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一看帝王发怒,赶紧跪下求情:“小皇子来自民间,不懂规矩,请皇上喜怒。”
皇帝指着云珩:“他刚才说,朕不像他的父皇,那就是说,他的父皇另有其人。难不成这天下还有别的皇帝!”
云珩又点了点头:“其他神仙都叫我父皇‘陛下’,也叫‘玉帝’,或者‘大天尊’。”
“……”
此言一出,皇帝和王尚书皆是一愣,周围的宫女太监都默默低下了头,硬是忍着没有笑出来。
这孩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在皇帝跟前非但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能把两个大人耍得团团转。
他先叫了声“父皇”,让皇帝喜笑颜开。又说他的父皇另有其人,皇帝勃然大怒,又搬出玉皇大帝,说那才是他的父皇。
皇帝现在的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就连他身边的贴身太监也猜不透,皇上此刻在想什么。
王尚书就更不知道了,跪在地上,以头磕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御书房内,只有云珩,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时不时还玩一下自己的手指,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在想什么。
这时候,书房外有太监通传:“国师求见。”
皇帝那浑浊的眼睛一亮:“宣!”
此时,一名倒是从外面走进来,他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留着一把山羊胡须,看起来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那道士微一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这礼行得十分随意,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
皇帝倒是很吃这一套,神仙高人嘛,多少是有些脾气的。连忙虚浮一把:“国师免礼。”
道士的目光就落到了云珩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一番。神色一凛,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仔细打量云珩之后,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贫道确实曾经在一位高人那里听说过,玉帝膝下有一儿一女。看这孩子仙姿玉貌,骨骼清奇,说不得真是天界小太子转世下凡。”
这话带有强烈的暗示性,皇帝成天求仙问道,沉迷丹药,现在得知自己多了个儿子,这儿子还极有可能是个神仙转世,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皇帝又问:“那依国师所见,这孩子可是几年前贵妃所出?”
国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闭着眼动了动手指,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而后睁开眼,说出个具体时间,具体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
国师是近一年多来才入宫给皇帝讲道,炼丹,对于以往宫中之时并不了解,却能算出小皇子的生辰,果然有些本事。
皇帝思忖片刻,一拍大腿:“朕仿佛记得,贵妃正是那个时候诞下皇儿。”
道士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出皇帝很喜欢这个孩子,巴不得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想要将人留下来,便说了这些话来哄他开心。
皇帝看着云珩,越开越喜欢。不只是国师,一旁的太监也看出来了,于是大着胆子上前,一脸谄媚的说道:“仔细看来,这小娃娃眉眼确实与陛下有几分相似,鼻子和嘴又有几分像贵妃。”
听到他这么说,皇帝也甚为开怀:“朕瞧着也有几分相似。”
王大人听到皇帝这么说,也暗自松一口气。只要皇帝相信,这就是他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其他的漏洞他就能一一补上,绝不让政敌抓到把柄。
其他人都看着云珩,只有云珩,一直盯着那个道士仔细打量。
他这样一直盯着人看,看得那道士有些不知所云。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全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道士。
众人都很奇怪,他究竟在看什么。
最后还是皇帝替大家问出了这个疑惑:“皇儿,你为何总是盯着国师?”
国师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其他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皇帝身边的太监赶紧站出来奉承道:“国师也是仙人,说不定皇子上辈子与他是旧相识。”
皇帝听他此言更是开怀大笑,问云珩:“皇儿,你是不是在天上见过他?”
云珩摇头:“没见过。”
小孩子是不说谎的,诚实得让房间里的众人措手不及,尤其是那位国师,眸光暗了暗,又摸不清这孩子的来历,只能不动声色站在那里。
没见过还一直盯着国师看,那也说明国师非同凡人,皇帝更是来了兴趣,问道:“那皇儿在看什么?”
云珩指着那国师身后:“他的尾巴好长呀。”
“!!!”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脸惊愕,纷纷往国师身后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那国师站在原地,眼底浮现出一丝凶狠,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国师身后自然是没有尾巴的,大家什么也没看见,但也不敢说话。只当是太子顽皮,这是拿国师开玩笑。
还是皇帝出来解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皇儿年幼,淘气了些,国师千万不要介意才好。”
皇上都这么说了,就算国师心中介意,也不敢说出来。
这时候,云珩又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又看了看他的手臂,最后目光落到他的腿上。
小家伙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身上有好多花纹呀。”
“……”
杨戬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为了不引起麻烦,他还是用了个隐身咒,侍卫们发现不了他,就算发现了也抓不住他。
杨戬开天眼,锁定云珩的位置,直奔御书房而去。还没走进屋,就听到他表弟说人家尾巴好长呀,刚一进屋,又听到云珩笑得没心没肺,说人家身上好多花纹。
杨戬看向那个道士,长得确实人模狗样,有点得道高人的意思,就是那浑身上下笼罩的妖气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不开天眼,杨戬也不能第一时间就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妖怪。云珩倒好,一个没有法力的小屁孩,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头豹子修炼成精。
大庭广众之下,杨戬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云珩抱走。只能站在一旁,且先看一看凡间皇帝家的笑话。
那豹子精被云珩看出了真身,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小皇子是他刚才拍板定的,其实也有拉拢王大人和贵妃的意思。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化做人形,凡人看不到他的真身,眼前只不过个四岁的孩子,皇帝也说了童言无忌,他说的话其他人怎么可能相信?
