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眼眸微抬,看向了白文,虽然对方面上一切如常,但林白能够感受到白文的内里已经虚弱到不行了。
白文此刻的情况和比试输了的宗齐很像。
不知道为什么,林白发现自己的指尖颤了下。
凌峰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夏胜,又看了看明显暗沉下来的天空,沉吟一会儿后道,“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大家都很劳累了。”
凌峰生在灵城中找了处最近的旅馆,并给每个人都开了客房。
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林白待了片刻便去了白文的房间。
白文一直戴着的面具已经消失了,他现在的模样和林白记忆中相比俊朗了不少。
看着白文待他进来后将门重新合上,林白道,“你早就认出我了。”
白文不过是顿了片刻后就点了头,“嗯。”
“那为什么不挑明呢?”白文是,宗齐也是。
白文好看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回答地很快也很自然,完全跟从内心,“会担心这样会困扰到你。”
没等林白反应,白文忽然眉眼微弯,“其实我在等你坦白。”
白文笑得特别开心,他生得好看,这样一笑更是好像要将所有的阴霾冲散,“所幸,我等到了。”
“是这样吗?”林白的眼睫微颤,他的视线落在了怀里的玉佩上。
林白并没有发现白文的笑容因此僵了僵,险些有些维持不下去。
不过只是一瞬,这抹情绪就被他彻底敛去了。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样说会显得我很会说情话。”白文笑着摇摇头,“不过我确实没有这样的天赋,这样说果然还是有些突兀。”
白文的眼睛里还是洋溢着让人看了就会跟着心情变好的开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口下的手已经攥紧了,白文在林白看不到的情况下眼底闪过一些酸涩。
他果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他才会落得这样一个处境吧。
白文的视线在凝魂玉上停留了一瞬。
其实他们之中最先死的人应该是他,如果不是张不为和宗齐定下了比试,如果不是他找到了续命的血凝珠,不,就算他找到了续命的血凝珠,按照正常的衰弱流程,最先消散的人应该是他。
因为最不得林白在意,所以在既定的程序中,他会死得最快。
明明他才是最先见到林白的人,但却也是最失败的那个。
他在林白心中跟陌生人无异,也因此,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像张不为那样挥刀向其他人。
四个人里面,只有他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这样也好,正是因为没有资格,他才没有参与进去,才能够坦然地在宗齐消散后走到林白身边代替宗齐安慰他。
而他的死也不会引起林白的难过。
白文的脸上已经在林白看过来的时候重新挂上了开心的笑容。
不过他死得还是太早了呀,要是林白也因为别的人消散而难过可怎么办。
心里涌现出无措和担忧,白文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露出任何破绽。
“林白。”白文久违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像吗?”
“……好。”
“不是这里,去个别的地方。”
如果有认识白文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吓到的,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白文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具下竟然一张会一直洋溢着笑容的面容。
白文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林白的手腕。
也是在皮肤接触的刹那,周围的灵力忽然一怔翻涌,客房的情景消失不见,入眼的是一片绚丽的鲜红。
那是一片红色的花海,一瞬间就能靠着艳丽的美色牢牢地抓住所有人的眼球,用任何词汇都无法将其形容出来。
淡淡的清香好似要消散所有不悦,是个人看到这幕都会为之惊艳痴迷。
林白也怔了刹那,但他有些分辨不出来是因为面前的景色太过美丽,还是因为这数不尽的话竟然都是思情花。
需要用心口血养大,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思情。
原主曾为玄远种过此花。
“这是思情?”
白文点头,他眼神中闪过一些怀念,“对,我们当初就是靠着思情结缘的。”
只不过当初林白主要想救的人玄远,他恰巧在旁边顺带被救了罢了。
白文看着这片思情花海,他的眼神中再度飞快地流露出了一些酸涩。
他忽然想到,除了在林白心里,就连在世人眼中,他也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所有人都知道宗齐伤心欲绝不愿再理世事,张不为持长生剑复仇,魔烨一袭白衣永不再笑,但他除了也喜欢林白外没有任何出名的事迹。
他自然也是做了的。
他怎么可能不做。
这片思情就是他为了复活林白种的,一棵不行,那便种无数棵,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没人知道罢了。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白文的嘴唇微抿,他忽然有些没办法继续伪装开心,所幸他已经碍于时间紧迫拿出了画卷,悬在空中正面着他的画卷挡住了他的表情。
在最初的想法里,白文其实是想在这里告诉林白,虽然他可能没什么存在感,但他的情感并不比其他人少,他还是想在林白心里留下一份位置。
可自从白文渐渐想起一些事后,白文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白文认真地看着花海,认真地勾勒着林白的面容,他的水平很高,但是,画着画着,白文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白文的嘴角露出一些苦涩。
果然还是会难受和不甘的啊。
但白文只是调整了一刹,他便恢复了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嘴微启,就在白文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闭了嘴,他犹豫了一会儿,手中的笔再度重新挥动。
又过了一阵后,他笑着道,“好了。”
他的声音很愉悦,可再愉悦的语调也已经压不住他的虚弱了。
林白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些思情都是你种的吗?”
林白很清楚思情究竟有多么难种,原主在剧情中都没能种成一朵。
白文脸上的笑容一滞,他发现林白的眼神中好像来了些复杂的情绪,白文很清楚,如果他现在答是的话,林白很有可能会被他打动。
他的心愿也终于要完成了。
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白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答是了,但就在开口的刹那,白文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些挣扎。
“是我种的,不过——”白文用轻快的语气做了转折,“我是受了他的影响。”
“他?”
