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尘有些无奈,陆栖霜却看得开,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正巧我觉得徒弟累赘,那便让给小师弟吧!”
于是君寻冷冷看着众人皆大欢喜地行了拜师礼,又帮二人结下弟子契,旋即黑影将容华领回莲华峰,缓缓抬手,再次关闭了结界。
二人站在冰潭边缘,容华满面希冀雀跃,再次跪地行礼,谁知刚唤了一声“师尊”,便被黑影一脚狠狠踹入冰潭!
黑影望向猝不及防已然呛了好几口水的少年,看着他眼中光华由希冀孺慕,变得冷却,疑惑,绝望……
然后他笑得冷冽凶狠,缓慢开口:“一个肮脏的废物,也配活在这世上?”
容华没有回应,用尽力气踩着水回到岸上,便被黑影再次一脚踹回去。
他咬着牙,再次上岸,又被一脚踢落……
来回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少年眼中光华彻底黯淡,力气耗尽,眼看要沉底时,黑影才伸手一捞,将他提了出来,丢在地上。
容华大口咳嗽喘息着,抬头想要质问为什么,却被当头一鞭抽飞了出去,摔得头破血流,半晌发不出声音。
君寻气得灵魂都要发抖。
他想杀人,想将黑影从君尽欢身体里抽出来鞭尸万遍,让他被紫火一点一点烧为飞灰!
胸口绞痛,分不清是自己痛还是君尽欢痛。可那黑影显然也感觉到了君尽欢的痛苦,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缓步走到容华面前,又似不解气地踢了一记窝心脚,旋即蹲下身来,掐着少年满是鲜血的下巴,抬手一指竹屋斜对角的偏僻角落,冷笑道:“今日起,你就住那。随便搭个窝棚得了,毕竟你这种‘废物’,只配住在窝棚里。”
容华已然陷入半昏迷,也不知听没听见,黑影却冷笑一声,直接将他丢在一旁,回了房间。
再接下来,便是日复一日的折磨。
黑影发现君尽欢的身体根本无法积聚灵气,便开始自己拿着灵石鼓捣,搞出各种刑|具,轮番对着容华试。
君尽欢的魂魄日日痛苦不堪,黑影却越来越起劲,似乎让君尽欢痛苦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终于有一日,黑影调息时,君尽欢仅有一魂的残魄趁机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夤夜翻遍了竹室所有藏书,终于找到了同命咒的记载。
君寻借着这段记忆,终于看清了被原主毁去的下半页。
「施咒需以奉献者一魂之力,融合受献者灵识。咒成后受献者与奉献者共享生命,奉献者无论身体灵识,皆受同命咒挟制。」
「奉献者身死魂灭,此咒即解。」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慎!慎!慎!」
君寻:“……?”
他看着纸上标红大写的三个“慎”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心心念念的解法,竟然是自己去死?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奉献者”啊!
君寻磨着牙,看来只能尽快集齐神器碎片,借助红尘万华之力来解除同命咒了。
他这厢琢磨着,原主却一把将纸页撕下,凑到烛火之前。
可就在火舌吞没半页的同时,黑影醒了。
残魂被顷刻拉回识海,黑影抢下纸页,看着同命咒的介绍,气得一把拍碎了桌子。
他转身抓起刚刚做好的短鞭,怒气冲冲地走出竹屋来到窝棚,一把将正在沉眠的容华抽吐了血。
少年一半神思还沉浸在梦中,他茫然惊恐,几乎是下意识要往墙角缩,黑影立即再度扬鞭,眼看便要抽落,识海之中被黑雾折磨撕扯的残魂却乍然光芒大盛!
黑影没想到一缕魂也能爆发出如此威力,猝不及防间,竟被他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说时迟那时快,一向呆如木头的残魂竟爆发出惊人的反应力,一口咬破指尖按上容华眉心!
君寻感受到残魂所有魂力皆在此时被调动汇聚,牵动天地气机,顷刻间凝做两枚繁复血印,分别落入君尽欢与容华左手掌心。
同命咒成。
残魂魂力耗尽,立即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黑影夺回身体,勃然大怒,连容华都不管了,直接回到竹室,回到识海,将那一缕魂吞噬殆尽!