于是,他风轻云淡的冲着云珩笑了笑,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印记:“皇子是说这个吧,这是贫道最近所练一套心法的符文,小皇子目力极好,这都看到了。”
皇帝一听心他说法就来了兴趣:“什么心法?”
豹子精说道:“十寿诀,能够延年益寿,贫道正打算献给陛下。”
皇帝喜不自胜:“甚好甚好!等皇儿的事情解决,咱们就去。”
这时候,外面有太监通传,皇后和王贵妃都已经到了。
皇帝一挥手:“选他们进来吧。”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两名衣着华丽的宫中妇人,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那妇人头戴凤冠,仪态端庄,神情肃穆,一看就是中宫之主。
后面那妇人要年轻一些,容貌却更加艳丽,神态娇媚,眉梢眼角尽是风情,正是王大人的女儿王贵妃。
两人一同屈膝给皇帝行礼,皇帝心里还琢磨着练功的事情,十分敷衍的挥了挥手:“平身吧。”
那王贵妃一眼就看到了云珩,脸上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又是欣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泪水瞬间溢满眼眶,随即看向王大人,颤抖着嗓音问道:“这……这就是我的皇儿吗?”
虽然是女儿,但毕竟也是皇帝的妃子,王大人也要给她下跪行礼:“回娘娘,正是。”
王贵妃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云珩,声泪俱下:“皇儿,我的皇儿,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云珩皱起眉头问他:“你是谁呀?”
“我是你的母妃呀,”王贵妃拿手帕轻拭眼角的泪痕,“四年前,他们告诉我,你生下来就……就没有气息,我不信。前一刻你在我肚子里还好好的,为何生下来却……这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相信我的皇儿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云珩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憋的难受。她身上的脂粉气太过浓郁,熏得小家伙头晕眼花。挣扎着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他的脸。
她哭得如此悲切,妆容却十分精致,眼泪只是停在眼角,迟迟落不下来,眼睛里也没有丝毫伤心和难过。
“阿啾~阿啾~阿啾~”云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喷溅出来的口水溅了贵妃一脸。
她本能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帕微微挡住自己的脸,又关切的问:“皇儿是不是着凉了?”
云珩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是你身上的味道太臭了,熏得我只想打喷嚏。”
“……”
王贵妃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心中已经很不耐烦,表面却还要不动声色。
这时候,皇帝又让王大人将云珩的身世来历又说了一遍,直指皇后授意太监谋害皇子,又拿出襁褓作为证据。
皇后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丝毫不想做了坏事被拆穿的样子。
皇帝问道:“皇后,认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看了看皇帝,又看了一眼王尚书,最后将目光落在云珩身上。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很多年前,她也诞下过一位皇子,只是明明健康的小皇子,只活了天便不幸夭折。
她的皇儿若是能平安长大,是否也能像这个孩子一般漂亮可爱。
她看着云珩,云珩也在看她。虽然她没有声泪俱下,也没有摆出非常难过的表情,更没有上来紧紧地搂着他大哭,但云珩却觉得她眼里的悲痛比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深重。
“有,当然有。”皇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趴伏在地上的那名太监身上,“这些都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证明他们说的就是真的,而不是王尚书和王贵妃收买了我宫中的人陷害我?”
“四年前,王贵妃诞下的就是一名死胎,当时接生的稳婆可以作证,御医也会记录在案。”
王大人却说:“当值御医一向与皇后母家交好,两家过从甚密,甚至有姻亲关系。难保御医和稳婆没有被他收买。”
于是,双方就开始围绕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皇后不承认谋害皇嗣,王大人就说皇后心思歹毒不配母仪天下。
杨戬站在云珩身后,听得有些不耐烦,等着他们赶紧把架吵完了,他好找个机会把云珩带走。
可云珩从小就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听不懂他们在吵些什么,又觉得他们吵得很热闹,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甚至开始起哄。
皇后提出的问题,王大人若是回答不了,云珩还会在一旁催促他:“该你了该你了。”
若是王大人一段话说得长了一点,云珩不想听他啰嗦,便会直接打断:“好啦好啦,你说太多了,该她说了。”
他在旁边这么一闹腾,旁边本来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连吵架都没兴趣听,全都在偷偷地看他。
就连皇帝也忍不住总是被他吸引注意,觉得自己有个皇子,就该是这么活泼好动,又聪明又机灵的性子,认定了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后和大臣吵起来了,关键这个事情本来也掰扯不清楚,他听到王大人的说辞觉得是这么回事,听皇后的反驳与质疑也觉得有道理,这其中还牵扯了许多证人,除了刚才提到的御医,稳婆,贵妃宫中的太监、宫女。
太监说他把孩子丢到了路旁,被人抱走了。那么具体是谁抱走了孩子,王大人又是从哪里把孩子寻回来的,孩子还有什么别的亲人。
这些问题都需要下来之后再一一调查和盘问,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定。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皇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吵得朕头都疼了。”
皇帝本来已经被王大人说服了,皇后不愧是出生名门,宰相的孙女儿,简单几个问题就让皇帝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