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去听女人的恶语,只是在女人柔柔的手指马上要碰到宋琅空的脸时冲了出去,白裙的雌虫像是误入噩梦的圣子挡在了少年身前。
宋琅空垂在一旁的手指刚握成拳就看到了白色的裙摆之下的小腿,很长很细,皮肤白到脚趾都是粉色的,却被雨水弄/湿了。
这是谁?
年少的宋琅空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鼻梁分开,又在嘴角淫/灭,勾勒出独属于十六七的青涩轮廓。
白色的裙。
银白的发。
宋琅空看清楚了这些,他抬起手想将西亚拽开,下一刻就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女人表达愤怒的方式除了哭就是打,平时落在他身上从未让他在意过,这一刻他却觉得这声音这么响。
宋琅空站起身,一把将雌虫护在自己的身后,他生平第一次拽住了女人的衣领,从年少时就已经很高的身高让女人不得已踮起脚看他。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惊悚的表情,不明白一直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儿子怎么学会了反抗,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女人咬了下红唇,尽可能用平时的语气道,“放我下来,乖乖。”
她一向这么称呼自己的小玩具,这是她随手从别人那里淘来的东西,就为了让自己养个开心,十几年来也确实如此,但没想到这一刻居然,女人咬了咬牙,她最厌烦的就是这种事情了。
不听话的东西教训一顿就好了,反抗主/人的却应该被扔掉。
所以见宋琅空迟迟没有放下她,女人厉声道,“宋琅空,你忘了妈妈是怎么教育你的吗?”
“要乖要听话不要忤逆。”
拎着她的少年人一字一句地回复,但兽眸里却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冷。
不应该是这样的,女人兜了西亚一眼,湿漉漉的东西怎么配,女人压低了声音喊宋琅空的名字。
西亚明显注意到宋琅空的身子条件反射抖了一下,看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进入了宋琅空的梦境,又或者说雄虫的大脑,他所看到的就是雄虫昏迷中所经历的,所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宋琅空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样的梦境吗?
西亚觉得自己的胸口下意识一疼,女人连绵不绝的声音在他耳旁嗡嗡扰扰,方才女人抬手打他时,他躲了一瞬,只有锁骨挨到了那一巴掌,但一想到宋琅空曾经遭受过如此的待遇他便觉得难受。
西亚拽住了雄虫的手臂,看着对方询问的眼神,他抓住了女人。
他从来是被动的承受者,少有的几次动手都是为了宋琅空,这倒是很神奇,但西亚却懒得思考,他将女人向后推了推,拉开了她同宋琅空的距离。
女人明显很会看脸色,也很清楚自己能够控制的只有宋琅空,所以她不挣扎,只是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对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小玩具轻声道,“乖乖,你要看妈妈这样吗?”
如往常一样,宋琅空的眸子里的抵抗一下就弱了,女人心底冷笑一声,她太懂了这个东西的心理,就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猫小狗,被原本的主人家抛弃以后,就会变得格外缺爱和不自信,再被新主人带回家后会学着努力讨好,生怕被丢掉。
所以啊,你看,只要她给予一点点感情,宋琅空这种小动物就会乖乖就范,可是这样太没意思了,一个小动物能给她什么呢?她只是想找快乐罢了,所以她要一点点把送出去的再收回。
而宋琅空也最怕这个了。
所以当女人露出熟悉的目光,他便下意识地想要收手,可刚退后一步就被面前的西亚拽住了。
梦境中的宋琅空不记得这是谁,却看到了对方干净脖颈之间的铭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从小他便写在本子上的名字。
“你…”
十六七岁的宋琅空,声音如同盛夏,干净,像是阳光从树叶中透下,西亚拽着他,湿漉漉的嘴唇抿了抿,轻声道,“我是西亚。”
是你的雌虫。
冰冷的少将说不出这句话,但他的眼神却传递了一切,宋琅空动了动手臂,刚要说什么,却觉得手腕上的力量一轻。
西亚在消失。
他也感觉到这一点,他明白这是雄虫的梦境,他的来去不由自己,但至少在离开之前,看着装模作样的女人,西亚用力将她推开,女人的神色一下变得夸张。
红透的嘴唇张大,甚至有别墅那么大,里面的舌头蠕动,发出可怖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呢?”
