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无真转头看向女孩们,受尽惊吓的姑娘们有的仰头看他,眼神担心,有些低头,毕竟事不关己,也有些表情木然,只剩了一具空壳。
“我从来不等死,也不敢指望别人。”他低声说,“命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其他女孩们身体一震。慎无真已经转身走了。
及地的裙裾摆起灰尘,慎无真手中匕首出现,在转角处低头割去碍事的裙尾和宽大的袖子,又把多余的碎布收好,沿着大殿柱子摸到边缘走着。
几乎与柱子相对,不到10米就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应该是有神引者进去了,他用脚步丈量,整座大殿是个100×100米四四方方的盒子,一边是大门,另外三面墙一共有30扇门,神引们开了7扇,还有6扇,是女孩们进来时候随机分配的房间。
慎无真进去看了看,大多都是卧室,朴实而又简单,点着熏人的香,地面上铺了一张棉絮两个枕头,就当是床了,墙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古怪书法作品,南面的蒲团和神龛最为显眼。
不过奇怪的是,简单的房间内,却看不到任何一个神引者的身影。
他们像是进了房间,却又消失在了其中。于是慎无真也没有随便踏入进去。
还有17扇门是关闭的,有了前面的参考,他就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扇,果然里面摆设完全一样,直到开足了20扇,后面的门就再也打不开了。
20个人,20扇门吗?那剩余的门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细致地站在门口,将每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总算是发现了一个极其容易忽略的不同之处。
那就是墙上挂的字。
每个房间内挂的字都有所不同,可这字他看不懂,既不是繁体也不是常用简体,倒像是远古使用的某种奇怪字符。
这二十个字符乍一看上去,就和鬼画符差不多,没人会在意上面写了什么,但慎无真却感觉得到,这个字很重要。
忽而觉得身后有一道凝视着他的目光,慎无真转头,却看见了神像的眼。
那神像原本应该是面朝大门,此刻慎无真在祂身后的房间,可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神像的眼神。如同被一束精光击中,他一阵炫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神像孤独的后背,那股瘆人的目光已经没了踪迹。
身体似乎没有什么不适,可当他转身,却发现那副字,他可以看懂了。
面前这个房间中,挂的是一个“霍”字。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男人,挺拔如松柏坚石,内敛的锋利如同未出鞘的宝刀,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漠,令人看不透,又觉得害怕想要远离。
可实际上霍临侵此人,让他觉得在某些地方有一点点熟悉,很难捉摸。
每个房间的字他都逐一认了一遍,也确定这字符的含义,是他们这些玩家每个人的姓氏。一个房间一个姓氏,或许是他们每个人房间的标识。
慎无真看到了那间挂着“慎”字的房间,犹豫了一会儿,抬脚迈了进去。
房间内的香薰一时间更加浓厚,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蒲团下面也翻找了一遍,直到找到神龛,他抬眼看见一尊半尺高的神像,模样和外面的神像完全一致。
慎无真看了两眼神像,低头去摸神龛的旁边是否有东西,可心里觉得不太对,再抬头,那神像看着自己,眼睛弯合的角度如同一枚漂亮的杏,眼神熟悉又陌生。
他如遭雷击,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半蹲在地上微微喘气。
不会的。
慎无真猛地抬头再次盯着那尊神像,石头做的人形模样,唇角弯弯的好看,他却如同在照镜子。
这神像竟然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神像看着慎无真勾起了唇角,微笑如沐春风,却让他毛骨悚然。
他立即起身走出了房间,一贯心里素质很好的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听见了凄婉女声在远处唱歌,唱的自然还是那首《九歌·大司命》。
大司命,掌管死亡的神祇吗?
歌声在他耳边回荡,他像是听懂了巫女传达的爱慕,萤火在黑暗中追逐唯一的光热,即将干涸的秧苗期盼着一滴活命的甘露,大司命就是巫女的一切,她那样狂热地爱着神,可神只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赐予的生命带给了她无限轮回的痛苦。
于是她就要让所有人也尝一遍同样的痛苦。
这些是慎无真早就想到的。
可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他能够从这祭祀的歌曲中,听出巫女所有表达的情感呢?为什么他感觉这种情感是传递给他的呢?
