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站在厨房门口只朝里张望了一眼, 就皱了皱眉头。
胖子一看陈岁的表情不大对劲,赶紧压低声音问他:“怎么的?哪里不对劲吗?”
陈岁嗯了一声,提醒他,“你不觉得,厨房里的工作人员都长得差不多吗?”
听完陈岁的这句话,胖子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抖擞着两条腿继续朝里看去,果然,高矮胖瘦一样也就算了, 里头的每个人虽然戴着口罩, 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还真是一模一样。
多胞胎?
这也太古怪了吧……
胖子立刻扭头, 打算再问问陈岁该怎么办。
谁知道人已经不见了。
此刻的陈岁,已经远离人群,顺着台阶来到了二楼。
与一楼的灯火辉煌不同, 二楼的灯光不仅稀少,且昏暗。
走廊拐角处居然还摆放着几支蜡烛照明。
灯光明明灭灭的, 看上去很不真实。
陈岁朝着左侧的走廊走了几步, 走廊两侧分布着不同的门, 几乎都是上锁的。
墙上还挂着好多油画,有人物,有静物。
陈岁随手拿起了走廊拐角处的蜡烛,照了照,这才能把这些画一一看清。
第一张画上画着个男人,一脸严肃的模样,颇有种中世纪古堡主人的感觉。
男人的有头发稀疏,有点秃,他好似从来不会笑,甚至脸上的表情还带着点儿愤怒。
油画的右下角有这幅画的名字:陶先生的肖像画。
这就是陶先生?
看面相,应该很不好相处。
陈岁拿着拉住继续往走廊深处走了几步,第二张画上画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银色的杯盏刀叉。
桌子的正中央是一盘色泽鲜艳的水果。
桌面上还摆放着一些其他的菜肴,但都是被盖住的。
再往后走,第三张油画。
依然是一张肖像画,看身形,是个女人,但这张肖像画的古怪之处就在于,女人地脸完全被涂掉了。
不是用油画颜料涂抹的,而是类似于铅笔痕迹的黑色线条。
力道之大,甚至在画纸上留下了划痕。
陈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女人脸上的划痕。
画布深深地凹陷下去了。
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上面的黑色痕迹能不能擦掉,谁知道触碰到这幅画的时候,手指仿佛透过凹陷的画布,摸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
他猛地把手收回来。
全身上下一阵恶寒。
画布上,女人的脸上那团黑色污迹竟然开始蠕动起来,从破损的画布上倾泻而出。
陈岁顿觉不妙,转身就跑。
除了他手上的蜡烛之外,身后那些微弱地烛光此刻正一点点被熄灭。
仿佛是什么东西以飞快的速度追上来,带动的风吹灭了烛火。
陈岁竭尽全力地往前跑了很久。
这走廊有这么长吗?跑到现在,居然还没有跑出来?
又是鬼打墙?
陈岁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对着空气呵斥了一声:“出来!又是你吧,雨衣鬼?”