“不怕妈妈不要你吗,乖乖?”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可怕,话语里的恶意在梦境中无限放大,最后变成吞人的恶魔,身后突然出现了黑色的洞,把一切都吸走,吸力越来越强,西亚几乎站不住身体,应该是要离开了,雌虫看了眼宋琅空,少年人站在他面前,目光深深,有了现实中看他的味道。
那种想将他独占的味道。
西亚心里的不安被这个眼神驱散了,他想说什么,但黑洞越来越近,所以他只能一把推开宋琅空,于最后几秒对他说,“我等你。”
黑暗将一切吞没。
再将他吐出来时,他进入了别墅之内,四周的场景好像被笼上了一层纱,房间内的东西一会大一会小,让西亚觉得头晕,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身边传来了清亮的女声。
“宋少爷,夫人叫你下去。”
宋少爷?
西亚还在适应这个新称呼,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起身,手指解开了扣子,又换上了新的衣服,等动静结束,西亚扭头去看时,年少时的宋琅空从他身边经过,独属于少年人的气息让雌虫一愣,抬眸间对上来了宋琅空的眸子,但他只是一扫而过。
宋琅空的身影在门口消失,阳光铺满的屋里升起寒意,西亚来不及看抬脚追上雄虫的步伐。
他居然还在梦境中吗,西亚有些不可思议,但看到楼下的场景时,他下楼梯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宋琅空站在客厅中央,被一群人围着,那些人说着什么,宋琅空只是垂下头去听。
他的模样比之前成熟了一些,年轻的身体之前透出了成年人的味道,笔直挺拔,又混着凶性,只一眼就让西亚挪不开眼睛。
但下一刻,如此耀眼的宋琅空就被纷乱的东西砸中,可能是茶杯,也可能是女士提包,再或者只有老年人使用的手杖,这些东西落在地上叮叮咚咚,那些人的声音和话语,西亚一下就听清了。
“乖乖,你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呢?”是之前的女人。
“带、带你回宋家是我最后悔的决定!”是唯一的老人。
“宋琅空,要记得你的一切是我们给的,转手送给别人也是理所应当。”
是气质沉稳的男人,应该是爸爸吧。
西亚的手指紧了紧,他对于父亲或者说雄父的感触并不好,不过也是,虫族一雄多雌的制度下哪来什么雄爱父爱,只是没想到,宋琅空…的曾经也是这样吗。
一幕幕记忆让西亚大概理解了老雄虫的意思,在精神核中构架一个精神体,包括构架精神体所生长的环境,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学业等等,但西亚没想到会是这么的痛苦,雄虫的曾经让他觉得心疼,可他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西亚忍不住揉了揉手心,在所有人的怒骂中跑到了宋琅空面前,这里不是帝国,这里只是宋琅空的曾经,没有了机甲的少将无法战斗,他也不能殴打宋琅空曾经的家人,所以他只是挡在宋琅空面前,替他挡下了所有的咒骂。
这一刻,西亚终于明白处决台之上,看到他赶来的宋琅空为什么会眼睛一亮,他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过往,但当时没有西亚,没有任何人来拯救他,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西亚深深地垂下头,感觉嗓子干涩,眼睛也干涩,好难受,感同身受是这样吗,原来宋琅空是这么过来的吗。
漂亮的雌虫垂着头,手指扣紧手心泛出嫣红,在他身后,一直注视着他的宋琅空向前一步,周遭的声音突然停了,所有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西亚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宋琅空圈在怀中。
十六七岁的雄虫还是很高,但是他的怀抱还没有现实中的宽厚,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和坚持,但西亚的后背抵住宋琅空的胸膛时还是难以抑制地心动了,宋琅空的声音就在他的上方,似乎抵着他的头顶说话,毛茸茸的带着光的质感。
“哭什么?”
西亚的手指松了一瞬,他动了动想要转身却被雄虫抱得更紧,他们好像甜蜜地依偎在一起,他的发从缝隙之间落到他的锁骨旁。
“你是…西亚?”