他好像是站在天际,俯瞰着苍生,迷茫又无畏,看淡一切又像是从未经历过人生百态,听懂了巫女的爱慕,却又不屑一顾,感怜于少女献祭生命乞求他的回顾,又冷漠地赐予她痛苦的奖励。
慎无真跪倒在地,他捂住头有些难受,像是要被卷入到某种可怕的身躯中成为一座孤独的神像,也像是被吸引,因为那神像告诉他——你我本就是一体。
疯狂的情绪在身体里来回冲撞,慎无真的恐惧和焦躁起伏不停,他头痛欲裂,后悔来到这个副本,却又明白,所有的一切不是他的选择,是有什么在选择他。
他冲向墙壁,狠狠地撞过去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砰——
他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平静下来,额头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剧烈疼痛,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挡在了前面,所有的力道和疯狂被这只手全部承受。
慎无真头晕目眩,他还是睁眼看见了霍临侵那张脸。
真好看啊,世界上最伟大雕塑家刻刀下雕琢出来的轮廓,下颌线漂亮得想要让人抚摸,但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眸,盛满峡谷的风和静,载着漫天星斗的璀璨,吸引着人想要去探索,但此刻这双眼眸蒙上一层寒霜,冰冷不可侵犯,又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他轻启双唇,短暂而又冷漠地吐出他的名字。
“慎无真。”
他眼前一黑,倒入了坚硬的怀抱中。
这次的昏迷不深,也不久,或许是之前得到过相关技能的缘故,他很少再做噩梦了,但浑身无力,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依旧难以清醒。
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他一直被人抱在怀里,直到感觉周围温度不断上升才逐渐清醒。
慎无真很瘦,但略有几块浅薄的肌肉,身体倒还很匀称,可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一个183的大男人,他从没想过有人能把他抱出小鸟依人的感觉。
他伸手去抓男人的衣服,却不料抓在了绕过脖颈的铁索上。
他很明显感觉到男人走路的速度变慢了不少。
“好奇心过于旺盛,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霍临侵缓慢地开口,这个男人无论是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慎无真贴着他的胸口,那声音如同砸在心口上,胸腔的震动带着他身体泛起一阵战栗。
慎无真松开手:“抱歉,我是无意的。”
霍临侵并不回应,他似乎平常也并不爱讲话,只抱着慎无真往前走。
“....霍领主,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慎无真挪动身体,然后被按了回去。
“现在不是时候,你看看我们在哪儿。”
慎无真顺着男人的目光往前看,整个房间内燃烧起了熊熊的烈火,从地面到头顶都剧烈地燃烧着,不远处有人型的身影,燃着重重烈火扭曲着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一眼过去密密麻麻,他头皮有些发麻。
“我的作战服可以保护到你不受火焰伤害。”霍临侵说,“如果你有多的力气,抱紧我。”
男人话不多,也不等慎无真回味那句“抱紧我”的意义,他就撒了一只手。
慎无真连忙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双腿也求生欲很强地环住男人的腰,大手不客气地托住他的臀底,没给他脸红的机会,长长的铁链作为武器挥出,与面前烈焰怪物相撞,空气中传来凄厉的尖叫,无数的怪物仿若被激怒了,向他们二人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64章
烈火圣女。
慎无真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个词, 而他明白,这是眼前怪物的名字。从5岁开始就进行神的教育, 在神殿庙宇中吟诵辞赋, 焚香颂歌长大的美丽处子,在祭祀典礼上身披素衣袍,端坐祭台之上, 烈火从足底燃起,直烧到三千青丝成灰,整个过程中为了不能动弹分毫,还会提前服用下令身体僵硬的药物。
这样燃烧自己献祭的巫女, 心甘情愿者灵魂被超度,心存怨念则在整个祭祀的过程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最终化身为怪物, 也就是眼前的“烈火圣女”。
这些怪物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半点美丽女子的身影,它们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骨骼和皮肉在燃烧中发出焦糊的肉味, 它们生前惯于忍受痛苦, 死后成为怪物也并不会大喊大叫,除了铁索鞭挥舞到身上的时候。