果然,这一声呵斥起了作用。
一旁走廊地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一团湿漉漉的人形。
人形动了动,往前走了一步,赫然就是老熟人。
雨衣鬼身上始终往下滴着水,看到陈岁,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空荡荡的手套,打了个招呼。
他都快成鬼打墙专业户了,哪里有鬼打墙,哪里就有他。
陈岁看了一眼身后,对雨衣鬼道:“我知道鬼打墙是你的工作,你继续打你的墙,别停下,你只需要给我指条路,往哪里走能出去。”
所谓的鬼打墙,其实就是蒙骗一切感官。
你眼前看到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你以为你一直在走直路,实际上可能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陈岁没有让雨衣鬼停下鬼打墙,是因为他觉得此刻正在他身后追赶他的那团黑影,也被鬼打墙蒙蔽了。
一旦雨衣鬼停下鬼打墙,身后那个东西说不定会追随着他下楼。
楼下还有那么多人,而这个黑影,显然是他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而被吸引出来的。
他不能连累楼下的人。
雨衣鬼瞬间明白了陈岁的意思。
他用他空空荡荡的手套,对着一面墙指了指。
陈岁没有犹豫,几乎是第一时间朝着那面墙撞了过去。
像是撞进了一层水膜,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口了。
好险。
陈岁顺着楼梯,想要继续向上探索,却发现,这个地方压根就没有通往三楼的楼梯。
不应该啊,刚才在外面观察的时候,这个地方明明还有第三层,甚至三楼再往上,还有个天台。
一般的楼梯构造应该是连通一道三楼的,可这个地方,竟然只连通到二楼。
压根就没有地方能上得去三楼。
难道通往三楼的楼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陈岁可不想现在回到那个走廊里。
他手拿着蜡烛,顺着楼梯往下,打算继续探索一下一楼。
刚走下楼梯,就发觉不对劲了。
一楼的灯光完全熄灭了,刚才那么多和他一起进别墅的玩家居然都不见了。
仿佛整个地方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是其他玩家在刚才发生了变故,全部死了,还会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里世界?
陈岁站在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的时间,发现面板上显示的时间走地很快。
时间流速有问题?
陈岁又看了一眼二楼拐角处的落地钟。
上面的秒针飞快地在表盘上转动着,下面地大钟摆在以不同寻常的速度迅速摆动着。
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按下快进键。
然后——落地钟里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咚咚咚……”
钟声一共响了八下,预示着八点已经到了。
晚餐时间。
八点一到,所有的时间流速又都恢复正常了。
一楼左侧的厨房门忽然被打开。
端着银色餐盘的佣人穿着清一色的统一服装,顶着同样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把菜肴端上餐桌。
八点的晚宴,是必须参加的。
陈岁只能硬着头皮往楼下走。
佣人点燃桌上的蜡烛,帮陈岁移开了椅子,示意他坐下。
看着这些苍白的,一模一样的面孔,陈岁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些人仿佛是从同样的模具里压出来的。
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不管之前是什么样子,只要往同样的模具里一压,出来的时候,都栩栩如生,一模一样。
金鱼陶瓷……
难道这些佣人都是陶瓷做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太逼真了吧。
而且陶瓷做成的人,怎么可能到处走动?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陈岁在坐下后,趁着其中一个佣人端菜的间隙,忽然站了起来,用力地挪了一下椅子。
他故意用椅背撞了一下其中一个端菜的佣人。
周围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听到了一丝细微的碎裂声。
但那个佣人穿了衣服,他看不到到底是哪里碎了。
再仔细观察传出碎裂声的那个佣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麻木地上着菜。
他对着那个人说了声抱歉后,重新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角度。
然后——故意用椅子腿压在了那个佣人的脚背上。
“咔嚓……”又是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
佣人没有说话,他被一条椅腿钉死在原地,没办法走开,也没办法继续上菜,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消失已久的曹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从黑暗中推出了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垂着脑袋,只是胸口隐约有点儿起伏。
曹主管没看到桌子下面的情况,看见那个僵硬在原地的佣人,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开。