不需要表情,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代的是上个修真界的宗齐。
“嗯,他当时也种了这么一大片的思情花花海。”白文温和地道,“思情是他为复活前世的你所做的一次尝试,思情是因你而出现的。”
那个他为了能够复活林白尝试并创造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思情就是其中一种,思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终究还是对已经魂飞魄散的人没有用。
看着望着这片花海好像回忆着什么的林白,白文的眼神流露出了一些低落。
事情不是他所说的那样,那个他确实种了类似的一片花海,但白文很清楚,他没有受那个人的影响,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是那个人的一部分,但自打分开后,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变成独立的个体了。
白文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人。
促成他们做出同样举动的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爱罢了。
“在我渐渐恢复记忆后,我很清楚地感觉到我和他是一个人,现在终于要变成完整的自己了,还蛮开心的。”白文笑着说出了一句宗齐类似说过的话。
只是——
要是真的让林白被触动到的话,林白会不会难过啊。
他终究还是不愿林白难过,连赌一下都不敢。
毫无存在感也挺好的,就这样吧。
况且,也不是毫无存在感,他在临死前终究还是自私了一下。
白文看着自己面前已经画好的图像,脸上露出来了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开心,他先前所有的酸涩和苦涩都不见了。
那画中拥有着漫天的思情花,他的少年就站在最中央,不过白文并没有完全如实画,他稍稍改动了一下,他画的是林白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而在极小的一处角落里,那里还画着一个人。
是白文。
画里的他温柔地看着画中的林白,单膝跪地,做着极其标准的骑士礼,远远地守护着林白。
只不过白文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个部分,而且处在一处偏僻的阴影中,再加上思情花海和林白能够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但即使是这样,白文却满足极了,就连在他的身体外围开始渐渐变成光点时,他的眉眼都是弯的。
白文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想到宗齐之前说的是不要难过,他难得感叹了一声。
宗齐还是会呀,要是他像这样就好了。
白文张张嘴,想最后跟林白说一句话,但他心里一叹。
他告诉自己身为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就应该有相应的自觉。
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白文依旧带着笑容道,“林白,他其实一直没勇气告诉你,他复活你的最重要原因是他爱你。”
光点一点点消散,在白文的身影彻底消失前,他还留下了一句话。
“但这完全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是他自作多情,所以不要因此有任何负担。”在一点上,他们倒真的很像一个人,有着完全一样的想法。
第60章 悔心草
等到下一秒,林白已经回到了先前的客房。
感受着和先前那处空间产生的联系,林白发现那处种满思情花的独立小空间已经认他为主了,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再进入那里。
林白看着手中崭新的画卷微微出神,他伸手沿着上面的线条轻轻勾勒。
外面传来了什么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马出去探查情况,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望了这幅画很久。
好一会儿,林白才将这幅画收入了储物戒。
但就在林白终于要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再度顿住了,他现在才发现客房的桌子上放着一碟点心。
是白文先前给他的那款。
林白走上前拿起一块,发现它好像没有那么甜了。
等到林白真的出门和凌峰生他们会合的时候,所有人正一脸凝重地待在夏胜的房间,客房的周遭已经被设置了严密的隔绝声音的术法。
林白走进去的时候,正有人用急促的声音朝失魂落魄的夏胜道,“你说的是真的,白文陨落了?”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真的,在我醒来后我就已经感受不到殿下的气息了。”白文的声音很沙哑。
林白的进来成功地让大家的注意力短暂地从夏胜挪到他身上,他来的时间刚好,要是他再不来,凌峰生就要去找他过来了。
严中杰提着的心也因此稍稍放下,但很快,他便摇摇头,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林白的出现会让他下意识地有安全感。
严中杰眼神中露出一些茫然。
而且,他怎么感觉林白好像又有些变了。
在严中杰思考这些的时候,凌峰生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刚刚的动静都是夏胜弄出来的,据夏胜所说,在夏胜进来没多久后,白文就来找了他,告诉了夏胜自己即将陨落的事情。
“殿下说是因为他在觉醒妖皇血脉的时候出了差错,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他察觉到自己即将陨落,才特意找上了我,交代了我一些事情然后给了我一份传承。他说他还要离开这里做些别的事,让我不用去找他。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迫进入了传承,等我再次醒来,便感知到殿下已经陨落了。”夏胜喃喃道。
林白眼眸微垂。
白文的妖皇血脉并没有问题,他的消散也和这个完全没有关系。
白文这样说应该只是不想让他的消散和自己扯上关系。
“可白文为什么要找你?又为什么要给你传承?”有修士想不通地朝夏胜问。
夏胜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因为我也是妖族。”
“什么?可你身上明明是人修的气息,你也在只有人族才能上的天道榜上啊。”那修士一愣。
“我身上有可以让妖族变成人族的禁制。”夏胜显然还沉浸在白文的陨落上,回答得很心不在焉。
众人这才想起白文在成为妖皇前也是以人族现身的,白文当年也有同样的禁制,并且在修真界很有名,也同样成功地登上了天道榜上的美人榜。
他们看向夏胜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如此一来,倒能说通夏胜为什么一直表现得很尊敬白文了。
夏胜没有理会众人微变的表情,他虽是妖族,但对妖族一些隐秘的事却了解得并不多。否则在他发现身上有了妖皇血脉的种子后就会意识到不对了,到白文今天来找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血脉种子只有在血脉快要断绝血脉主人快要陨落时才会产生。
“我要走了。”夏胜沉默了一会儿后道。
妖族之间有着奇特的血脉关系,在白文陨落的那一刻,所有的妖族都会知晓,现在妖族绝对乱得厉害。他身上有着妖皇血脉的种子,刚刚又得到了白文的传承,必须要恢复妖族的身份并回去说明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