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怕伤着他,也怕伤着皇后,并不敢大力的拖拽,只能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手:“殿下,跟奴婢走吧。”
“我不!”
皇后低头看着小家伙,见他因为用力,脸都憋红了。若是要在皇帝和云珩之间选其一,那她肯定毫不犹豫的悬着后者。
云珩不是不能自己睡,他昨晚就是自己睡的。皇后也想要以此为由送走皇帝。
于是,她也搂着云珩,对皇帝说道:“这孩子刚进宫,还有些怕生,尤其到了夜里,只愿与臣妾亲近,皇上今晚不如去别的宫中歇息。”皇帝今晚专程为皇后而来,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哪里还舍得走。偏偏云珩这个小家伙总是碍着他的好事,但他也不想发怒扫了兴致。
只得按捺下不快,摆了摆手:“无妨,既然皇儿困了,皇后哄他便是。”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云珩不是困了吗,等他睡着之后,就让宫女抱下去,长夜漫漫,何愁没有时间与皇后温存。
宫女刚松开手,云珩就迫不及待拉着皇后往塌边去,小家伙已经脱去外衣和靴子,一咕噜爬到榻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皇帝一个人坐着也没事,干脆跟着他俩来到了寝殿里面,负手站在一旁,看皇后如何哄他睡觉。
皇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皇帝,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以往一年到头来不了两次,来了也是话不投,三两句话就拂袖而去。今日倒好,赶都赶不走。
皇后也不管他,就坐在塌边,轻拍了两下旁边的位置,朝云珩招了招手:“过来吧,咱们睡觉了。”
云珩学着她的样子,拍了拍最里面的位置,又向皇后招了招手:“过来吧,咱们睡觉了,你睡这里。”
“……”
他又拍了拍靠外的位置:“我睡这里。”
皇帝站在旁边,脸都黑了:“你倒是安排妥当了,那朕睡哪里?”
云珩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向地面,也不说话,让皇帝自己领会精神。
“……”
皇帝那个不服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自己脱下外袍,又把靴子蹬了:“朕还偏要睡床上。”
等他坐到了床上,才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怎么被一个孩子带偏了。
于是对云珩怒目而视:“你不是困了吗?赶紧睡!否则朕就打你的小屁股。”
云珩是真的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却硬是强撑着,非要等到皇后在里面躺好了,他这才躺在皇后身旁,紧紧地贴着她,闭上眼,准备睡了。
皇后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哄他睡觉,不一会儿,自己也有些困了,眼睛渐渐合上,陪着他一起睡了。
皇帝一看,他俩都睡了,不能自己干坐着,干脆也躺了下来。
宫中的床榻够宽敞,云珩毕竟是个小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皇帝躺下来倒是也挺合适。
旁边两人睡意正浓,皇帝却睡不着。他大晚上跑来中宫,是找皇后睡觉的不假,但只是和皇后而已,没想到会多出一个小崽子。
皇帝抓心挠肝的躺了好一阵,又不敢翻身,生怕把那小崽子吵醒了,又是一通闹腾。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皇帝侧头一看,不止云珩睡着了,皇后也睡着了。
他本来想招来宫女把云珩抱走,奈何小家伙紧紧地攥着皇后的衣袖,怎么掰也不肯松手,再用些力他就要醒了,眉头一皱,小嘴一瘪,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皇帝立刻让宫女停手,遣人退下。片刻工夫,云珩又睡着了。
目的没有达成,皇帝心有不甘,云珩弄不走,那就把皇后弄走,大不了衣袍脱在这里,让小崽子抱着好了。
于是,他翻身起来,手臂刚越过云珩伸向皇后。忽然,那个熟睡中的小家伙翻了个身,粗壮的小短腿猝不及防揣上他的小腹。
皇帝躲闪不及,险些伤到要害。
可怜他三十多不到四十,眼下就这么一个龙嗣还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这要是被他一脚提中,皇上立刻就能体会一番太监的生活。
他捂着自己的小腹翻了个身,就跟浑身泼了盆凉水似的,刚才的心猿意马,欲求不满全部浇灭。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蹿,却又不好大发雷霆把太监宫女都引来。
毕竟皇上差点被一个小崽子一脚踹掉命根子,这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只能忍了。
皇帝看一眼旁边,两个人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正睡得香甜,尤其是始作俑者,还吧唧嘴呢。
皇帝心里那个气呀,气也只能忍着,总不能把小崽子弄醒了揍一顿。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又和皇后闹得不愉快。
想着想着,皇帝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三个人躺在一张床榻上,严重影响了云珩发挥的空间。他也不踹皇后,就专门对一旁的皇帝拳打脚踢。
即便如此,皇帝竟然也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云珩醒了个大早,一睁眼,竟然看到皇帝睡在旁边。
小家伙立马提高了警戒,一咕噜爬起来,四处找东西。
他这动静太大了,皇后都被他吵醒了:“怎么了这是?”
云珩说:“我找我的荷包。”
“找荷包做什么?”
“荷包里有弹弓,我要打他的屁股!”
皇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皇帝还在一旁睡着呢。
云珩没找到荷包,上前一巴掌打在皇帝身上:“你给我起来!”
皇后本想拦他,没拦住,眼睁睁看着皇帝的屁股挨了一巴掌。
好家伙,从昨晚开始,九五之尊的尊严彻底没了。
皇帝常年服用丹药,已经很久没有水果一个好觉。昨晚睡得不错,到了天明却受到惊吓,猛地坐起来:“刺客,有刺客!”
看到他一脸惊惶的样子,云珩在一旁哈哈大笑:“什么是刺客?”
听到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皇帝这才从怔忡中清醒过来。他就那么愣愣的盯着云珩,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后,恍惚间觉得这是他和皇后的儿子,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他们一家三口是否也有如此惬意的时光?