佣人仿佛得到命令,用力地缩了一下腿。
“咔嚓……”这一次声音更大了。
陈岁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居然强行脱离的椅子,舍弃了半个脚掌。
地上没有斑驳血迹,只留下了一些类似于鸡蛋壳一样的小碎片。
再看那个佣人,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中空的右腿上,裂痕越来越大,每走一步,都有无数细小的碎渣子从脚上剥脱。
他瘸着一条腿,另一边没有着力点,只能勉强用一只脚支撑,跳动着往厨房走。
然后,细密的碎裂声越来越大,直到陈岁看到裂纹蔓延到了那个佣人的脸上。
他的手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厨房的门,还没来得及进去,整个人就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第87章 金鱼陶瓷
家里的佣人忽然碎了, 主人却毫无反应。
仿佛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另一个佣人立刻拿来了扫把和簸箕,把刚刚碎了一地的那个“人”清扫干净。
曹主管站在陶先生的身边, 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半边脸显现在烛光下。
陶先生刚才像是完全陷入了昏睡中,直到曹主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陶先生才清醒过来。
“吃饭吧, 不用客气。”
陶先生苍老的声音从桌子的对面响起, “随意一点, 当成自己的家。小曹,你也坐。”
曹主管对待陶先生的态度非常恭敬,闻言,帮陶先生铺好餐巾,自己走到了陈岁身边,紧挨着陈岁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下来的力道过大,陈岁好像又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
陈岁警惕地看了一眼曹主管。
身后的佣人在陶先生的示意下,打开了餐盘上的银色罩子。
看到这满桌的菜品, 陈岁愣了一下。
倒不是有什么血腥的画面, 只是……这些菜根本就不能吃啊。
虽然色泽很漂亮,一道道菜肴精美无比, 但全都是用陶瓷做的。
就比如此刻摆在陈岁面前,最靠近他的那道烤乳鸽。
小小的乳鸽上色泽金黄,好几只摆在一起。
“吃, 别客气。”陶先生轻轻示意了一下,一个佣人立刻上前来, 帮他夹了一只乳鸽, 放在了陶先生的碗里。
雪白的餐盘上, 摆放着一只制作精美的“烤乳鸽”。
陶先生的手有些颤抖,不太方便分割。
佣人用提前准备的另一副刀叉,用力地戳进了陶瓷烤乳鸽的背上。
固定好后,开始切割乳鸽腿上的肉。
这哪里是肉?切下来的都是鸡蛋壳这么薄的碎瓷片。
瓷片外面还是乳鸽原本的金黄色,另一面没上过釉,完全是白瓷片的样子。
稀碎的小瓷片全部被切割下来,放在了陶先生面前的盘子里。
然后陈岁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陶先生用勺子舀了一些碎瓷片,直接放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周围原本就非常安静,入了夜,空空荡荡的别墅区似乎就只有陶先生一家有人活动。
一片死寂之中,咔嚓咔嚓的声音更明显了。
相比于陶先生的“精致”,此刻坐在陈岁身旁的曹主管,直接用叉子叉起一块陶瓷西蓝花,整个塞进嘴里,也咔嚓咔嚓地咀嚼了起来。
“吃呀,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曹主任一边咀嚼,一边礼貌地问陈岁。
身后的另一个佣人开始为拘谨的客人布菜。
不一会儿,陈岁面前的盘子里就被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陶瓷菜肴。
在满屋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中,这让他怎么吃?
还好桌上的红酒是真的红酒。
在两个人拼命示意陈岁吃点东西的时候,陈岁随意地拿起酒杯站了起来。
他像一个懂礼貌的客人,十分自然地对着陶先生和曹主管举杯。
“谢谢陶先生邀请我参加晚宴,今晚的菜肴——棒极了!”
他说着,便朝着陶先生所在的方向走近一些,对主人举杯,“我敬您一杯酒,陶先生。”
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陶先生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后,也拿起了酒杯,和陈岁碰了一下。
走得近了,陈岁发现,陶先生刚才擦嘴的餐巾上干干净净。
正常人吃了满嘴地碎瓷片,嘴里肯定会被划破,流血什么的。
但陶先生和曹主管就这么把瓷片吃下去了,还不流血?
说明面前的这两个,压根不是人。
陈岁用敬酒岔开话题,避开了用餐。
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餐厅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落地钟,陈岁有好几次朝着落地钟的方向看过去。
本想看看这顿饭到底要吃多久,一个小时应该就能结束了吧,但每次他看落地钟,明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表盘上的时间才显示刚刚过了一分钟。
时间流速变慢了?
那他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
眼看着身后的佣人一直帮他布菜,陈岁只能站起来,假装站不稳的样子。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瞬间伪装成微醺的样子,和陶先生道歉。
“抱歉,我有点……不胜酒力,头晕晕乎乎的。”