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渊在玉衡怀中挣闹,他见玉衡被人欺负,眼圈一红,竟一口咬上殷冥手腕。
“不许欺负爹爹……”
孩童牙软齿钝,用了力气,也不过添了道印痕。
殷冥一把拎住殷渊后颈,生把他从玉衡怀中揪出。
“红菱!”
一声喝令,门外便有人应:“在。”
殷冥一掌灵风劈开房门,将殷渊扔进红菱怀里。
“从今以后,非我允许,再不许渊儿见他。”
殷冥红菱一声“是”字同着殷渊的哭啼,一并被关在门外。
屋中只剩他二人,殷冥气息太近,玉衡下意识退了几步,手挡在中间。殷冥一把抓住玉衡手腕,一手揽住玉衡腰肢,二人下身紧贴,玉衡正要挣扎,颈上一温,是殷冥将头埋进玉衡颈间。
“师兄,我可为你保下蓬莱。”
殷冥气息灼热,烫的玉衡一颤。
“只你开口,定保羽族无虞……”
“师兄信我……”
……
“仙君信我。”
师尊飞升第十日,红菱手举过髻,颇有几分郑重。
“不过吃两杯酒,去也无妨,若是不去闹得难看,那才麻烦。”
玉衡仙君随手翻了几页《大日经》,翘脚道:“不去,几个狗崽子,也请得动本仙君吃酒?”
红菱就未见过谁如此死的心眼,好说歹说半个时辰,嘴都不松上一下。
红菱道:“今日他们可还是你师弟,明日他出了林子,便是帝君,要人三拜九叩,捧屁拍马,可是万人之上的……”
玉衡仙君笑道:“红菱,万人之上这词我可听过,前头还有一句……”
“一人之下。”
红菱“呸”了一声:“你以为,单只是靠修炼,比灵力,就能做天下第一了?”
玉衡仙君:“不然?”
红菱皱眉:“你这是修傻了脑袋!你一人就再厉害,抵得过人家千兵万马?”
玉衡仙君嗤之以鼻:“我一散仙,又不想着夺权篡位,千军万马冲我比划什么。”
红菱一气就爱跺脚:“你这脾气,活该吃亏!”
玉衡仙君呵呵的笑:“可惜了,本仙君活这么大,还未能吃过什么亏。”
红菱就恨他不知死活,嗓拔了三度:“呦,那日不知是谁,被承华扒了个干净,若不是逍遥仙恰巧有事,过来寻你,指不定出什么乱事……”
玉衡仙君见她恼了,翻了个身,背对她道:“逍遥也说了,那是承华病重,患了失心疯。”
红菱气的一个头两个大,呸道:“我瞧你才是失心疯。”
“活该你把人得罪干净,哪天你这师弟们出去,剿了仙藤林,把你羽族杀个干净。”
玉衡仙君:“哎,红菱,你这话可就不对,羽族招谁惹谁?”
红菱拄着桌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再说,越是无干,因你而死,岂不是越惭愧?”
玉衡仙君:“你说这话,我还以为我带大的不是师弟,是群畜生。”
玉衡仙君推了把桌上佛经,颇有几分自傲,道:“他们自小就受佛礼教化,我玉衡仙君教管来的,定不如此。”
红菱:“你!”
玉衡一摆手:“好了,不必多说,我酒量一般,吃酒定是不去。”
红菱想“哐哐”的锤玉衡的木头脑袋,他怎么……就不会转弯?
开元仙尊这才刚走,玉衡面也不见,一句传话,便要将这三个师弟通通逐出师门。
于理不合,可谓直接交恶。
连逍遥仙都知承华不好得罪,来时一句“失心疯”打个圆场,谁瞧了都知是个幌子,偏就玉衡仙君没心没肺,还真信了。
逍遥仙提点道:“你注意些……”
玉衡仙君大喇喇道:“放心,一日喝三药,我都叫红菱盯着他用。”
逍遥仙一脸忍耐:“你不觉得……你这师弟,多少有些奇怪?”
玉衡仙君问:“诶,不是你说,只是失心疯么?”
逍遥仙深吸口气,心里骂他烂泥扶不上墙,扭头便走。
玉衡出去送他,出林之前,逍遥仙道:“你可知,这世上也有种人会对男子……生情,并非是病,心之所想罢了。”
玉衡仙君大惑:“那承华到底是失心疯还是断袖?”
逍遥仙:“你觉得呢?”
玉衡道:“我如何觉得,我又不是大夫……”
“我听你的。”
“……”逍遥仙哪敢乱说。
“我就问你,就算是失心疯,也有由头,他有么?”
