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般的少年郎便给了他一个笑,还道:“多谢仙士指点。”
话音刚落,少年郎转身走向天梯。
两人齐齐盯着他背影瞧了许久,外门师弟先醒过来,不禁嘀咕一句:“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走平民区?”
“他身上虽然没携带什么金银玉饰,但衣物都是上等的锦缎,不会是刻意来体验民生的吧?”
没必要啊?而且手法太粗糙,一眼就能让人瞧出假来。
“……”两人对视一眼,琢磨不出个名堂来,便通通投目向少年。
纷花飞扬,少年郎的身影渐渐没入天梯。
沧澜宗的天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自带各类迷惑人性的幻象阵法,能登上天梯不仅要考验人的耐心,体力,也同时考研潜质,修为,以及毅力。若想脱离凡骨入道,五项缺一不可。
晋琅是最后一个上天梯的,他走得极慢,信步游庭。一边走,还一边观赏天梯两边的密林景色。
不像是来入门求道的,更像是来旅游爬山的。
五百层。
阶上慢慢聚了一片轻薄的雾气,天梯两侧的景色也被这层雾笼得朦胧不清。
晋琅一步未停,却在阶梯上发现了一些碎掉的号码牌块。
沧澜宗会给每个入试者发放一块号码牌,这牌是通行证,无号码牌者根本无法进入天阶。
而这号码牌也同时记录了身份和登记号码,还是块救命的宝器。若是入试者在登天梯时遭遇险境,可直接捏碎号码牌,便会传回初始点,也就是登记拿号码牌那处。
行至千层。
号码牌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几乎每走个几十阶就能瞧见一些,而再往上走了大约百阶,就瞧见零零散散一众人倒在石阶之上。
要么是体力不支,要么是资历太差,根本撑不住天梯上弥漫着的浓厚灵力,若不及时捏爆玉牌,用不了多久,这些人便会爆体而亡。
晋琅罔若未见,他越过这群步履蹒跚的求道者,却觉得下摆一紧。
不晓得是哪家的世家子弟,身着浅紫色绸衫,死攥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你…”那人喘着粗气儿抬头望向晋琅,他双眼涣散,其实也瞧不清从身边路过这人长得是什么模样了,只一心放在登天梯上。
他道:“你…你带我上去,金山玉矿,只要你能带我上去…要多少…有,有多少…”
眸色稍黯,如玉的少年郎半蹲下身,一只手支在曲起的膝端,另一只手,则缓缓抚上了那人的后颈。
像这样的世家子弟,一般都会贴身携带些防身的宝器,或是礼聘些有基础的散修领头冲关,怎么也不会轻易折在路上,还是前一千阶。
要么是遭人暗算,被夺了宝器,要么就是被所谓散修欺骗,被丢在这半山腰。
天梯上还匐着许多人,但大多意识模糊,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晋琅眼底笑意盈盈,手却沁着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扭断对方脆弱的脖颈。但最后只是从对方手中取过号码牌,站直了身。
在他站起来的同时,云层之上忽然落下一个身影,是个样貌不俗的成年男子,身着沧澜宗的内门弟子湖蓝色宗服,样子有些眼熟,晋琅总觉得在哪见过。
“我看他似乎撑不住了,便想帮着捏碎号码牌。”
来者见着晋琅拿着他人的号码牌,本是眉头紧皱,听了晋琅解释,才稍微舒展些。
他几步走上前来,探了探这人的情况。
如晋琅所言,匍匐在阶梯上的入试者已经失去了意识,若这么放任不管,不出半日,肯定会爆体而亡。
“你且继续上山吧,这些事,我来处理。”
这名沧澜宗内门弟子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试炼凶险,有人知难而退,却也少不了些死心眼儿或是有心碰瓷的家伙,总不能真让他们将沧澜宗当做埋骨之地。他此时打量起眼前少年,为他那双桃花眸子吸引,竟有片刻愣怔。
待少年郎将号码牌双手奉上,才恍然回神。
收集完这百十来台阶的号码牌,内门弟子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却已经不见了那个锦衣少年的身影。
此时的晋琅,已行至五千阶。
再往上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阶了,浓密的云雾遮天蔽日,可视范围极小,就连脚下石阶都看不太清,每一步都得凭感觉。
其实硬算下来,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台阶倒是不难走,路上真正的难题不在考验体力和耐性,而在于定力,心性与资质。大多数走到五千阶的入试者基本都不愁没资质了,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便是考验心性。
晋琅正搁这儿走着,便听一侧传来人声。
有人隔着浓雾喊道:“可莫要再走了,前头是万丈深渊。”
晋琅充耳不闻,那人便急了些,继续道:“我乃沧澜宗弟子,奉命来领你们这些入试者往宗门走,你可莫要再走错路!”