黑暗潮水般伴着灵魂被一点点撕碎的痛楚包裹而来,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君寻猛然睁眼,回到现实。
胸口似乎仍被攥得一阵阵疼,他怒气上涌,连头晕眼花都不顾,直接起身一脚将那满载刑|具的木箱踹翻!
一地垃圾兀地散落,一根半断不断的染血短鞭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巧停在一只锦靴脚下。
察觉有人,君寻喘着气冷脸仰头,正对上门外静默立着的白衣少年。
容华逆着光,轮廓几乎被强盛日光模糊。
君寻抬头时,他正巧将视线由短鞭之上移开,极缓慢地抬眸望来,神情莫辨。
“……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么!
第36章 晋江独家的三六天
白衣少年一身劲装, 身姿挺拔,像只雨后的春笋,似乎比起前几日又高了些。
君寻迎着刺眼天光, 看着一夜未归的容华缓慢倾身, 拾起地上满是陈旧血污的短鞭后, 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少年轮廓逐渐清晰,君寻才发现, 他不知为何浑身都湿了, 连鬓发都微微濡湿,有些杂乱地贴在颊边, 像只在雨夜被人抛弃的小动物。
容华捏着短鞭, 努力平复着有些杂乱的呼吸。
他在外面呆立一夜,却还是有些不敢直视那身红衣,视线只好扫过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的各类法宝, 又落在那被君寻一脚踹翻后, 散落满地的刑|具上。
时间过了似乎不到两个月, 可他却几乎已然淡忘了过去两年的经历。
身上的伤口早已结痂, 留疤,甚至有的已经痊愈, 只剩下一道暗痕, 不痛不痒。
可就在容华看到这些刑具的同时, 周身所有新旧伤痕却几乎同时叫嚣起来, 泛上阵阵隐痛。
每一道都在提醒着他, 眼前这个人,曾经对自己实施过怎样的虐待, 何等的摧残。
容华死命攥紧手中断了半截的短鞭, 几乎要被那些翻涌上来的黑暗记忆淹没, 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他咬紧牙关,拼尽最大努力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地,向着双臂环胸,面无表情的红衣美人望去。
君寻心中余怒未消,并不想主动说话。
莫说事情本就不是他做出来的,便是他真的这样做了,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
主角杀反派,天经地义。
代换一下,容华杀君寻,自然也是合理。
他这样想着,视线却对上了容华那双剔透清澈,甚至有些湿漉漉的眼眸。
少年轮廓天生清润温柔,衬着那双凝望时几乎带着温度的瞳仁,似有千言万语包含其中。
而君寻不知为何,突然读懂了容华的眼神。
他在说,求你了。
——求你了,师尊,别沉默,快解释啊。
……解释?
解释有什么用?
君寻不屑一顾,这世间能解释的事情多了,可会听、会信之人,又有几个?
他冷哼一声,想移开视线,可心脏却被一种奇怪的情绪一丝一缕地攥紧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疯狂抢占着他的脑海,吸引着君寻的注意。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人会听他解释,并愿意相信他呢?
君寻忽然感觉自己像个赌徒。
他一无所有,可沉寂已久的心居然死灰复燃,疯狂叫嚣着,想要再试最后一次。
赌他的话,容华会信。
“……不是我。”
君寻隔着白绫,直直望向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也不是君尽欢。”
容华一怔。
君寻缓缓向他伸出一只手臂,攥得发白的五指缓慢张开,露出一堆半透明的细碎光屑。
“我在箱子里找到了这个,”君寻顿了顿,“是记忆结晶。”
“收你为徒前,君尽欢已被邪物夺舍。虐待折磨你两年的,不是他,也不是我。”
他向来不擅长解释,也懒得与人交流太多。这寥寥数语着实苍白了些,却已是君寻能够做到的极限。
所以他沉默下来,紫眸之中光河翻转,静静观察着容华的反应。
后者似乎也没想到君寻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摊了牌,愣了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道:“那……那邪物呢?”
君寻实话实说:“定春门,你晕倒时,被我杀了。”
……更苍白了。
连确凿证据都没有,若是易地而处,听到这番话的是君寻自己,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非但不信,还会觉得这人敢做不敢当,将锅甩到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身上。
容华闻言,果然不说话了。
他努力平静心绪,先是将手中短鞭扔去一旁,随即深呼吸几遭,再次发问:“那师尊……是什么时候变成‘师尊’的?”