“这种烈焰可以达到1800度以上,你的手要是碰到一点,就会立即烧成灰烬。”霍临侵气息平稳, 铁索在他的手中灵活如同毒蛇, 角度刁钻地击退周遭的怪物,乌黑粗大的锁链抽在怪物身上, 它们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 有的身体拦腰被抽断, 锁链却丝毫未损。
铁的熔点远远达不到1800度,这锁链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如此高温的火里来回几遍也没有半点损伤。
几只怪物感觉到了霍临侵的难缠,扑上来牢牢抓住锁链,十几只火焰手臂在抱着锁链,周围的温度再次上升,霍临侵却眉头也没皱一下,手腕一抖,锁链如同浪里巨龙,翻腾起两三米的高度,一串火焰圣女被甩到空中,尖叫着摔散在地面,有的则依旧牢牢抓着铁链不放,恶狠狠地顺着铁链往两人爬过来。
可下一刻,铁链上突兀地出现无数尖刺,强力的电压闪现,残余在上面的残肢和怪物都被打成了焦黑的渣,变成粉末落在地上的火焰中消失不见。
如此可怕的怪物,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只凭一只手,一条捆着他的铁索,就轻巧地解决掉了这么多,果然领主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慎无真好奇,如果霍临侵真的动手又是一种什么样子。领主又拥有什么样厉害的技能,才能得到所有神引者的推崇和敬畏,那应该是排名数一数二的技能了吧。那本神引手册中介绍了很多技能,但并不包括排名前300的技能,是为了保护这些强大的神引者,战斗的时候才能更加出其不意。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火焰圣女极快的速度从霍临侵的背后冲了过来,它高高跳起,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在对付前方烈焰圣女的霍临侵似乎并未发现,眼见怪物的利爪已经伸到了霍临侵的背上,它咧着火焰烧出的红唇,里面空洞洞的没有牙齿和舌头,却带着即将得逞的兴奋,是一只开了智慧的怪物!
情急之下,紧紧抱着霍临侵脖子的慎无真手里灵牙乍现,他伸长手臂,柔软的衣裙布料与黑色战甲摩擦出别样的花纹,匕首的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入怪物通红的手臂,被一直护在怀里的青年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热度扑面而来,被割了一半的衣袖在高温中顷刻化为灰烬,白皙劲瘦的手臂裸露在外,很快染上一层热烫的红色。
他闷吭一声,握紧匕首狠狠刺穿怪物手臂,往回一拉,火焰手臂应声掉落,怪物发出一声嘶鸣,不甘地瞪着他,慎无真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对准怪物头颅狠狠丢出去。
灵牙仿若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在脱手而出的那一刻破风而出,如同一支利箭,霎时间穿透了怪物的头颅,刀尖一转,再次穿透怪物的脖颈,回到慎无真的掌心里。
慎无真被烫的心头一跳,把灵牙丢到了地上。
灵牙:......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霍临侵迅速感知到了一切,他托着慎无真臀部的手收紧了不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出去。”
慎无真被捏得浑身一颤,羞耻从尾椎骨漫上身体,他右手臂灼得通红疼痛裸露在外面,只是为了帮忙击杀背后袭来的怪物,可有人却觉得他是多管闲事。
他想要开口分辨,却感受到男人行走的速度逐渐加快,手中不停地来回击杀怪物,刚刚那句话分心之后,周围又涌上来一大批烈焰圣女。
算了。慎无真安慰自己大局为重,攥紧了霍临侵的衣服,坚硬的皮甲硌得他生疼,尽量去想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慎无真一向比较细心,很快他就留意到,这个燃烧着烈焰的房间墙上也挂着一幅字,这幅字在大火中并未有半点损伤,上面写着一个“慎”,这是他的房间,就是刚刚他进入的那个房间!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到的那尊神像,以及之前进入房间之后就消失的神引者们。有没有可能,从进入房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这里的表面,而神像作祟,他在这个过程中进入到了这个空间的里世界中,这才遇到同样在这里的霍临侵,才会见到原本不存在于原本世界的怪物们。
几次的副本让他想象力快速发展,很快将事情的前后联系到了一起。
每个能打开的房间都拥有表里两个世界,正常看上去就是一模一样的普通房间,但触发了神像这个死亡机关后,会进入到全是怪物的里世界中。
普通的玩家不可能在这里存活,那么死亡就成了结果,女孩们见到的死状各异的尸体,恐怕就是不同里世界的祭祀怪物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