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游继鸿可不打算放过凶手,即便叶茁不记得,游继鸿也会想办法去查,但怎么查却是个问题。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对叶茁使用搜魂之术,跟探查精神识海不同,搜魂之术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的,哪怕叶茁已经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但他的神魂却还保留着所有的记忆。
但这种方式的风险很大,若是施术者稍微操作失误,轻则损伤受术者的神魂,重则让受术者的神魂四分五裂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而如今叶茁是魔修,跟游继鸿的属性完全相克,如果游继鸿对他使用搜魂之术,会对他的神魂造成重创,所以游继鸿只能从别处去查探真相。
游继鸿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蓝璃彤,但如今蓝璃彤已经不在明玄宗,游继鸿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回趟明玄宗,找自己的师兄郑默成问清楚当年叶茁被逐出师门的真相比较好。
这么想着,游继鸿当即就从浴池里出来了,简单施了个法诀烘干了身上的水分,然后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外面这会儿正夜深露重,但对游继鸿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于是在跟城主府这边的下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转告叶茁之后,便朝着明玄宗的方向飞去。
叶茁回到小城主府后,趁着游继鸿还没回来,偷偷摸摸地翻完了一整本的《逆徒》,让叶茁没想到的是这册话本的名字在一众小黄书中还算正经,但里面的内容却是露骨的很,话本里第一次的时候因为叛逆徒弟的粗暴,甚至把师尊伤得鲜血淋漓,几乎染红了整个床单。
叶茁:……
妥妥的反面教材啊,他才不会这样,他一定会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师尊的!
不过……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很粗暴就不清楚了,师尊现在不愿意与自己亲近难道是因为怕疼?
叶茁一个人意淫了许久,都没见游继鸿回来,于是起身去门外问了下人,结果被下人告知说鸿书尊者沐浴完已经离开回修仙界去了。
叶茁闻言顿时愣住了,足足呆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浓烈的失落感猛地撞进他的胸腔,几乎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热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再次被抛弃了,尽管上一次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为什么呢?
叶茁想不明白。
自从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是个人人憎恶的大魔头呢?难道他天生就是个坏到骨子里的恶人吗?可他究竟做过什么样的坏事呢?
叶茁曾经也去修仙界找人求证过,但每次求证的结果不是恶毒的咒骂便是刀剑相向。从那些恶毒的咒骂中,叶茁渐渐拼凑出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鸿书尊者在自己年幼时便力排众议收自己为首徒,之后更是悉心教导百般呵护,而自己却禽兽不如,自己身负魔种便把高山雪顶般的师尊也拉入泥沼,甚至因为自己,本该飞升的鸿书尊者也陨落在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
叶茁原本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修仙界的人视自己如洪水猛兽,对自己自然没什么好话,但后来叶茁还认识了一些背叛了修仙界的魔修,包括温厚,从这些人的口中,叶茁再次佐证了自己真的如传言那般恶劣,以下犯上罔顾人伦,他就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于是他不再挣扎了。
魔头便魔头吧,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当他以为自己的余生只剩一片黑暗的泥沼时,游继鸿忽然出现了,凭空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撕开一道裂隙,让光照了进来。
然而这光似乎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假象,他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再次消失了。
叶茁在院中伫立良久,久到这将夜城的夜好像格外黑暗漫长,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即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好像也驱不散叶茁周身的黑暗,即使那鱼肚白的天边还挂着一道洁白的身影也不行。
等等!
洁白的身影?
叶茁慢慢睁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好在游继鸿的速度够快,刚刚还挂在天边,不过几息工夫,他已经翩翩然地降落在了叶茁的面前。
“突然想起来,上一次离开时没能跟你好好告别,这次还是应该好好当面跟你说一下,我要回趟明玄宗,快则三日,慢则十天……就回来。”
游继鸿话还没说,就被叶茁猛地扑上来抱住,要不是游继鸿闭气功夫一流,他几乎都要被叶茁勒窒息了。
感受到叶茁的情绪波动特别大,游继鸿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在,怎么了?”
叶茁将头埋在游继鸿的脖颈间,闷闷地道:“师尊你能不走吗?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游继鸿又是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好!”