“有啊。”玉衡对逍遥仙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叫他凑过来听。
逍遥仙贴过来:“你说。”
玉衡小声道:“百花仙子看上了我,没看上他,嫉妒呗……发疯,没办法,我家仙子就是有这魅力。”
“你他……”
逍遥仙把脏话嚼碎了咽进去,竟也跺了下脚,磨牙切切:“你喜欢,旁人也就喜欢?!”
玉衡仙君:“那是自然,谁不喜欢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逍遥仙:“……”
“哎,逍遥你都算个散仙,竟还翻什么白眼,注意仪态……”
跟玉衡多说两句,逍遥仙的白眼翻得上去就下不来,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真懒得管你!”
话都如此,玉衡仙君都不开窍,红菱也不盼他这一时三刻能明白过来。
红菱这日,罕见聪明了一把。
软的不吃,那便激将法。
红菱“啧”了一声:“仙君怕他几个?”
玉衡眉毛一挑,手上经书“啪”的摔在桌上:“就他们那点修为,也配本仙君说一声怕?”
红菱:“那你磨蹭什么?”
玉衡仙君皱眉,下意识摸到自己颈后:“总之,不知哪日开始,一见他们几个,便全身不爽。”
见一面都觉不爽,更莫说同桌吃酒。
玉衡仙君可不是委屈自己的脾气。
红菱道:“应该去的,就算你无所谓,可等百花仙渡劫回来,仍是任职中天庭,你想她为难?”
玉衡仙君:“……”
红菱道:“离别宴而已,见最后一面,这次定不会不爽。”
“仙君信我。”
……
那日,红菱见了三个师弟。
红菱道:“仙君应了,三日后会来。”
九婴高兴:“当真?”
“当真。”
承华起身,道:“三千年的桃花酿天界还有几坛,我去拿来。”
九婴也道:“妖界最近新供了批万年血参,师兄定会喜欢!”
只殷冥一人,粗布破衣,不做声响。
红菱抬手拦住他们,叹道:“你们先莫要高兴……”
“仙君说,师尊飞升后,你们身上结界已破,早已来去自如。三日宴后,你们三人便各归各路,仙藤林将设结于此。”
“日后,外人永不得入。”
“三日后,便是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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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博:是万紫千红
第54章
话虽如此,承华还是出林去取了桃花酿,九婴也去带了万年参。
只殷冥留在仙藤林,给玉衡仙君仙君熬了碗素粥。
南水战后,仙藤林中生炊起灶,便换了殷冥。
红菱接了粥,叹道:“何必,仙君早已辟谷。”
殷冥未语。
当夜,外头风疾雨骤,雷光闪闪,殷冥九婴回来,未成想玉衡仙君提前施结,竟是进不来了。
红菱火冒三丈,一脚踹开玉衡仙君屋门,仙君二字扔到天边,进来便骂:“你这是做什么?!”
玉衡仙君畏寒,外头湿雨绵绵,一床薄被,他裹得结实,道:“嗯?”
红菱怒道:“说好三日之后,怎么现在就设结,拒人门外?”
玉衡仙君道:“这俩小祖宗,回了自己地界,都是爹哄娘供,锦衣玉食,还跑回仙藤林这破地方做什么?”
红菱:“你都应了!”
玉衡仙君:“那我悔了,又能如何?”
“赶紧把几个小祖宗送走,也算安静了。省的有事无事便来叨扰。”
红菱:“叨扰?他们过来,你可曾开门见过?三两句话便将人打发,就算他们留在林中,又能如何?!”
玉衡仙君:“……”
红菱不知,自古坤泽便对乾元本能生畏,倘若两情相悦,信香交叠,乃是欢上欢。但若不是,便只剩困闷。
红菱怒道:“你便是这样以身作则,循循善诱,教导他们的?”
“教他们洪乔捎书,轻诺寡信,你就不怕他们记恨,改日报复?”
玉衡仙君满不在乎:“哪有那般严重……就算他们想要报复,也要先破了结界再说……”
红菱深吸口气,坐在床边,颇有些苦口婆心,道:“仙君,今日他难破此结,但你可保,这结永世不破?”
“九婴况先不论,承华那脾气,阴叵难测,万事都不可太绝,留条退路,怎就不好?”
玉衡仙君往窗外瞧了一眼,雨虐风饕,折胶堕指,缩了缩道:“我答应你,三日后必去宴上,不过这结化来麻烦,还是待明日风清奇朗,再出去解,今日就让他们先回去。”
红菱无法,只得叹息:“方才殷冥师弟说要过来,你可一见?”
