,他好似感觉不到痛觉似的,那样精准无误地抽出了自己的根骨。
苏然怔怔地看着那块晶莹如玉的骨头,这块从血肉中剥夺出来的骨头让苏然再也没有办法逃避现实。苏然浑身上下瞬间凉透了,他浑身都在抖,牙齿都在哆嗦着。
“不要啊。”苏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难听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他一直认为是林白抢走了他的东西,但事实却是他一直在霸占着林白的东西?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抢走了林白的一切,他抢走了林白的天赋,靠着这抢来的天赋又抢走了同门的青睐,现在竟然还要把林白的根骨抢走了。
心绪彻底紊乱,苏然再也控制不住在体内肆虐的心魔,他瞳孔中的晦色牢牢地占据着痛苦,赫然是一副马上就要走火入魔的状态。
苏然下意识地想要压制,但他忽然想起他这心魔是因嫉恨林白而生的。
苏然身体猛地一颤,他有些感觉不到体内的温度了,他浑身上下都开始抖。
他嫉妒林白的实力,嫉妒林白的出手抢走了同门的注意力,他妄想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超越林白,并且滋生出了心魔。
但他如此笃定的资本却是他从林白那里抢来的慧根。
何等得可笑。
他本一无是处,他本该仰望林白的。
那一刻,心魔再也无法控制,晦色在瞳孔不断蔓延,苏然彻底入魔了。
修为比较高深的修士都是发现了苏然的异常,他们眉头微皱,越发觉得凌绝竟然为了如此心术不正的苏然而毁了林白根本不值得。
但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了。
因为天地异象显现,天骄榜终究还是要把林白除名在外了。
眼神中闪过一些惋惜,众人准备抬头向天空看去,看看那顶上去的第一百名会是谁。虽然林白确实是天才,但现在的他,终究是废了,就算他这次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但在人才辈出的修真界,林白很快就会被遗忘——
只是忽地,好似有修士比自身性命还要看得更重的本命灵剑忽地砸在了地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到了极致。
每一次天地异象都会引起所有修士的关注,天骄榜的变化更是如此,但现在,在场却没有一个修士望向天空,他们全都怔愣地看向了林白。
林白一直戴着的面具在他灵力消散的那一刻便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好似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那一刻,好似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大家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林白,眼神之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惊艳,哪怕是再清心寡欲的修士此刻都觉得心跳加快了一刹。
谁都没有想到林白面具下的面容竟然这般好看。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描述林白的样貌,只知道就算是曾经惊艳了整个修真界的白文都不及林白的万分之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想把身上所有的珍宝都送给他来换取他一个眼神的冲动。
“林白道友,我族有一秘法,或许能为道友重塑根骨!道友可愿跟我回去一趟!”
“道友别听他的,他们那族的秘法十分苛刻,我手上现在就有一枚灵丹,可保道友一年寿命。道友先吃了这灵丹保住性命,在下一定会尽快找到为道友治疗的办法的。”
……
但林白谁都没理。
他只是看向了低着头浑浑噩噩的苏然。
“苏然,你还是入魔了。”
苏然这才抬头看他,他也被林白的样貌惊艳到了。
大脑瞬间空白,就是那不断滋生蔓延的心魔竟也忽地停滞了。
那一瞬间苏然感受到了无数道投来的嫉妒视线,隐隐间,苏然好像还听到了无数道说他已经入魔必须赶紧处置的声音。
这些人刚刚不说,现在林白和他说话了,倒忽然正气凛然地想起来他入魔的事了。
但苏然却不想管。
他有些恍惚地想,他们想要让已经入魔的他死了便死了吧。
但很快,苏然就怔住了。
因为林白在注视了他一会儿后,竟然将手中的储物戒摘下来重新戴在了他手上。
“苏然,你能帮我把里面思情花拿出来吗?”
林白已经没了灵力,再也无法动用这储物戒了。
苏然下意识就按照林白说的将思情拿了出来。
当时林白用这花救了玄远和白文,现下只剩下两瓣了。
这两瓣不足以为林白重塑根骨,却可以帮苏然驱除心魔。
修士们在看到这思情的时候又一次瞬间寂静了一刹,他们都知道思情究竟有多难开花。
林白将其接过,然后在苏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其喂了过去。
苏然瞬间睁大了眼睛,林白身上有着很浓的血腥味,这股味道本该是极其刺鼻的,但在和林白身上的冷香混合后,却说不出得让人蛊惑人心。
在思情的作用下,苏然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但这清醒的一小段时间还是足以让他听到了林白对他说的话。
“苏然,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讲但一直都没有勇气讲。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朝我笑得那么温和友善的时候,我内心是很欢喜的。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相遇该多好,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应该是能成为朋友的。”
林白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些温和,但苏然的整个身体却在发抖。
苏然已经迫不得已地做出了打坐的样子了,就连眼睛也快要阖上了。
“那时的你真的很美好,所以不要再入魔了,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吧。如你所愿,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好不好?”
不好!
苏然刚刚因为林白的这些话心不受控制跳得有多快,他现在浑身就有多冷。
他听出来了林白语气中的决绝。
从林白说出这句话起,林白就斩断了他和自己的因果,他在林白眼中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了。
他身上还有着林白的慧根,他们怎么可以成为陌生人?