嚷嚷了半天,见没点效果,这声音才逐渐隐去。
路上类比的干扰不计其数,每一个声音都在引诱他往侧道走,但晋琅心神坚定,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听见一般。
他看不见,却知道浓雾之中,不少入试者被这些声音诱惑了心神,最后落得个号码牌被碎,淘汰出局的下场。
登天梯确实许多风险,只不过对晋琅,没有半点卵用。
绕过最后一个以假乱真的沧澜宗宗门,晋琅一步迈出浓雾,终于见着了正规的沧澜宗宗门,以及孤零零正在扫地的外门弟子一位。
四目相对。
晋琅从这位外门弟子眼中接连瞧见了迷茫,疑惑,醒神,震惊,慌乱等丰富的情绪层次,外门弟子甚至还尝试性地问了一嘴:“你,你是入试者?”
啊?不,我是你爹。
这话晋琅憋着没说,脸上秉着善意的微笑。
后者总算回过神,扔下扫帚风风火火往回奔,便跑还便说:“师,师兄!第一位登顶的入试者出现了!!”
闻言,晋琅蹙了蹙眉,仔细反思起自己的行为。
还是走快了,就应该在路上睡一觉。
他暗暗叹口气,颇为无奈,确实没料到所谓入试者竟都是些不能入眼的菜鸡。
唉,明明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
第7章 登顶
扫地的那名外门弟子踉踉跄跄的跑走,没多久便引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为首的是为穿着靛蓝色宗服的白须长者,他佝偻着身子,步伐却极快,几步跨到晋琅面前。先是要了号码牌,再一对比通簿,止不住倒吸了凉气。
“仅用了一…一个时辰?”
周遭围着的都是些穿着初级宗服的外门弟子,听老者这么一说,纷纷露出惊诧的神情。
长者眉头紧蹙,像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凝着号码牌,又抬头看了看晋琅,最后神色凝重地说:“你同我来。”
于是,晋琅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白发长者走向内门。
沧澜宗分内门和外门,外门弟子大多都穿着浅蓝色的束袖短衣,衣服花纹较为朴实。晋琅只是简单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弟子都还没到炼气期,修仙这个门槛都没迈进呢。
眼前这个老者倒是金丹中期的修士,估计只负责掌管沧澜宗招生事项。
说实话,晋琅跟在老者身后走这几步路都觉得乏。
他太习惯鱼尾的自由,多少年没好好走路了。
要不是迴渊那臭小子执拗的不像话,他又何必处心积虑跑来装菜鸡,从新手村刷起!
越想越气,牙越痒痒。
“到了。”
幸好在魔尊晋琅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之前,老者到达了目的地,没给他自由发挥空间。
老者将他带到了一处中心广场,看着是平时让弟子们做呼吸吐纳这些早课用的地方。周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这会儿衣纹的样式和颜色就开始丰富了起来。
晋琅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让三峰峰主亲自到这儿来。”
“入门天梯,最快记录的保持者可是掌门大师伯,那也费了整整一日,听说这个叫晋琅的,今日最后一个登记,却是所有入试者中最快登顶的,而且仅花了一个时辰!”
“什么?!他,他不会已经是炼气期的修士了吧?他这才多大啊?”
“瞧模样,不过十四五岁?”
“模样…倒是可人。”
“你疯求了吧!那是个男的!”
“道理我都懂,但是他真的很好看啊!”