“嗯。”
西亚感觉到了宋琅空的体温,温热。
“你等我,是什么。”
西亚抬了抬头,逆着光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要说什么,“我在等你醒来。”
“哈,”背后传来了宋琅空的语气词,他从未对他用过的语气词,却在这个年少对陌生人防备心极重的宋琅空身上破例了,少年人笑了笑,里面是漫不经心的试探,“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西亚一愣,接着就听到对方细细数来,“我不认识你,只知道你的名字,你却告诉我你在等我,你。”
宋琅空的声音轻了一瞬,“好像个骗子,跟他们一样。”
话音落,西亚被向前推了一步,双脚□□的他踉跄了一下,扭过头就看到高高瘦瘦的少年人站在身后看着他,神色冷冷淡淡,但眼睛里的悲伤快要漫出来,西亚伸了伸手,宋琅空的身后却突然张开了黑洞,一切都被吞噬。
等到他终于向前一步时,四周变成了漫天的大雪,孤零零的他衣衫单薄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人,没有宋琅空,这次又是哪。
西亚茫然地走了两步,路过一个拐角时,终于看到了宋琅空,时间好像又过去了一两年,雄虫变得成熟了,气质也变成了黑夜。
西亚走过去时看到了星星点点,坐在白雪之中的宋琅空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又是你。”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宋琅空拉开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你怕了。”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是会怕我,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二十岁的宋琅空伸出一只血红的手,亲自为西亚剥开眼前浓浓的白雪,露出了下面猩红的一片,和已经断了呼吸的人。
“就是他,”这时的宋琅空笑起来很温暖,至少比冬雪要暖,“夺走了我的一切,西亚,你是叫西亚吗,这次我无家可归了。”
西亚觉得心口刺痛一下,几乎是踉跄地来到宋琅空身边,他去拽雄虫的手,想带他离开,宋琅空却无所谓道,“没用的,我的腿受伤了,而且我没骗你,我确实没有地方回去了。”
宋琅空对他笑了笑,这一刻,西亚明白这是真的了,他从干涩的嗓子只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宋琅空觉得好笑,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玩具,挥之即去召之即来,腻了就扔了,十多年了,他也觉得很没意思,所以他闭了闭眼睛,感受到雪又开始下了,对面前的西亚说,“好冷。”
西亚的身上只有一条白色的蕾丝裙,裸露在外的小腿和双脚已经冻僵了,但他听到宋琅空这句话半个字没说,转身跑到大街上,这里是真的空无一人,他跑了很久,整个城市的灯都灭了,只有白惨惨的路灯,幸运的是,他碰到了一个垃圾桶,里面有被抛弃的旧衣服。
西亚如获珍宝一样,他抱着破旧的羽绒服走回了巷子,宋琅空还在那里,像冻死了一样,面色惨白,听到动静却对他扯出一个微笑。
西亚心里发苦,抱着衣服一步步挪过去,他也很冷,同宋琅空靠在一起像两个冰块,但是很开心。
他很开心,宋琅空也很开心。
宋琅空甚至轻轻哼了一两句歌,西亚听过,是在别墅时雄虫放过的音乐,他没问过宋琅空,直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西亚侧了侧头,冰凉的脸贴到了宋琅空的肩膀,负负好像能得正,他感受到了暖意。
西亚问他,“你很喜欢这首歌吗。”
宋琅空弯了弯眼睛,决定回答雌虫这个问题,毕竟他刚刚那么任性向对方说冷,雌虫都没让他失望,所以他诚实道,“喜欢,有次路过一个店听到了,感觉很舒服。”
他没说的是,那个店的光暖融融的,像他刚到宋家的时候,又像西亚给他的感觉。
西亚轻轻地回应,正要继续这个对话时,雄虫碰了碰他的手指,对他说,“雪变大了。”
白茫茫的雪花从天而降,西亚和宋琅空透过羽绒服的边沿看向天空。
等黑洞再次降临时,宋琅空抬起手,他似乎想碰一碰西亚的脸颊,却又因为手上的血渍收回,但西亚一把抓住了雄虫的手,他用脸颊贴住了宋琅空的手心,轻声道,“我是你的。”
所以不要每次都介意弄/脏他。
黑洞吐出了西亚,又是雪夜和小巷。
但不一样的是,西亚一回头看到了宋琅空,他已经和现实中的宋琅空一样了,高大俊美,五官中带着兽类的凶气,穿着咖色的大衣靠在车旁,但当他看到西亚时,一切的凶狠散去,对他说,“你来了。”
他看起来还是没记起现实中的事情,但西亚不在意,他提步走向雄虫,接着又换成跑,最后被宋琅空抱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