玉衡仙君摇头:“不见,这三个小崽子,不知何时起,都粘人太过,当真烦得很。”
红菱叹息,起身正要出去,玉衡道:“话都带到了么?”
红菱满脸忍耐:“带到了。”
玉衡:“一句不差?”
红菱跟他扯谎:“一句不差。”
她其实少说一句,玉衡除去那几句狠话,还说了句,等和百花仙子大婚,可请他们来吃酒,红菱没同人说。
玉衡:“嗯。”
红菱出去,瞧见门外站了一人,方才她进的急,并未关上房门。
红菱一惊:“殷冥?!”
红菱不知方才那话他听到多少,颇有几分窘迫。
殷冥进了屋,将碗热粥放于桌上,又递给红菱床被褥。
话未落一句,走了。
玉衡仙君怕冷,当夜喝了热粥,裹了两层厚被,睡得倒也踏实。
第二日大早,红菱过来敲门。
“仙君,快些起来,把界化了。”
玉衡仙君正睡得大好,囔道:“怎的如此着急,这才什么时辰……”
红菱怒道:“你是睡得好,昨夜你那两个犟脾气师弟,好说歹都不肯走,硬在雨中淋了一宿,你可是快些起来,莫把人熬出病来!”
玉衡仙君一听,瞬间睡意全无,下床整好衣衫便往外走。
他真想不明白,这俩人脑袋是有些什么毛病,放着温香暖阁不睡,偏要淋这凄风冷雨。
时隔一月,化结之时,承华九婴终于再见了玉衡仙君。
雨中站了一夜,到底有些狼狈,九婴凑上来时,玉衡仙君从他头上拂了片败黄竹叶。
九婴捧了方玲珑檀木盒:“师兄,这里头是支万年血参,送给你的。”
承华也递来一物:“桃花酿。”
玉衡仙君瞧了几眼,红菱急道:“仙君,快都收下啊!”
玉衡仙君小声道:“啊?你不是不让我再收他们东西。”
红菱嘟囔道:“这个不一样,分手礼。”
玉衡仙君:“嗯?!”
红菱:“送别礼,送别礼……”
玉衡仙君这才仔细瞧了瞧,却只伸手接了那方万年参。
玉衡仙君:“我不大吃酒,桃花酿便不留下了。”
承华抬眼,睫翼微颤,目中混浊。
玉衡仙君摆弄檀木盒瞧了几眼,笑道“这个,倒还不错。”
九婴眼中一亮,道:“师兄喜欢便好。”
玉衡仙君又道:“我不喜欢,是你兄嫂,百花仙子喜欢。”
九婴笑意僵住。
玉衡:“她向来喜欢这些山参灵药,等她历劫回来,定是开心。”
红菱眼瞧气氛不对,忙道:“你们也都站了一夜,快些回房休息,莫要着凉……”
玉衡仙君揣着盒回去,红菱在他身后怼他:“仙君,你可会做人?”
玉衡仙君:“这是何话?”
红菱:“你方才……”
玉衡仙君纠结道:“你说在外头,每日瞧着人,都要作揖问礼,回来对他们几个,便不必了吧,自是如何舒坦,便如何来吧……”
“再说,那桃花酿乃是难遇美酒,就连我这不懂之人,也曾闻其名。这等好物,该送识赏之人,在我这岂不埋没?”
红菱叹道:“你啊,总有套歪理。”
……
两日之后,临别宴上,玉衡仙君又见了那坛桃花酿。
玉衡仙君心中发痒,便倒了一杯。
还未入口,九婴问:“师兄,今日之后,我们三人,当真不得再入?”
玉衡仙君刚要点头,红菱连忙推脱:“师尊之命,不敢不从。”
九婴:“那若偶来拜访,师兄可愿一见?”
玉衡仙君:“不……”
红菱又抢说一句:“不日仙君便要闭关,出时不定。”
九婴:“那若等师兄出关,红菱师姐可否通传……”
红菱:“自然……”
玉衡仙君道:“不会。”
“各位师弟出了仙藤林,便是万乘之尊,仙藤林中乃皆过往,玉衡必定缄口,只字不言。”
“……”
屋中静下,再无人语。
承华那坛桃花酿,红菱也甄了一杯。
只此一杯,玉衡仙君伏在了桌上,再醒过来,便是东海扬尘,地覆天翻。
玉衡仙君醒来睁眼,发现自己倒在红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