皇帝伸出手去,想要替皇后拂去鬓边的乱发,又被皇后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快到早朝的时辰,陛下快些吧。”
太监宫女早已准备妥当,在外面候着。听到皇后的召唤,有条不紊的挨个进去,各司其职,伺候主子们更衣洗漱。
皇帝都已经记不得上次早朝是什么时候了,但皇后就是这样,挂在嘴边的都是他不爱听的叮嘱。
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宫女给她盘发。皇帝坐在另一侧,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此时的皇后正是不施粉黛的状态,皮肤看起来依旧皙白透亮,看起来水水润润的,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皇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他所追求的,长生不老的状态吗?是否长生他不知道,但这看起来至少没有老。
于是,他轻咳一声,忽然开口问皇后:“皇后近来看上去容光焕发,仿若回到了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想来是有什么奇遇?”
皇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云珩,笑道:“那就是我的奇遇。”
皇后以前是从来不笑的,尤其不对着皇帝笑。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要提起云珩,她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就从未褪去。
宫女替云珩穿好衣服,小家伙跑到梳妆台前,猝不及防往皇后嘴里为了一颗仙丹:“当然是吃了我的仙丹!”
说着他自己也吃了一颗,看都没看旁边的皇帝一眼,更别说让他也吃一颗仙丹开心一下。
“仙丹?”这就聊到了皇帝感兴趣的话题上,“你这没断奶的小娃娃,还会炼制丹药?”
云珩骄傲的晃了晃脑袋:“那当然,我的仙丹,吃了就会开开心心。”
“那你给朕也吃一颗。”
云珩果断拒绝:“不给!”
皇帝历来被一群大臣妃嫔宫女太监,普天之下都得对他唯命是从。偏偏这小崽子,从昨晚开始,拒绝了他好几次,还踹了他一脚。
皇帝忍无可忍:“不给,朕就让人把你送走。”
云珩问:“送去哪里?”
“送去王贵妃宫里。”
云珩咬着下唇,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你吃了会长蛀牙的!”
“蛀牙?”皇帝被他逗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丹药,吃了还会长蛀牙?”
“就是一颗糖豆而已。”皇后搂着云珩,将他护在怀里,“陛下,该上朝了。”
皇帝懊恼的沉吟一声,说了半天,就是颗糖豆,他还真当是什么灵丹妙药。
在皇后三番五次催促下,皇帝也只好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皇后照了照镜子。宫女说她鬓边有几根白头发,平日里她也未曾注意过,现在仔细一瞧,确实没见着有什么白头发,一根也没看到。
她很少在意自己的容貌,然而这两天以来的变化实在太过明显,引来不少议论。她自己也觉着奇怪,就算云珩这小家伙来了,让她常年郁结的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心境的变化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状态,但也没道理如此立竿见影,短短两天,就能有这么大变化。
这个问题她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有什么奇遇,连我自己也没发觉?”
“有的,”云珩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喝一碗牛乳,“我的仙丹甜甜的,吃了就会让人开心,开心了就会变漂亮。”
皇后点点头:“有道理。”
喝完牛乳,又吃早饭。吃完早饭,云珩就吵着要去御花园喂鱼。
他正拉着皇后要往外走,忽然一名太监慌慌张张的进来:“娘娘,张淑妃、陈贤妃、秦昭仪、罗昭媛、萧婕妤,还有……还有好几位美人都在宫外候着。”
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大早都跑来做什么?”
太监答道:“说是……来给娘娘请安。”
往日里,个个都恨不得绕着中宫走,今日倒好,一窝蜂全来了。
皇后低头看看云珩:“咱们晚一点再出去玩好不好?”
云珩乖巧的点点头,自己跑到旁边玩玩具。
皇后坐在宝座上,吩咐太监:“让她们都进来吧。”
各宫的娘娘自然不只是来请安的,一个个从走进大殿开始,都在偷偷地看向皇后。
听说皇上昨晚留宿中宫,这可是个新鲜事,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不喜欢皇后。上次留宿中宫,那得是好几年前的事清了吧。
宫里的传闻果然所言非虚,皇后深居简出轻易见不着,这一看,五官轮廓没有变化,但就是看着既年轻又漂亮。真正的国色天香,跟她一比都有些自惭形秽。
皇后居高临下的看过去,说是来请安,一个个都各怀心思。
大家历来没什么交情,皇后也懒得与她们周旋:“诸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各自回宫吧。”
一位妃嫔站起来:“臣妾还有一事请教皇后娘娘。”
“说吧。”
“臣妾看皇后娘娘驻颜有术,想要……想要请教一二。”
“……”
云珩抬起头来,问一旁的宫女:“什么叫驻颜有术?”
宫女小声道:“驻颜术,据说是修道者修炼的一种功法,可以永葆青春,容颜不衰。”
云珩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个我知道!”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把所有娘娘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最后面的几人甚至窃窃私语:
“唉,这就是王大人弄进宫来的那个孩子吧。”
“就是他,不喜欢王贵妃,偏偏要跟皇后亲近。”
“昨儿在御花园可把王贵妃气坏了,现在还闷在宫里不肯出来。”
“说是病了,想着让皇上去哄她,结果皇上摆驾来了皇后这里。”
“咳……”皇后轻咳一声,让他们适可而止。
这时候,云珩已经跑过来,站在皇后跟前,背着小手,神情严肃的说道:“我们做神仙的永远都不会老!”
“……”
各位娘娘纷纷低下了头,先前或许还有所怀疑,现在她们信了。
王大人没有胡说,这就是皇上的亲儿子,亲的!父子俩一脉相承,都沉迷做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