“……。”
“确实。”
晋琅抬眸,瞳底清澈明亮,朝着喧闹的方向投去一个笑意盈盈的眼神,就听见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呵,凌越海说的没错,大多数人都吃这套。
手握凌越海冲分秘籍,魔尊晋琅无所畏惧。
这个步骤是为了测试入试者的灵根属性,按正常程序来说,所有入试者登天梯结束的第二天,会被统一带到天心广场测试灵根。但由于晋琅太过特殊,老者征得沧澜宗长老们的同意,给晋琅独一份的宠…咳,特殊待遇。
原本晋琅觉得烦,实在没想到沧澜宗的菜逼能菜得这么新鲜,每一颗都带着新鲜水汽,噌亮无比。但他又想,做迴渊的弟子,没点天选之子的特殊命格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
这么一想,魔尊暴躁的情绪就被自己压去了八成。
金缎锦衣的明朗少年,让人瞧着就心情舒爽。只见这个少年走上前,眉眼含笑,他向诸位长者作了个揖,清透的嗓音便从喉间淌出。
“弟子晋琅,年十五,见过各位仙士。”
谁不喜欢这样一个乖顺大方的少年郎呢,在场的三位峰主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后由老者介绍,晋琅才知道这三位分别是赤水峰,霄岚峰,琼芳峰的峰主。
沧澜宗分有内门外门之分,登天梯不过是最初始的阶段。
入试者登上天梯,若修为未到筑基期,那只能算作外门弟子。只有进了筑基期,才能算真正的跨入修仙门槛,进入内门。
内门分有七大峰,分别为涟绮峰,崖柏峰,扶摇峰,赤水峰,霄岚峰,琼芳峰,灵晔峰。内门弟子可凭喜好选择拜入六峰中任何一门。
然而内门弟子却不是弟子巅峰,亲传弟子才是。
说白了外门不挂名,内门挂个名,亲传才是正规的可以接受峰主师父指导的弟子。
来的这三峰,听闻晋琅一时辰登顶的丰功伟绩,赶忙跑过来瞧人资质。若是天资过人,就准备动手抢了,看这个架势,可能出个优质灵根就准备当场收个亲传。
倒不是要完成什么业绩考核。
谁不想自己手下能出个旷世奇才?
尽管很烦,新手流程还是要走。晋琅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克制着,释出他的灵力。
这个身躯本来就是魔尊剥离出灵体,刻意只投放了木灵根,所以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纯净无暇,毫无杂质的单木灵根。
果然也不出意外的,震慑到沧澜宗这群菜逼。
尤其是三峰峰主,眼睛都亮了。赤水峰峰主率先站出来,这是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将身上道袍撑出了可怕的轮廓,他声音极大,带着一份宏伟气势:“竟是个单木灵根的好料子,适合做我赤水峰弟子!”
另一位身型修长的广袖长袍长者抚了抚花白长须,嗤笑道:“入了你赤水峰,怕不是要被你那套野蛮的功法折磨死,还是入我霄岚峰,才能对得起这样的至纯灵根。”
“……你个老儿,吃饱了撑得!没事跑来抢我弟子做什么?滚滚滚,回去练你的丹药去。”
“野蛮!若是这样的至纯灵根落到你手上,岂不是白白浪费!”
“即便不看灵根,单算样貌,这晋琅弟子,也该归我琼芳峰所有。”
开口的自是一位翩翩美人,身着粉衣长裙,样貌清丽,叫人根本瞧不出年岁。这位琼芳峰峰主话一出口,周边许多可爱明媚的少男少女都跟着笑了起来。
三位峰主斗嘴现场十分精彩,晋琅未曾发言,只是一面听一面笑。
十五岁的男孩儿,五官轮廓更为柔软,且俊且美,若不是玉冠束发,胸前平坦,说他是个明媚绝尘的女儿家都不为过。
风展云舒,碎鬓微漾,不知拂了谁的心。
眼看三位长者吵得不可开交,忽的,一湖蓝色身影自天而降。
熟悉的落地方式,熟悉的角度,熟悉的脸。
这是今儿第二次见他了。
“大师兄来了!”
“见过大师兄。”
众人纷纷行礼,作为长者的三位峰主终于停止争吵。赤水峰峰主冷哼一声,一小撮胡须上下摆动。
“栖竹,你们涟绮峰已经收了三名单灵根弟子,该不会连这个的主意都想打吧?”
大师兄叶栖竹失笑,拱手行礼:“师叔说笑,栖竹怎敢。”
他回过头来,与晋琅对上目光,眉间稍动,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登顶者是晋琅这事儿,他并不感到意外。
颔首而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晋琅便自然回了礼,这叫旁边三位峰主着急了起来。
霄岚峰峰主道:“栖竹,你这是个什么意思?不是来抢人,却又要拦着我们的道。别总跟你师父学那些不着调儿的东西,速速让开。”
“师叔莫要着急,栖竹当然没有抢人的意思。只是弟子认为,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向,由他自己选,也总好过师叔师伯争抢,伤了彼此的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