游继鸿就这么在将夜城逗留了下来,既然暂时不能回明玄宗,总该搞清楚一些别的事情,毕竟对于游继鸿来说,需要理清的头绪可不止一两件,比如叶茁到底有没有养禁脔这事也需要搞清楚。
对于游继鸿的来访,温厚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彼时叶茁正在忙着处理公务,他这个城主惯来喜欢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属下,自己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这几天倒是因为游继鸿在,他还有意表现一下,不想给师尊留下一个不负责任的印象。
温厚作为叶茁的“狗头军师”,平时几乎承担了叶茁大部分的工作,这几天倒是清闲了不少,甚至还有空在工作时间喝个下午茶,然后就听仆人说鸿书尊者来访,温厚自然不敢怠慢半分,连忙将人请了进来,又让人去沏了新的茶。
游继鸿淡定地在温厚的对面坐下,道:“不用紧张,主要是想找你问点事情。”
温厚本来还不怎么紧张,游继鸿这话一说他反而紧张起来,“鸿书尊者您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游继鸿的字典里大概就没有委婉两个字,直接单刀直入地道:“我来之前听人说叶茁屠你满门,又废了你的修为打断了你的腿,将你囚为禁脔,不是真的吧?”
温厚:“……”
如果对面坐的是别人,他大概已经把人轰走了,但面前的是鸿书尊者……“如果城主真的这么对我,那我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我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地在他手下做事呢?我如今虽然苟且偷生,却也没能苟且到那个程度。”
游继鸿点头,“我看你们的关系也不像传言那般。”
温厚扯着嘴角戏谑地笑了一下,“其实城主是我的救命恩人,真正杀我全家又废我修为断我双腿的是罗禹昉。”
“不可能!”游继鸿皱着眉头一口回绝道:“玉放不可能做这种事。”
温厚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罗禹昉是你们‘八鹞子’之一,您对他的信任度自然远超过我,但人都是会变的啊。鸿书尊者,三十年的时间看似弹指一挥,但别说你们‘八鹞子’已经不足半数,就连整个修仙界都腐烂到根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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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游继鸿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依然不愿相信昔日并肩同行的挚友会成为侩子手,他狐疑地看向温厚,问道:“原因呢?玉放不会无缘无故动手的。”
游继鸿的反应完全在温厚的预料之中,或者说相比修仙界的其他人来说,游继鸿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公正了,至少还会问原因,其他人只要一听到自己说罗禹昉是灭他温家的仇人,根本就不会相信,还会把罪状全部推到叶茁的头上,如果自己坚持为叶茁辩解,在其他人看来,要么就是自己被叶茁威胁了,出于苟且偷生的需要不得不颠倒黑白,要么就是自己不光被废了修为断了双腿,还被打坏了脑子,所以才是非不分。
人们大多只愿意相信自己能接受的真相,对于这个道理,温厚深有体会,但出于对鸿书尊者的尊敬,他还是愿意再一次揭开自己的伤疤,摊开血淋淋的真相——
“龙吟锏,您也见过的,它是我们温家先祖近千年前传下来的神兵,只是我们温家后辈的实力一代不如一代,怀璧其罪的道理也应在了我们身上,昔日的传家之宝,到后来却成了我们被灭家的祸源……”
那时温厚还是觅辰派一位长老的关门弟子,年纪不大却已是金丹修为,这样的天资在觅辰派这样的中小型门派是颇受重视的,说一句未来可期一点也不夸张。
那天温厚出门在外,刚刚完成了一个门派的委托任务,回去的路上因为经过粦州,又因为时间还算充裕,便想着回家一趟看看,然后就看见了他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噩梦——
温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都倒在血泊当中,温家家主温重明首当其冲,温厚印象中那位老当益壮表面严肃私底下却很慈祥的爷爷不仅身首异处,他死的时候右手还紧紧握着龙吟锏,凶手为了夺取龙吟锏,不得不将老爷子的手指一根根掰断……
倒在老爷子尸身旁的,是温厚的父亲、叔伯、哥哥、堂兄弟……再往后,温家的女眷、稚子、仆从也无一幸免。