君寻冷笑一声:“不必拐弯抹角,夺舍就是夺舍。”
于此一事上,他似乎并不在意:“生死道那日,进洞救你之人是我。”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向恨不得将他用铁链拴在身边的“师尊”忽然态度转变,竟扔了刑|具,还肯同意他下山。
原来从那时起,这具身体里便换了人了。
灵识之伤尚未痊愈,君寻早就站累了,径直向后一靠,斜斜歪在圈椅之上,抬眸望向容华,神情恹恹:“问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
容华说着,忽然向着君寻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不足一尺处,如玉眼眸盯着他,道:“师尊,究竟是谁?”
君寻敲着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是谁?
他是反派,辗转无数轮回,杀人如麻,满手鲜血,受千夫所指,是众矢之的。
除此之外,他是谁?
君寻居然罕见地疑惑起来。
在一切的开始,最初的最初,他是谁?
无数的记忆冗杂识海,君寻早已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一幕又来自于他曾经经历的哪一个世界。
面对少年一针见血,甚至发人深思的问题,君寻沉默片刻,却懒懒一笑,百无聊赖道:“还能是谁?我即是我,你眼前所见的我。”
话都说开了,君寻也懒得纠结。
他吸收了君尽欢几十年的记忆,本就萎靡的灵识愈发倦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这样吧,”他摆了摆手,长眉紧蹙,“信不信随你,要复仇就来,要公诸于世就去,我无所谓。”
边说着,他边欲起身回内室再补一觉。
孰料容华却并未让路,反倒忽然伸手一推,将君寻又按了回去,还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将他扣在了圈椅中央。
君寻:“……?”
他困意稍散,眉梢一扬便要开骂,眼前却蓦地一松。
白绫被容华轻轻拉掉,君寻正对天光,一时不由蹙眉闭眼,光源却立即被人挡住。
“师尊,”容华深深望着那双凤眸,嗓音低沉,却极尽温柔,“看我。”
下颌覆上一股温暖力道,带着君寻微微仰头。
仿佛收到蛊惑一般,后者阴差阳错,竟真的转移视线,抬眸望去。
潋滟紫眸星海流转,虽深邃迷离,却灵光璀璨,倒映出容华专注凝望的眼。
没有阴鸷,没有苍凉,没有杀气。
蓦地,紫色星海之中迸出一点玩味笑意。
容华微怔,便见美人眉眼都弯了起来,唇瓣微启,轻笑道:“……你想死么?”
一只消瘦修长的手如电瞬出,容华猝不及防,被君寻反手扼住脖颈,二人位置顷刻颠倒!
少年一阵天旋地转,被君寻重重摔上椅背,掐着下颌扳起头来,被迫伸长脖颈,仰头望去。
君寻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倾身凑近。
冷香扑面,对方柔软微凉的长发沿着有精致颈线滑落,丝丝缕缕倾泻至容华肩头。
少年有些愕然地望着眼前侵略性满分的美貌,喉结蓦地一动,空气中乍然飘起浅淡辛凉的莲花香气。
“胆大包天。”
君寻眯着眼,磨着牙道:“你去圣清殿是听训的还是入教的,这就魔障了???”
容华愣愣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艰难开口:“我……”
才说一个字,即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师徒二人同时循声望去,便见谢疏风一脚踏进屋门,边走边道:“阿寻,有人给你送——”
门外投入的烈日光华被遮挡,显出室内景象。
谢疏风的脚顿在半空,视线依次扫过堆成一座小山的各式法宝与满地奇形怪状的工具,最终落到将白衣少年死死按在圈椅上的红衣美人脸上。
……怎么看怎么像某种即将发生不可描述之事的现场。
谢疏风忍着将人揪起来的冲动,咬着牙将话说完:“……东西来了。”
君寻并不能理解他黑了一半的脸色,松开对容华的钳制直起腰来,饶有兴致:“谁?送了什么?”
谢疏风再次难言地扫过屋内陈设,最终板着脸一拂袖,将所有物事收走,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根白绫,丢了过去,没好气道:“自己去看。”
君寻应了一声,系好白绫便要抬腿出门,却被前者一把拉住手臂,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你徒弟才十七岁!自己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