他还要补偿,还要赎罪,他甚至都没有跟林白说一句对不起!
他还没有得到林白的原谅啊。
但不论苏然如何挣扎,他还是因为思情的药力彻底闭上了眼睛,只是他的眼角却落下了一颗血泪。
可林白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带任何波动了,这抹刺目的血泪在他眼底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林白抬眸看向了凌绝。
“师父,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您选择了我,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一直怀疑着自己。直到我在秘境中找到了通灵镜,我在向它问了几个问题后,我开始觉得我是没有错的。”
凌绝心慌得更厉害了,他有些维持不住面上冷酷的神情了。
“你向通灵镜问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您将苏然视若亲子的原因。”林白的声音很淡,“还知道了您有一个亲生血脉,你应该还记得,我从秘境中回来后就找您询问您血脉的事情。”
凌绝张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在林白的注视下,他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以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不管是我的慧根和根骨被夺,所有人都讨厌我,还是我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我,我会经历这些只是我太过倒霉了,是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林白虽是这样说着,但语气中其实不带任何情感,“但是,我忽然想明白了,是我错了。”
不,不是你的错。
忽然心悸不已的凌绝张张嘴,他刚准备开口,但他的身体却在下一秒就僵硬了。
因为林白再一次开了口,“师父,这是因果报应呐,您当年欠了他,我现在便要还给苏然。”
林白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凌绝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流尽了。
“我错就错在我是您的血脉啊。”
凌绝脸色大变,他身体剧颤了下,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形瘦削的少年。
在林白的开口的一刹那,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他为什么会在林白受伤时本能地想要保护他!
他为什么最近如此心慌!
为什么林白先前会忽然主动找他那般执着地询问他对他血脉的看法!
又为什么林白明明知晓了一切却不逃!
是啊,今天是林白的生辰,他的孩子也是在今天出生的,这么巧的事情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父亲。”林白好似如释重负地轻轻唤出了这两个字。
凌绝盼望听到这个词已经不知道盼望了多少年了,他看着林白那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的满身鲜血,只觉得如坠冰窟,就连心脏都被冷得停止了跳动。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林——”
凌绝的声音颤到已经不成样了,但还没等他说完,林白便笑了。
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要将所有人的心神都蛊惑去了。
“凌宗主,您给我的命我已经还给您了,从此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22章 天道代言人
再也没有关系了。
林白的声音很轻, 但凌绝只觉得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凌迟他的心,一刀刀地将其割得血肉模糊。
凌绝颤着身体看着面前的少年,林白的眼神平静极了, 里面不夹杂着任何情感,看向他的眼神和看向无关紧要的旁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该是这样的。
林白不该用这种眼神看他的。
明明他和林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林白的眼神是充满期待和紧张的,他都能够感受到对方从内心涌出来的欢喜。就算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还是能够看出林白看似平静眼神下的小心翼翼,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少年对他的珍视。
凌绝忽然觉得心里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无尽的后悔和绝望将他牢牢包裹。
他明明是可以发现的,为什么之前的他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曾经的他可以视若无睹!
他当时是怎么想得来着,凌绝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他竟然觉得林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装出来的是贪图他给的权势。
凌绝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被什么重物紧紧地碾压着, 好似都要被彻底碾碎了。
林白是他的亲生血脉啊,他幻想过无数次如果能幸运地找回来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亲生血脉啊,是他本该宠着给对方数不尽的宝物来弥补他之前不小心弄丢了他的亲生血脉啊。那些东西本就是属于林白的, 可他不仅把这些东西给了视若亲子的苏然,剥夺走了林白的一切, 还让林白一次次地失望。
是他亲手一步步地把自己的亲生血脉逼成这个样子的。
视若亲子, 视若亲子, 能够这样说, 其本质上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比得上亲生血脉的啊。
凌绝的心不断地往谷底坠着,他向来喜行不言色,但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他面上的痛苦让他的面容都有扭曲了。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因果报应, 就算真的要有因果报应, 也应该要报应在他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林白。
忽地,凌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从未沙哑难听到如此地步,他抬手朝林白吼道,“不要!”
众目睽睽之下,黑发黑眸的少年催动了一个不需要灵力就能用的传送符。
他显然是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凌绝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哀求,他不能让林白这样离开,林白根骨已失又没了灵力,林白已经命不久矣了。他得保住林白的性命,得治好对方的伤,得把根骨还给他,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把林白变回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的,不管这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即使,林白再也不愿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凌绝的面容闪过一些苦涩。
林白再也不会唤他父亲了。
刚刚那句是第一次,却也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他盼了那么久才等来他的孩子唤他一句父亲,却是在这种要把对方逼死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情况下。
他甚至都逼得对方连师父都不愿再叫了。
浑身的血液都好想要因为这个事实而冻结了,但凌绝还是强迫自己压下这份痛苦,他努力地勉强自己露出来了一个有些温柔的笑容。
身形高大的修士从未如此卑微过,就好像是在祈求对方的怜悯似的,“不要走。”
林白看着他,他脸上还残存着一些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辨认不出究竟是理智还是无情,“凌宗主,在抽走根骨之前您已经承诺过会答应我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