温厚当时就失去了理智,根本顾不得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只想着与对方拼命,他不要命的攻击确实也让凶手感到棘手,毕竟屠尽温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温家虽然独占一片山头,但并非与世隔绝,只要天一亮,就难免会被人发现,凶手趁着夜色戴着面具而来,自然是不希望被太多人看到的。
凶手为了龙吟锏而来,得手后只想尽快脱身,但温厚太疯了,凶手只想速战速决,于是直接下狠手震碎了温厚的金丹,让他没想到的是温厚竟然不闪不避,反而朝着自己的脸部袭来,因为离得近,凶手脸上的面具被温厚打落,露出真容的凶手在温厚的眼中看见了刹那的惊诧。
那惊诧似乎刺激到了凶手,身披无数赞誉光环的人在面具掉落之后,竟露出了血腥残暴的本相,于是他也懒得在温厚面前装了,一脚踩在温厚的腹部,在他本就破碎的金丹之上用力碾压。
鲜血不断从温厚的嘴角、鼻孔、耳道溢出,凶手犹嫌不够,他抽出从温老爷子尸骨上抢来的龙吟锏,上面还沾着温老爷子的血,然后重重敲在温厚的双腿之上,将他的膝盖骨砸得粉碎,而温厚甚至连痛呼都做不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伴随不断上涌的血水,像是被打断全身筋骨又被掐住咽喉的野兽,连挣扎都做不到,唯有充血的双眼里还剩最后一丝倔强不甘。
随后凶手一把火将温家大院点燃,他当着温厚的面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又重新戴在了脸上,就这么施施然地离去,甚至还悠闲地对依旧躺在地上的温厚挥了挥手,大概根本不觉得温厚一个金丹破碎、断了双腿、仅剩一口气的人,还有爬出火海的可能性吧。
……
温厚在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但是双眼却渐渐蔓上了红血丝,这段回忆曾是他好几年都走不出来的噩梦,刻进骨子里的血海深仇即使表面装得再云淡风轻,还是会不经意间泄露。
在那绝望的深渊,在一片漫天火海之间,他被鲜血浸染的视野中模糊地出现了一个玄色的瘦高身影,让温厚一度以为那是来接引自己前往地狱的阎罗,然而那阎罗却漫不经心地用脚踢了踢他的肩膀,用更加漫不经心地语气道:“喂,还有气儿吗?有的话就吱一声,没的话我就走了,不然一会儿来人了还以为人是我杀的,我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那时大概是极度的仇恨和极度的求生欲支持着温厚,让他拼尽所有的力气才挪动了自己的一只手,然后用那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那位阎罗的鞋面,温厚最后的意识里听见那位阎罗嫌弃地“啧”了一声,却没有踢开他的手。
再醒来时,他已经身在将夜城,尽管是个修为全无双腿已断的废人,但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温厚曾经信仰的正义与光明已经全盘崩塌,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呢?
“八鹞子”之一的罗禹昉竟然是杀他全家夺取龙吟锏的强盗刽子手,被人人憎恶的阎罗大魔头叶茁却将他从地狱带回了人间。
从温厚的口中确认了他与叶茁并没有任何的暧昧关系,游继鸿想了想又问道:“那那什么红雪呢?听说她是戒妄那个老匹夫的徒弟?为什么会来将夜城?她跟叶茁是什么关系?”
听到游继鸿转移了话题,温厚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一些,闻言不由得轻笑了一下,“您都叫老匹夫了,怕是对戒妄的品行也有所耳闻,他对外宣称红雪是他的徒弟,但红雪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戒妄收养的十几名徒弟中绝大部分都是炉鼎之体,而且基本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出于什么目的可想而知,那个不要脸的老匹夫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纪了——当然,我并不是在影射您,您比戒妄年轻多了,至少您的外表看着就跟城主差不多年纪,不像戒妄,胡子都白了还老不正经。”
游继鸿:“……”你不解释还好点。
温厚讪讪地继续道:“红雪也不是自愿成为戒妄的徒弟的,而是被戒妄那老匹夫威逼利诱的,她逃了好几次,不过前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恰好遇到城主,才被城主带回了将夜城,所以外面传红雪是被城主掳回来的,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